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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49 查疑案嘉铭心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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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黎会正指使两个小厮、两个小丫环打扫嘉铭的书房,门房遣了人来报:“黎总管,大门来了一个姓杨的公子,说是大人的兄弟,也不知是真是假,您出去看看吧。”
“姓杨的公子?大人的兄弟?”黎会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道:“不错!大人是有兄弟姓杨,快,快跟我出去迎接!”
姚大舅的押镖队伍,安全第一,他们每日算准了行程,日出才走、日落必歇,如此走走停停的,一行人反落在了驿站信使的后面。十日前嘉铭就已经收到了德清通过驿站送出的信,知道这几日德方要到京城来,因自己每日一大早需到衙门当值,便吩咐了黎会清扫屋舍、安置器具,然后每日留心上门客人、务必不要错过了。
黎会看到嘉铭郑重其事,便有些担心自己认不出来人误了事:“这些日子上门拜访的人不少,姓杨的也有过那么几位,我们又都没见过杨公子,弄混了可要闹笑话呢。”
嘉铭笑道:“会叔不必担心,杨大公子与杨二姑娘长得很是相像,你见过杨二姑娘的画像,一见杨公子就能认出来。”
黎会急冲冲走到门口,果然一眼就认出了德方: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腰背挺直,头扎玄色发带、一身月白袍子,含笑站在阳光下,面庞、眉眼与姐姐有七八分相似,不同于姐姐的灵动娇俏、神采飞扬,他英气勃发、俊逸利落。
黎会心下暗赞,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同时心里为自家少爷欢欣不已。
德方看见门房带来了一位衣着朴素、行动稳重的老人,心知是个管事的,微微躬了身拱手道:“敝人象州郡乐阳县杨德方,上门拜会同乡兄长黎传芳,请老伯代为通传。”
黎会一把扶住了他,笑道:“杨公子,快请进,快请进!老奴是黎宅的管家黎会,少爷上衙门去了,几日前就吩咐老奴打扫房舍等着公子上门,如今可把公子给盼来了!”
在黎会的精心安排之下,德方先是洗去一身风尘,而后吃了一顿大餐,接着歇息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嘉铭这才从衙门回来了。
嘉铭初看见德方,也是微微愣了愣神:德方长得几乎跟自己一般高了,不知八妹妹现今如何?
嘉铭热情依旧,可是德方却敏感地发现,四哥有些地方已经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
两人寒暄之后,德方说起家乡的秋旱:“……家家都担水浇苗,漓河里的水只剩了浅浅一层,我出发的时候,很多稻苗都要被放弃了……二姐姐从南疆得回的稻子全种下去了,家里雇了人担水,专浇灌那些育种的稻苗……”
嘉铭仔细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你姐姐亲自担水去了?”
德方道:“那倒没有,我娘不让。姐姐——姐姐还好,她主意正,家里人都依照她的话干活。”
嘉铭又问:“乐阳大旱,刘师兄身为县令,应该很着急吧?”
德方笑:“刘县令虽刚上任不久,却一有空就微服上山下乡,对了,还花钱雇了四弟做向导呢,可把四弟乐的……后来大旱,黎县令更是天天往田间地头跑!他那样一个白玉般的人,如今满嘴燎泡、晒得可黑了,比二姐姐还惨——”
德方突然打住,转了话头道:“四哥,你这宅子所处地方倒幽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嘉铭心里咯噔一下,却笑道:“你能喜欢这里,那是最好不过了,估计明年夏天先生就会回殷京来,到时你肯定也要跟着回来,我把这间屋子给你留着。对了,我听说徐师弟往南疆去了,不知他经过乐阳的时候你有没有见着?”德清的信里,对两位师兄总是一笔带过。
德方道:“那是四月间的事了,徐哥哥恰在二姐姐及笄那一日路过乐阳,顺便给姐姐送了礼物。对了,徐哥哥说九月份还要经过乐阳,四哥,南边又要打仗了吗?”
徐哥哥!嘉铭看着德方酷似德清的脸,不禁想伸手封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最后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南诏去年才吃了败仗,应该不会那么快又开战。对了,这几日衙门事多,三日后我才能请到假送你上凤郡,接下来几日先让会叔陪着你在京城走走看看……御道街上有很多笔墨铺子,你看上什么,就让会叔给你买回来。”
德方不好意思道:“四哥,你把我送到陆府,我跟着陆府往来殷京、凤郡的人前往凤郡就好,四哥无需特意请假送我。”
嘉铭笑道:“我请假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呢。一来,我有些想先生了;二来,入职之后事务繁忙,我也是想离开衙门几日、偷得一些闲暇。”
晚上,待德方安置之后,嘉铭想起白日查阅太子案卷宗时的疑惑,便在书房见了黎会,向他问起当年的一些人和事:“当日审议刺太子案的,为什么不是大理寺卿桂垠春、而是刑部尚书冒庭亮?”
黎会皱眉想了一会,道:“刺太子案发的前一年秋天,桂大人的母亲去世,桂大人回老家丁忧了。”
嘉铭也皱起了眉头:天河朝有规定,朝中官员升降于二月初进行,刺太子案就发生在前任大理寺卿丁忧之后、继任大理寺卿上任之前,然后迅速结案,这是巧合,还是故意?
刑部尚书冒庭亮,出自天河朝第二大世家岳州冒氏,在元兴二十一年,也就是太祖去世的前一年,被惊马撞翻了车轿、受惊骨折,三月后去世。他的兄弟冒庭华如今是礼部尚书,清且贵,喜欢结交士子,名声很好。冒家,冒家会与刺太子案有关系吗?
黎嘉铭沉吟一会,复问道:“会叔,以前冒庭亮的风评如何?”
黎会答得很爽快:“冒氏跟陆氏一样,家中历代出名士、名臣,冒庭亮本人一甲榜眼出身,为人刚直,三十六岁时出任刑部尚书,断疑案无数,时人谓‘冒铁案’。老奴曾亲耳听到过老爷跟少爷称赞他。刺太子案发之后,由他代替大理寺卿审案,应该是人心所向。”
嘉铭却觉得可疑:“可是那个案子之后,就任大理寺卿的并不是冒庭亮、而是吏部调任的沈合谅。桂垠春丁忧之后,大理寺卿的继任人选到底是谁?”
黎会摇头:“这个——老奴不清楚。”
嘉铭深深皱眉,却只得作罢。
六日之后,嘉铭、德方到了凤郡安平县陆氏祖籍所在地。
陆逸已经与德清分别五年有多,乍看见德方,还以为是德清来了,再一看,不由笑道:“难怪当年忠勇男敢以清代方,果然长得像!像!”
德方赶紧拜倒:“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之礼!”
陆逸虽下定了决心要收德方为徒,但是毕竟未曾见过他本人,原先心里还有些打鼓、担心德方如寻常村童一般放不开,如今看到他大大方方行礼礼,人虽长得跟姐姐相似,却比姐姐更多一份英气,一看就是个磊落男子。陆逸心内喜欢,打消了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亲自扶起德方,拉着他便问起功课来,倒把嘉铭晾在了一边。
晚上嘉铭寻得机会,看似随意地跟陆逸闲聊:“前几月弟子翻看以前卷宗,观摩前辈办案手法,颇有心得。只有一事不明,元兴八年的刺太子案,为何审案的是刑部尚书冒庭亮、而不是大理寺卿桂垠春?而了二月份,大理寺卿却换成了沈合谅?”
陆逸微愣:“传芳,元兴八年的案子——可能不会给你办案的启示,算了——元兴七年下半年为师正在京城,那时桂垠春正丁忧,传言继任者是刘松延——就是映川的祖父,为师年底离开,元兴八年春头发生了刺太子案。元兴九年为师自西疆回来时,沈合谅已是大理寺卿,传言映川的母亲与逆贼惠平公主交好,刘家因此受了连累,刘松延没能成功接任大理寺卿……”
原来如此!
嘉铭越想越心惊:继任大理寺卿沈合谅,是蔡妃的舅表兄!当年的刺太子案,除了皇亲国戚,还有冒、刘两大世家卷入,这一潭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浑?
冒庭亮的死,也许并不是意外!他很可能在审案过程中发现了什么秘密!
幕后之人惧怕的东西,如果哪一日被翻了出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嘉铭突然觉得浑身发冰,他异常想念象州的阳光,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再追查下去。当晚,他提笔给德清写信“……殷京冬冷夏热,为兄颇不适应,打算求师傅帮忙谋一南方县令……”
可是,几日后回到殷京,看到皇城巍巍、人群熙攘,嘉铭又觉得那个未知的秘密是一片巨大的阴云,而拨云见日则是自己责无旁贷的责任。于是他又给德清写了一封信:“……久不见亲人,形只影单致心思软弱,前书见笑于八妹妹。今为兄不改初衷,在殷京待八妹妹于归……”
德清在同一日收到这两封信,估计嘉铭在殷京遇上了什么为难事、不几日却又解决了,回信安慰他道:“……兄自幼多才多能,遇事必能克之,即便一时有阻,假以时日也能寻得解决之法。愚妹粗钝、且离得甚远,兄有难时无法相助,然愚妹天生一对招风大耳,兄但有烦忧之事,望详尽告知,愚妹必洗耳恭听,分装半数兄之忧愁……四年之约已过一春秋,相聚之期日近,兄欢喜、愚妹亦心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