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hrwcaine

2、第 2 章

　　伦敦灵力研究协会的总部设在圣罗尔斯内。
　　那是一所甫才打响名号的私立贵族学园。
　　相传五年前，现任理事长以叔父爱德华侯爵的名义召集当今伦敦久负盛名的十大家族，宴会上舌战群雄，极力说服他们提供赞助，支援她收购财务陷入窘境的『圣罗尔斯女子学院』（St. Rose），然后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从摇篮到坟墓的——如果有任何校内人员打定主意，志愿一直读书到死的话——『圣罗尔斯』学园体系。
　　艾云•法兰克斯与义兄罗伦费克•菲兹威廉•托尔玛奇——分别是同个家庭里的亲子与养子，因为各种缘故，前者从父姓，后者则传承了母氏家族的头衔——便在此就读。理论上，二人隶属于学园的高中部——根据年龄；实质上他们直接同研究所挂钩——这是从伦敦灵力协会的角度而言。据说法定监护人也在此居住，但双方从未真正碰面。
　　也是啦。对一个无神论者来说，灵异世家托尔玛奇这个名号实在太刺激了点。
　　真不知选定他们监护人的自动分派系统是根据什么RP原理运作的。
　　尽管有四年不曾涉足此地，远远望见笑盈盈『飘』来的美丽式神，艾云•法兰克斯还是很熟捻地脱下外套扔过去。没等确认对方的行动，便吐了口长气，快步走进即使在圣罗尔斯研究所内部，也被标示为『危险区慎入』的维多利亚式别墅。
　　反倒是现任会长停下来，向忙着挂起外套的美丽式神彬彬有礼地鞠躬致谢。
　　——某种程度上，『她』才是托尔玛奇家世代传承的监护人。

　　主人家丢下一句『请稍等片刻』就进书房去了。
　　留下礼节周到的式神姐姐端茶过来，“要阿萨姆，还是格雷？”
　　“……袋装三合一咖啡，谢谢。”既来之，则安之。
　　这时金发少年从书房出来，接了红茶，顺手将东西『啪』地按在桃花心木茶几上：
　　全长12公分，仅有巴掌大小。除漆黑的弹匣外，通体银灰。
　　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烤蓝的幽光。看上去玩具也似，一点都不真实。
　　黑发少年嘴里的咖啡就这样喷了出来。“噗——咳咳咳——”
　　所以说提出蛮横无理的要求随便刁难主人家是会遭现世报应的。
　　“……这是，什么？”好容易停止咳嗽，他指着桌上问。
　　金发少年端端正正坐在对面。闻言不解地看过来，“柯尔特式自动手枪。比利时制造，M92『红棕马』的改良形态。对了，因为有4个枪管的缘故，可以齐射。”
　　“……你的？”下属依然呈现迟钝状态。
　　于是金发少年瞪过来，“我不需要。”
　　“……也对。给你的话，怎么可以没有金银条纹，古董镶边……”
　　“艾云•法兰克斯！”顶头上司忍不住敲了年代久远的挑花心木茶几。
　　黑发少年懒洋洋举起手。“有！”
　　“这是协会配给，连持枪执照一起的。”他的上司正色道。
　　罗伦费克•F•托尔玛奇说：“只是普通市民面前不便出示，现在才拿出来。”
　　“……”能跑到地下楼兰把餍火兽幼生偷回来的家伙算什么一般人？
　　但是，当然，在第十六代托尔玛奇族长，现任伦敦灵力研究协会首脑面前，伊倒确实再普通不过了。黑发少年苦着脸。而且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吧。
　　对面的上司已经开始谆谆教诲：“考虑到你的特殊体质，协会才破例通过……”
　　“就是这个！”他的属下高声打断了道德宣讲。
　　黑发少年心情复杂地问：“『特殊』、『破例』这种事在我看来，就像『没有比免费更昂贵的东西』那样——你平常忙得踪迹全无，亲自跑一趟也不会只送配给来吧？”
　　应该说，居然劳动会长大人，究竟要他为此付出多大代价才算完啊？
　　“……花朝将至。内部商议决定，你来接帖。”冰冷无温的口吻。
　　啊啊啊啊天下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
　　黑发少年当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岂有此理！花朝从来由协会中灵力最强之人——其实也就是历任托尔玛奇族长——赴宴吧！？让『中和者』接帖，参加那种两界双向订货会，不怕贻笑大方吗？万一对家脾气再差点，干脆就回不来了啊！我说！”
　　“没错。『花朝』实质上是订立契约的最佳时节，惯例是协会中灵力顶尖、最可能收伏强力式神的人——亦即历任托尔玛奇族长赴宴。”金发少年淡淡点头。
　　他的属下立刻抱头哀嚎：“那你去露个脸不就完了何必扯上我啊啊啊！”
　　“因为……，我已经输了。”金发少年的语调淡到波澜不兴。
　　颓丧的属下登时愣住。“……哈？”
　　“即使『花朝』，所能期望的最强式神，也不过就是『曼珠沙华』。早在传承仪式上，夫人的『罗莎莉』拒绝我，这就是失败。”罗伦费克•F•托尔玛奇静静说道。
　　声音里一无感情。没法判断他的心境。“协会的『最强之人』已经输了。”
　　“所以就直接跳到『中和者』吗？”真是岂有此理！
　　走极端也不带这样的！“『毫无能力的人』去『那边』究竟能做什么！？”
　　“对，我们还有『中和者』。他是『绝缘体』，亦即『不受外界影响的最佳屏障』。因此而把赌注下在你的身上。艾云•法兰克斯。”伦敦灵力研究会长冷冷宣布。
　　所以才特别大赠送了持枪执照和『M92红棕马』作为陪葬品吗？
　　黑发少年欲哭无泪。“你们也不怕这次『花朝』上没有『曼珠沙华』……”
　　反正这个规避认人为主的种族乖僻得很。也许压根就不会出席！
　　“不必担心。是『罗莎莉』亲自登门求助。”金发少年说着转过脸。
　　伦敦灵力研究会长慢慢微笑。“接帖吧。艾云•法兰克斯。”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香风扑来。兜头满面。
　　隔着五颜六色的花瓣雨，顶头上司那张端正秀美的脸庞，有如恶鬼夜叉。

　　『花朝』本是两界盛事。
　　配合天时气象，挑选一年中最春暖花开的日子，举行祭祀活动。
　　就像古早以前人类热衷于赶庙会。随着科技发展，社会进步到了都市全球化阶段，古老的农时节庆便也逐渐式微。偶或有复兴，也不过是在举办旅游宣传周的时候。
　　但，这仅限于人类的范畴。灵界的『花朝』依旧繁华兴盛。
　　起初，不过偶有几个与『那边』关系密切的能力者受邀参加集会。
　　后来由于人类的一举一动越来越影响到灵界，『那边』不得不设法增进和『这边』的联系，久而久之，在『花朝』向能力者们发出请帖就成了惯例。因为参与者甚众，许多灵界成员趁机寻找可心的主人，反过来亦然。于是又成了所谓『双向交流订货会』。
　　时至今日，像艾云•法兰克斯所在协会这种隐蔽的半官方组织，每年还要派出人手去解决诸如封锁现场，驱散民间灵异研究小组的自发性搜查运动，压制嗅觉过分灵敏的新闻媒体，缉捕借机行骗的『专家』，以及『花朝』期间帮助维护秩序等等问题。
　　一言以蔽之，就是『聪明人快闪』——根本麻烦到不行。
　　虽然，这确系『牵起超强式神之手』的最佳时期。

　　……可恶！那也不能就此将新手生生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啊！
　　众目睽睽之下，黑发碧眼的少年顿觉芒刺在背。但他硬是顶住压力，扬着一张完美无缺的营业笑脸，施施然踏入会场。即使在心中，对协会高层的诅咒正到了关键部分。
　　原本，在场人士都猜是继任族长的罗伦费克•菲兹威廉•托尔玛奇大驾光临。
　　结果却来了个几乎不可能和灵界成员订立契约的『中和者』。
　　一时间大家都懵了。然后无数双眼睛盯过来。或狐疑，或好奇。
　　不多会，地下楼兰的原住民出现；餍火兽家的小丫头远远望见少年，便挣脱父母的手蹦达过去，明明不受待见，偏就喜欢围着他转。更是议论纷纷。
　　殊不知话题的中心人物才点过出席数，正默默迎风流泪：
　　『中和』，即产生『零和效应』，使任何『灵』能力丧失效用。
　　先天拥有此种能力的人，协会称之为『中和者』。
　　当然，你可以简单的将其理解为『具备了一种异常特殊灵能力的人』；但在实际上，他们更应该被描述成：『绝缘体』、『比普通人数值更低，完全没有任何灵能力的家伙』。
　　一如夏虫不可语冰。
　　于『彻头彻尾不具丝毫能力』的『绝缘体』而言，『灵能力』根本『不存在』。
　　『中和者』最惹『灵』讨厌之处便在乎此：完全否定。
　　想想看，『灵能力』无效化……
　　这也就是说，双方此时能够仰赖的便是最原始的天赋自然力：肉搏。
　　亦即，他更经常是靠暴力，而非什么『灵能』完成任务的。
　　所以说像这种人山妖海，区区一把柯尔特式自动手枪，四发齐射管他鸟用？
　　『中和者』又不是万能的。艾云•法兰克斯你应该在谈判当日要求协会申请办理终结者那样的火箭筒或是魂斗罗式□□通用执照才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啊啊啊啊！

　　沮丧之余，也顺口问火红卷发的小丫头：“囡囡，跟哥哥订立契约好吗？”
　　超级保护种，地下楼兰的餍火兽幼生，S类珍稀自然灵。且不论能在市中心生生造出沙漠的能力，单单转手卖出就够他卷款潜逃的了。多么美妙的诱惑啊。
　　“不好！”孰料『她』张口就回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半点客气。
　　而且还很没心没肺地戳人痛处。“哥哥一点灵力都没有！不配做囡囡的主人！”
　　然后就嚷着要去找朋友玩儿，噔噔噔跑得没了踪影。
　　“……死丫头。算你狠！”淘金美梦就此破碎。有钱有闲果然难于上青天。
　　我蹲。难怪他费煞苦心朝思暮想出来的借口——『协会就不怕我随便契个魑魅魍魉阿猫阿狗回来！？』——轻易被一句『放心吧通常状况下连小花小草都轮不到你』驳了回来。因为所谓『中和者』的别种称呼就是『天煞孤星』啊啊啊啊……“拷！”
　　“艾云？你在这里啊。” 有谁在跟前弯腰俯身。
　　似是故人来。“是罗莎莉——”无精打采地抬脸，却惊得顿住了。
　　好容易拾起话头，仍不免字斟句酌，“……嗯……小姐？”
　　“不是『小姐』了。”反倒是对方坦荡荡。原本总盖过鞋跟的白摺长裙换作西装革履。
　　及腰长发也短至耳边。“自主人过世，你看我这样也该知道……有很多变化。”
　　“呵呵呵……说得也是。”灵界的法则本来与人类不同。
　　黑发少年干笑两声。念及是相熟已久的式神，又问：“认了新主吗？”
　　对方缓缓摇头。面有愁色。“有别的原因。我已经不完全。”
　　“……”于她而言，这不就是『死期将至』？
　　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少年，无性『罗沙利』笑了。曾经的主人一家确实对『她』很好。“其实我无所谓。”停顿。良久又开口，“只是实在不放心，这才厚颜向协会求助。”
　　“……是吗。”这台词听来很像要托孤。
　　但可惜『曼珠沙华』这个种族，『女儿』的诞生会耗竞母亲』的灵力。
　　没有共生的范例。“既然来了，我就尽力而为吧。”
　　“……谢谢你。艾云。”无性『罗沙利』说着深深鞠躬，表情复杂而微妙。
　　直起身时已经换了微笑，“能不能帮我找一下儿子？”
　　“……”因为『罗莎莉』变成无性，所以『女儿』也一样不完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