《小丑》连城雪

20、第十九章

　　沈妆是个漂亮的女人，也是位年轻的母亲，所以当她款款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像极了窗外春日的桃花，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唯独辰松正埋头记着数学笔记，直到被老师叫起，才诧异地走出去，他以为本以为这次她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蒋云思当然也诧异，更多的是好奇，忍不住探头探脑地打量。
　　很快，争吵声便从走廊传出，而且吵得越来越厉害。
　　最后老师都不得不停止讲课，慌里慌张地到门口劝架。
　　激动的辰松被硬拉到了教室里，他忽然回头喊了声：“我说了我不去，别想左右我的人生！”
　　蒋云思很担心，可是辰松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走路带风的冲到了座位上。

　　原来沈妆给儿子办了退学手续，要辰松跟她出国生活。
　　班长打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回班级里报告。
　　毕竟出国在一九九九年并不算常见的事情，自然引起了阵阵热烈的讨论。
　　蒋云思合上画画的本子，回头凝视辰松空荡荡的座位片刻，说不清为什么，全身的皮肤都在阵阵发冷。
　　想起冬令营时说过的话，原来只不过是随口的安慰。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失力地趴在桌子上，无缘由的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就连晚饭都让蒋云思失去了兴趣，他蔫蔫地请了病假，回到宿舍打算爬进被子里面逃避难受至极的心情。
　　谁知推开宿舍门，却看到辰松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听音乐。
　　“你不是……走了吗？一天都不见人影……”蒋云思忍不住问道。
　　辰松拉下耳机：“没有，中午跟我妈出去吃饭，说不通，翻脸又回来了。”
　　蒋云思道：“他们说，你已经退学了。”
　　辰松苦笑：“没想到我妈行事这么不留情面。”
　　看来要出国是事实了。
　　蒋云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结巴道：“所以、所以你也不该在这里了，学校会赶你走的对吗？”
　　辰松放好卡带，没注意他的样子，随口道：“没办法，我真的不想去，我妈都要气死我了。”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你会给我写信吗？”蒋云思瞬间流下了眼泪。
　　辰松慌忙起身说：“你怎么哭了？”
　　蒋云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其实他不想这么丢脸，意识到泪水的触觉之后，也并没有再继续啜泣，而是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哈哈，你要走我当然难过了，我们是朋友嘛，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过……出国才有出息，你是个有出息的人，以后会很了不起的，不像我，不像我啊。”
　　见他语无伦次，辰松渐渐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总之我先回家一趟，这事还不一定呢，你吃饭了没，我们去吃饭吧？”
　　蒋云思茫然地坐下来道：“我……不饿。”
　　辰松举起手想拍拍他的头，动作悬在半空中，却没有继续下去。
　　当晚，他便收拾了书包消失了，而且已一连许多天，都音讯全无。

　　其实这个安排对于整个辰家而言都很突兀，得知辰松被母亲退了学，老老小小立即闹了个天翻地覆。
　　沈妆当然是决心已定，在面对他爷爷时也是毫无妥协之心：“爸，我是为了小松好，他到美国去念大学，不仅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外语也会变得很优秀，镀了这层金，以后无论做什么，都比别人有优势。”
　　辰松在旁道：“我优不优秀，和出不出国没有任何逻辑关系。”
　　如果以后能念一个洋博士，这当然好，大家都明白，可爷爷毕竟有自己的私心：“我就这么一个孙子，我必须看着他。”
　　沈妆道：“这我知道，有假期我就会带他回来的，再说腿长在孩子自己身上，我还能把您孙子拐跑了吗？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他好，他也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辰松还想争辩，却瞬时间被母亲按住手：“你究竟在任性什么？到了那里，你有新同学，新朋友，有更广阔的世界，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爷爷沉吟了下，扶着茶杯说：“其实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天气越来越热了，热到让人觉得之前那个冬天，是很遥远的事情。
　　蒋云思在活动课趴在桌子上睡觉，迷迷糊糊，又梦见辰松带他去动物园玩，然后回来遇见风雪，两人互相拉着胳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大雪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现实。
　　“喂，你昨晚又熬夜？”程洛雨从外面蹦蹦跳跳玩回来，毫不客气的推了下他的脑袋。
　　被惊醒的蒋云思慌张抬首：“啊，嗯。”
　　程洛雨咬着橘子味的雪糕问：“你最近是什么了？半死不活的，就因为辰松出国了啊？”
　　蒋云思尴尬的摸了摸脸上被压出的印子：“总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程洛雨说：“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啊，人各有志，再说他家本来也不是一般家庭，当然会给他铺路了，要你操这么多心。”
　　蒋云思低下头：“我也许……只是害怕改变吧。”
　　“没事。诶对了，你投稿有消息吗？”程洛雨问道。
　　蒋云思知道自己死气沉沉的不正常，勉强自己和她一样有精神：“没呢。”
　　“杂志处理的都比较慢，再等等吧，不行再试试别的。”程洛雨总是怂恿他四处推销自己的小丑漫画，非常热衷从各种地方搜集投稿地址。
　　蒋云思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好啊。”
　　“走走，去食堂吃炒面，你都瘦了。”程洛雨拽他。
　　蒋云思站起来的时候，感到一阵晕眩。
　　他心情苦涩的想：不能再这样了，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都不该再去做了。
　　谁知刚刚下定决心，教室门口就突兀的闯进了个人。
　　是穿着棒球外套的辰松，他随便背了个运动包，朝他们露出俊朗的笑容：“好久不见。”
　　蒋云思傻了。
　　程洛雨奇怪道：“你不是去美国了？”
　　“没有啊，我死乞白赖的留下来，我爷爷当然听我的。”辰松走进，很亲密的抬手勾住蒋云思的脖子：“你发什么呆？”
　　蒋云思是否该像那天那般热泪盈眶？
　　他没有，甚至只是不自在的后退了半步，尴尬微笑。
　　开始喜欢一个人，一件事，在时间的长轴上真的会出现个准确的点吗？
　　蒋云思不知道那个点在哪里，只是在又见到辰松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窗外的春光，淡淡的花香，和温暖的空气，宛如枯萎的皮囊，被重新注入了生命的力气，就算再笨再傻，也该明白了，至少关于喜欢的点，是已经真的存在了的。
　　而这个存在，又是对于这个规规矩矩的少年而言，一声异常恐怖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