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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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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点力气用尽后,薇拉被一根树枝绊倒在地没能再爬起来,她开始躺在地上咒骂自己该死的命运。
她不知道那些帝国军队的人有没有循着她的踪迹追过来。
早晨她被伤口的痛弄醒时,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平静和祥和,晨曦,鸟叫,以及那种透骨的寒冷。但很快她发现,昨晚那个外出查看狼人踪迹的男人一直都没有回来,这让她有种莫名的不安,于是勉强撑着疼痛的身体爬到阁楼上,她试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男人回来的迹象。谁知刚到窗口处,她就看到远远一大队人马浩荡而来,迎风招展的旗帜让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帝国的骑兵队。
她吓坏了。
对于他们这些没有身份证明,没有正当谋生职业的流浪者来说,军队的可怕更胜于恶劣的天气和饥饿,当下没有惊动熟睡中的希露亚,她带着阿呜匆匆从融雪后露出的后窗翻了出去,然后沿着屋后那片树林密集的地带急急朝远处跑去。
本来她没想跑太远,只想躲开那支军队就好,但她错误估计了森林的地势。
就在她跑了一段她认为差不多足够的距离时,她停了下来,觉得自己走得有点远,便开始往回走。可是走着走着却发觉越来越不对劲,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树,被雪覆盖着,一片连着一片,仿佛一座座苍白的雪山。却怎么样都不像来时的样子,那些她曾经一路过来时留意的树林的形状,路面,地势,全都找不到来时的感觉了。这让她开始感到紧张,于是硬着头皮又继续走了一通,最终她发觉自己彻底迷失方向了,在这片广袤的森林里,她像一粒掉进了大海的石子。
偏偏越是糟糕的时候,糟糕越是会接踵而至,大约过了半天时间,天气又开始变了,原本阳光灿烂的天一下子被一团团厚重的云层所覆盖,随之而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在林中盘旋而起,带着某种野兽般的呼号声,开始在这片森林里再次肆虐起来。
薇拉的斗篷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寒风。野外的风不比城里,它们更为尖锐和放肆,如同刀子一样钻过密集的树枝,带着从枝头未曾融化的雪的温度一路席卷,几乎凌迟般切割在一切阻挡在它们面前的物体上。
现在薇拉就像是在被凌迟一样。
严寒令她连心跳的感觉似乎都丧失了,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任何部分,除了肩膀。那上面的伤口痛得好像有一把锯子在来回锉,她痛得人都卷了起来,好几次感觉自己的生命似乎随时要从身体里挣扎出去,所谓痛不欲生,大约便是这种感觉。
她不由哭了起来,风声掩盖了她的哭声,她觉得自己极度无助,四周除了树就是雪,也许还有昨晚潜伏在树丛里的狼人,对于这一切她不知所措,除了哭泣。
阿呜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一次次用嘴去咬她,试图把她拉起来,但它的体形注定它一切尝试都是徒劳。
最后一次尝试的时候薇拉拍开了它,因为它的努力实在让她肩膀疼得难以忍受。但抬手霎那她被自己的手吓了一跳,她看到自己那只手是黑色的。无数细细的黑色渗透在她皮肤下每一根经络中,并且侵入了她的指甲,这令她不由自主全身哆嗦了起来,一边发着抖一边勉强翻了个身,用尽力气把自己上衣解了开来,随即她被彻底吓到了,因为她看到自己半个身体都变成了黑色。那些黑色的网状样的东西从她肩膀的伤口处溢出,蔓延向她身体,并且不断在扩张着,像是要将她身体里的血液全部替换掉。
这情形令她脑子里轰的一下闷响。
几乎晕倒,恰在这时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紧接着前方树丛中突然飒的下晃动,随即听见里头低低一声咆哮,一道黑色身影骤地从那大片银白色的积雪中冲出,闪电般朝薇拉扑了过来!
薇拉被惊得一声尖叫。
躲避是完全没可能了,她根本移动不了自己的身体,短短一瞬间那东西已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清楚见到它漆黑的鼻梁上那层水银般的光泽。然后身体上一重,那东西扑到了她身上,随之带来的重量几乎刹那间夺去她的呼吸。
“噶!!”见状阿呜惊叫,扑打着翅膀连滚带爬朝那东西咬过去。
但没等挨近,远处突然一声呼哨,令那巨大的东西立刻从薇拉身上跳了下来。随即它后退着朝那呼哨声传来的方向一阵欢跳:“汪!汪汪汪!”
原来是条狗,一条个子几乎像头牛犊般大的银灰色獒犬。
意识到这点薇拉长长松了口气,视线因此而变得模糊起来,隐约见到前方树林深处一匹高大的骏从里头慢慢走了出来,背上似乎坐着个人,他对獒犬说了句什么,那獒犬便不再狂吠,只乖乖跟在骏的背后,同那人一起朝着薇拉的方向走了过来。
兴许是个猎人。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身影薇拉心里想。
但紧跟着看到的那一幕却令她一下子昏了过去。
她看到那头獒犬在快到她面前时突然头朝前一伸,整个身体一下子拉长了。随后它站了起来,身体一阵扭动后发出了阵关节碎裂般的声响,片刻沿着肩膀处它那对前肢变直了,手似的从胸前垂了下来,而后肢拉长,人腿般撑住了它摇摇欲坠的身体。
紧跟着头轻轻一甩,一张介于人和兽之间的奇特面孔取代了原先那张狰狞的犬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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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对奥尔都的亡者军团有所耳闻,但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希露亚坐在马背上,感觉自己在一片森冷的空气中微微发抖,她觉得自己应该尽可能地保持住一种平静,但做不到。
那是些一身黑甲的军人,看上去和普通士兵没有太多区别,但非常安静,静得由始至终希露亚从没听见他们在行进途中发出过任何一点声音。他们无声无息策马守在她身周,厚重的面具罩着他们的脸部,几乎密不透风,因而除了眼睛,没人能通过那些造型奇特的面具窥见它们背后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您很冷么?”似乎感觉到了希露亚颤抖中发出的声响,队伍最前方那个一身红袍的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希露亚再次一颤,手指下意识在自己腿上抓了一把,她用疼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不,西尔大人。”
西尔,奥尔都十一军团统帅,统领着奥尔都帝王那支从未在世人面前公开露过面的亡者军团,亦是替代那位帝王远赴水之大陆向希露亚父王提亲的人。
此时他会突然带着他的部下出现在这片森林里,是因为昨夜被狼人袭击后,希露亚的侍卫队并没有全军覆没,有一名幸存者活了下来,他逃到塞尔维防线向驻扎在那里的帝国军求救,之后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西尔同他的部队找到了这里。
“也许你应该穿上这个。”调转马头,那男人朝她走了过来,一身腥红的颜色在四周白茫茫的积雪中有种突兀的刺眼。
走到近前他用细长的手指将这件袍子解了下来,轻轻搭到希露亚的肩膀上。这动作让希露亚的肩膀一阵僵硬。
袍子上带着股血腥似的味道,就像奥丁森盔甲上金属的气味,她不喜欢这种味道,却又不由自主将它穿在了自己身上:“谢谢。”
西尔笑了笑。他笑的样子就像一具微笑的骷髅:
“到都城还有几小时的路程,过来的路上曾经见过几处狼人的足迹,所以请殿下尽量不要偏离我们。”
“好。”
“说起来,原本王是想亲自过来接您的,但碍于国事产生,所以不得不又由臣为之代劳,希望殿下不要介意。”
“我不会介意。”
简短的回答令西尔沉默着看了看她。希露亚避开了他的目光,因为他那双眼像两团黑雾似的,黝黑深邃,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黑洞般令人不安。
见状他轻声道:“殿下,昨晚这地方只有您一个人么。”
有些突兀的问话令希露亚怔了怔。
西尔将马头一侧,趋马后退了两步,抬头朝她身后那栋孤零零半埋在雪中的房子看了一眼:“请不要介意我这样问,殿下。因为刚刚在房子外面我们看到了几具狼人的尸体。”
尸体是昨晚被那流浪者丢出屋外的,想起,希露亚摇了摇头:“不,还有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一个流浪汉,他救了我。”
“介意告诉我他的名字么,也许以后我们有机会可以报答他对您的救命之恩。”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希露亚坦白道。
“是么。”西尔摸了摸身下那匹骏柔长的鬃毛,淡淡一笑:“可惜了。”
“是的,很可惜。”
“那么我们起程吧,殿下,也许天黑前我们就能赶到王城。”
“劳烦大人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