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胡思乱想短篇集）》洛无奇

5、爸爸回家啦

　　好些天没回来了。钥匙一插|进锁眼，挥之不去的厌烦之气霍地涌上心头。
　　打开门，入眼一片杂乱。娃娃鞋翻了过来，露出脏兮兮的鞋底。女儿亚亚总冒冒失失，脱鞋时脚向后一甩，鞋子乱飞。旁边两只高跟鞋叠在一起。妻子喜欢用脚跟互相蹭，几千块的鞋子，也胡乱蹬来蹬去。后跟处都花了。愈显得邋遢。

　　女儿正坐在茶几后头摆弄着花花绿绿的积木，见他进来，一阵欢喜，奶声奶气地大叫：“爸爸回家啦！”
　　他强挤出一个笑脸，尽量温柔地问：“亚亚乖不乖啊？想不想爸爸？”边说边疲惫地解开领带脱去外套。
　　女儿一边稀里哗啦垒着积木，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亚亚最乖啦，是好宝宝！亚亚想爸爸，还让妈妈带我去找爸爸呢！咯咯。”

　　说到妻子，他又一阵烦闷。
　　总借口工作忙应酬多，不回家，想必妻子对于他外面的事，早就心知肚明了。两人费尽心思维持着冷淡的关系，无非因为女儿还小。

　　厨房飘来姜葱和八角的香味，不用问，妻子又在炖排骨了。果然，很快传来剁骨头的声响。
　　菜刀砍在案板上，每一下都很用力，听得出，妻子心里是充满怨气的。不过，还没完全放弃做妻子的责任，知道他今天回来，特意根据他的口味准备着菜色。

　　当年刚认识的时候，他确实喜欢吃炖排骨。那时他才从小地方考学出来，家里底子薄，生活自然清苦些。每周能吃一顿排骨，简直是人间美味。
　　说起来，妻子的厨艺实在一般，所谓的烹调，也只是将主料配料一并丢在锅子里煮开去，全无章法。对于一成不变的单调滋味，他早已厌倦。再说如今他身居要位，整天在外面大鱼大肉，排骨不但勾不起他的任何食欲，而且那玩意也很不健康。
　　只是这话，他懒得对妻子说。即便说了，那个认死理的女人也听不进去。

　　剁排骨的声音越来越重，咚，咚，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就在他几乎要暴躁地吼叫出来时，那声音停了。一阵杂乱，转而传来了磨刀声。
　　刀子用久了，也和情感一样，充满了坑洼顿挫。
　　尖锐的铁器划过磨石板，仿佛是在狠狠地、没完没了地摩擦牙齿。听得人酸涩涨痒，恨不得牙齿一颗颗掀掉敲碎。

　　客厅的顶灯“呲”地闪了一下，又光亮如初。老房子，电路耗损，电压多少有些不稳。他想到了买给黎丽的那处房子，阳光充足环境优雅，还被黎丽的巧妙心思布置得浪漫温馨。

　　女儿仿佛看得见他的想法一般，忽然开口说：“爸爸，爸爸，那天妈妈带我去看你了，我还看见黎阿姨了呢，咯咯，你们在香香，好羞羞哇！”
　　他淬不及防，原来那天她们竟看到了。当时他似乎听见女儿的声音，要看时，却没瞧见他们的踪影。
　　女儿一手拿起玩具卡车，对着高高堆起的积木“嘭”地一推，积木哗啦啦散落一地，乱七八糟。

　　厨房的磨刀声还在继续，刺啦刺啦，尖锐难耐。他的声音不自觉抬高、略带怒气地冲女儿嚷道：“亚亚，都快吃饭了，还瞎胡闹！赶快出来，把你的积木和玩具车收好。”

　　女儿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出不来啊，爸爸。亚亚没有腿呀。”
　　他板起面孔训斥：“不许调皮了，再调皮妈妈要骂你啦！”
　　女儿委屈地抬起头，表情怪异地看着他说：“亚亚没有调皮。那天我看到爸爸，要去找你，后来大卡车嘀嘀撞过来，亚亚就没有腿啦。还有……妈妈不会骂我的，她没办法骂人啦，她的头没有啦，咯咯。”

　　刺啦，灯又是一阵闪烁，厨房的磨刀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无论迷失、怨恨、绝望、生死，最后，总要回到这——因为它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