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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3-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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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回国后,我和母亲先在姨妈家暂住。原来的公寓,也就是何非住过的那套,已数年无人居住,需要好好收拾打理。这些事情,自然由我包办。我打算先去看看家里有什么需要丢弃或添置的东西,必要的话,在请清洁公司之前还需要装修公司。
于是,我看见何非住过的屋子空空如也,只余如今积满灰尘的架子鼓。我想起他敲鼓时的样子。随便地给我敲,认真地在台上敲。那个年轻飞扬的何非,他的灵魂留在了这架鼓里。那一年他离开,没有将它带走。
那天晚上何非给我打来电话,确认我们是否平安到达。我问起他的鼓,他说:“如果实在占地方的话,扔了也无所谓。”我莫名地心中一窒:“真的?”那边沉默许久,声音才又响起:“如果是作为过去的纪念,这些年我一直将鼓棒带在身边。”
我笑一笑:“原来是这样。可那终归是你的东西,扔了不好。不如你送给我,如何?”“你要它干什么,你又不会。”“放在那里当摆设啊,让我感觉自己很年轻。”何非轻轻地笑起来:“随便你吧。不过每次看见它,你难免都会想到我,这样也不知好不好。”
想到他?我挑眉:“喂,你这是在调戏为姐么?”“呵,没有。”他一语带过,“那就这样吧,有事需要我的时候就打电话,别客气。”瞬间回复成熟冷淡的何非,仿佛刚才他灵动地开我玩笑只是幻觉。我无奈地回应:“知道了,那你忙吧,再见。”“再见。”
一周后我与母亲搬回旧居。这实在是个充满太多回忆的地方。
母亲在一段时间的修养之后,总算些许地摆脱了失去何叔叔的阴影与痛苦,忽然变得出奇地敏锐:“你和可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也不见你与他打电话?”
我早想好应对之计:“因为我们经常网上视频。”她盯我半晌:“什么时候?”“每天你睡了之后。”“哦。可是他以前偶尔也会给我打个电话。”心里大呼糟糕,我勉强微笑,故作镇定:“谁知道呢,最近他一个人要兼顾画廊的事情,估计比较忙吧。我一会儿一定说说他,不给我亲爱的妈妈打电话,实在太不应该。”
“哼。我看你们之间八成又在闹矛盾。”母亲瞪我一眼,“你的事情我向来不用操心,你总是能解决得很好。”是啊,我的确解决得很好,这不就果断地离婚了吗。我心想,但怎敢明说。“嗯,就是,放心吧。”
然而一星期后母亲还是从李可帆母亲的嘴里听到我与他家儿子离婚的消息。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可帆孩子是不错,就是总不消停。我不反对你的决定,可你也不该瞒我。”“我这不是怕……”“怕我受不了双重打击,直接眼一翻厥过去?你眼中你妈就这么脆弱?”我赶快赔笑:“嘿嘿,哪有,对不起对不起嘛……”
24
再一次见到何非,是零八年的年初。其间他有一次到北京开会,但事务繁忙,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那时,我已在一家杂志社找到工作,多年的好吃懒做生涯结束,我终于像普通人一般为挣钱为事业忙碌。虽然何叔叔给我们留下的遗产,已足够我们母女俩生活得安逸阔绰。
“又要回北京?”我在电话里这样同他说,“这回是公事还是私事?”“是私事。所以你明天晚上要是有空的话,能否接我一下?”我想一想:“应该可以。一会儿把航班号发过来。”
这半年我和何非的联系比从前频繁起来,偶尔打电话,说说近况。就要步入而立之年的何非,感情生活却日益如一滩死水。他只是说忙,没时间也没心情向上大学那会儿在女孩子中周旋。“什么叫周旋?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赶快找个合适的就定下来吧。”“安冉,你不知道你这话有多像我妈。”随即,凉凉将话题岔开去。
拜托,我也已经三十二,所以难免染上一些中年妇女的习性。我站在机场,看着他拿着简单的行李远远地走过来。想起很多年前,我从国外回来看他的演唱会。也是在这里,只是如今,我们对调了位置。穿着深色大衣的何非在我面前站定:“你在发什么呆?”
忽然觉得鼻酸。意念中将这些莫名的感伤甩到九霄云外,我仰起头:“欢迎回来。”他淡淡地嗯一声,抿一抿唇,目光对着我,却明显心不在焉。我知道他心情不好,只因他眉间一如的疏离下有掩盖不住的忧伤和恍惚。
这样的何非,我是没见过的。“走吧。”我说。
一定与他回来的目的有关。然而我并不打算问。亦问不出口。一路上,沉默的时间占了大多数。他订好的酒店离我家不远,于是我问:“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改天吧。”他拒绝,半晌,却忽然道:“能不能直接送我去**墓园?”我怔住,回过神后才答:“可以是可以,但那里好像已经关门了。”
“哦。对。”他慢慢点头,不正常到极点。可我依旧无法开口询问。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夏瑜,我到了。你还在录音?……住在**酒店……好,那明天见。”
我竖起耳朵偷听,却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十分挫败。后来直到将他送回酒店,我到了家,都还在想,何非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下车的那一瞬,我与他道别:“再见。……你没事吧?”他静静地望我,将我担心的神情尽收眼底。却终勉强一笑道:“没事,你放心吧。小心开车。”
对着夜空,我叹口气。卧室的一角,何非的架子鼓安然屹立。它渐渐成为我房间的一部分,何非放下了它,我却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