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hrwcaine

1、第 1 章

　　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往里一指，“就在这里。”
　　紧随其后的二人跨出房门，登时置身于沙的海洋。四面八方，目之所及，俱是锗黄色的小石砾。仿佛被强光照射的钢板一般，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天空具有东方式的明亮，洁净得不容任何幻想。
　　无垠的大地，没有穷尽的宇宙，自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上下俱是一团火。这寂静有着野蛮而恐怖的威严。
　　本该生出敬畏之心，两名着服戴冠的神主却相视而笑：看来，是『它』没错。
　　然后默契地于界限处各站一边，起手为势，异口同声诵读：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色空皆色，空色皆空；临•兵•斗•者•皆•陈•列•在•前——封结！”

　　宅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月凭空出现的沙漠，这回连人带院一起不翼而飞。
　　脸色苍白的正待转头询问，第三访客已经主动凑上来。
　　“您好？”发话的少年十五岁光景，细眉长眼。微微淡笑。
　　黑发碧眸在伦敦很常见；然而俊美如斯，就难能可贵。
　　何况他穿了一身私立学园的制服，看去时髦优雅，与古色古香的同伴完全两样。
　　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不禁哑然。这分明是偶像新星。哪似受托来驱魔的啊？
　　难免有些忐忑，“你……你好……”
　　“……史密斯先生，劳烦借过。”却被一把推开。
　　无端受害的屋主正想发作，对方眉眼弯弯看了过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犹豫间少年已经跨出房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顿时冷汗涔涔。怎么忽然头脑发昏？这些人惹不起啊……！

　　天上不见云，地面没有一丝风。
　　无边无垠的沙海里，『崎岖』只是幻想中的语汇。
　　细碎的石砾不断地呈小波浪状挪动。
　　极目远眺，地表尽头，横着一条薄如刀锋的光亮界线。
　　隔着挥不去的暑气，看什么都似魔似幻……“热死了。”
　　少年烦躁地吐出一句。同时在心中腹诽不已：都怪这家主人，难得的异国之旅，乖乖作他的观光客多好？何必非得地下楼兰走一遭？光是去就罢了，塞外奇遇也算珍贵体验。偏还要东挖西撬，将餍火兽的幼生偷回来！天地良心，这小祖宗你养得起吗！？
　　又埋怨协会：没事做什么只剩两个稻荷神主守营……牵累他这个编外成员！
　　总之现在快要烤成人干，老子看啥都不顺眼啦！
　　咽回一口唾沫，掏出灵力探测器瞄了瞄：还没找到吗？
　　标示餍火兽幼生的红色圆点纹丝不动。颜色黯淡，闪也不闪。
　　“我☆★○◇□★☆＆＃＠……”当场蹲地。骂声自然也憋在喉咙里。
　　越想越火大，索性手一扬将搜索雷达甩出十步远，眼不见为净。
　　怀表状物体『扑』地，软绵绵摔在沙上。说时迟，那时快，触地的瞬间灵力探测器哗哗作响，然后有严肃的女音平板冷漠地开始念叨：『伦敦灵力研究协会，成员守则第三章一百七十二条，编外人士同样禁止破坏公物。这其中包括……违者处以罚金……』
　　……算你狠。少年只得含悲带怨，噙着眼泪起身去捡。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庭院里一些动静也无。
　　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在室内坐立难安。既焦虑，又迷茫。
　　忽然屋外有人按铃。“史密斯先生？我是伦敦灵力研究协会联络员。”
　　赶紧跳起来，奔去开门。“请进！快请进！”
　　西装革履的金发少年站在门口。五官端正而秀美，直如女子一般。
　　中年男子愣住。难不成灵力研究协会其实是时装模特队……？
　　“事情紧急。打扰了。”对方彬彬有礼道，按正式礼节鞠躬。更显身形修长。
　　这样沉稳冷静。年龄根本不成问题。一言以蔽之，就是靠得住的感觉。
　　被他的郑重其事弄得发慌，男子用力摇头，“不，不不，是我麻烦诸位……”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客气征询。语调虽平淡，却自成威仪。
　　屋主赶忙让开一步，“当然当然。请进！”
　　就这样，史密斯宅迎来了第四访客。

　　协会的联络员虽则守礼，却并不欲与人多寒暄。
　　金发少年刚一进屋，就径直走到与庭院相接的门边。
　　只见他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模划。也没听念什么咒语，消失的景物就如镜中世界般浮现出来。只还隔着层透明薄膜。“进展如何？”
　　“……会长！”两名稻荷神主齐齐面露惊讶之色。
　　赶忙站到跟前鞠躬，“您怎么有空……”
　　会、会长？他们是说『伦敦灵力研究协会』的『会长』！？
　　屋主再次遭受晴天霹雳。完全不知如何反应了。
　　金发少年却不理这些，只严肃地问：“进展如何？”
　　“是……！刚发现目标，正在往那边去……来了！”迅速报告的稻荷神主忽然皱起眉头大喊，“法兰克斯！协会守则第六章五百一十四条！对保护灵要有耐性和爱心！”
　　没有回音。史密斯宅的主人眼睁睁看着金发少年瞬间变脸。
　　手指在空中模划，移光换影。景物随之飞速切换。
　　待到定下来，镜中世界映出初时那名黑发碧眼的少年。
　　狂风骤起，他站在飞砂走石中，吐出一口沙子。
　　“艾云•法兰克斯！餍火兽的幼生是S级珍稀自然灵！你给我——住手！”
　　金发少年对镜中人怒吼。秀美的脸上泛着气出来的红晕。更漂亮了。
　　可惜太迟。对方显然心意已决。捏紧拳头冲上去。
　　“我——管——他——去——死——啊——！”这就是编外部属的回答。
　　下一秒，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空间。

　　少顷，史密斯宅的主人瞧见镜中少年笑眯眯牵个小丫头出来。
　　……明明那样大的火势，他却毫发无伤？
　　四十出头中年男子认定自己未老先衰。用力揉揉眼睛，再睁开。
　　这次他果然看清楚了：那火红卷发的小丫头浑身笼罩一层赤色光焰，后脑勺肿起好大个包。正抽噎个不停，涕泪直流，把本来挺漂亮的脸蛋硬哭成了花猫。可怜兮兮。
　　两名稻荷神主满脸责怪地瞪了黑发碧眼的少年一眼，然后心疼地上前去哄。好容易有点消停，他们的顶头上司插句『告诉哥哥谁欺负你』——『哇』地风云变色，嚎啕再起。
　　于是乎『老成』、『持重』的金发少年不得不满脸黑线地诱哄：“乖喔，不哭不哭，把坏人名字说出来，哥哥帮忙罚他，为你报仇好不好？”
　　“哇——是——呜——是囡囡不好——哇——”小丫头一边哭一边猛摇头。
　　众人愣住。齐齐扭头去看始作俑者。
　　黑发碧眼的少年刚灌完冰啤酒，正得意洋洋地霸了双人沙发在弹手指。
　　他的上司气不过，指着毫无愧色的属下，“囡囡乖，是他对不对？”
　　两名稻荷神主和屋主用力点头。欺负这么点大的小丫头，像什么话！？
　　“……这是能在市中心生生造出沙漠来的餍火兽幼生啊！”编外成员勃然大怒。
　　金发少年点头，“我没忘。”话锋一转，“所以是受联盟法保护的S级珍稀自然灵！”
　　“协会守则第六章五百一十四条你没背过吗！？”伸手揪住属下的衣领咆哮。
　　黑发少年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行啊！？”
　　对吼的二人你来我往。完全将稻荷神主『喂喂不要侮辱俗语』的抗议置诸脑后。
　　“今天就让你变成编内！”同龄的年轻上司扯直喉咙喊。额头青筋一跳一跳。
　　黑发少年不响了。良久才慌乱地问：“喂，这不是说真的吧？”
　　“……已经把申请的持枪执照带过来。”造型精美的磁卡啪地按在茶几上。
　　年轻的上司也仿佛有些后悔，不但音量降了八度，而且话未说完便别过脸去。
　　口吻变得平板。“待会回总部汇报。有事相商。”

　　那边厢，两名稻荷神主犹在诱哄无知幼童。“囡囡乖，来告诉叔叔，那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哥哥有没欺负你？”还特地掏出了糖果，真正是居心叵测。
　　只可惜小丫头偷偷觑了一眼沙发上的编外成员，立马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哥哥是温柔耐心地说服教育囡囡！”咬定青山不放松。
　　偏大家都记得那一刻火光冲天。再不济，小丫头的后脑勺还肿着大包。
　　“……”艾云•法兰克斯，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