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九(结局)
你的手烂了,真的烂了,毒将进入血液,是砍掉手,还是让全身都烂了?
除非真是不想活了,不然谁都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一堆老头子悄悄研究,在这种全国的风暴中,有着长久土匪□□传统的本地区将何去何从。
爆发不是偶然,是积累许久的怒气。就像,海啸,在大海里风平浪静地酝酿了许久,在近岸的一瞬,它爆发了。
不拿点儿什么出来,不足以平舆论啊。
就算舆论不过是耳旁风,那也不能等着人家专案组来打击顺带双规几个呀。
所以,这次私人研讨会,与其说是在讨论对策,不如说是在讨论把谁丢出去。
太小的不行,不够表现诚意,太大的也不行,牵扯太广,伤不起。
雷卷接着个电话,让他最近安分点儿,该停产就停产,约束点儿手下别搞事。
雷卷说我最近身体染恙闭目养神中。事儿都是年轻人们干的,现在的年轻人不服管啊。
其实研究来研究去,戚少商这伙人简直太适合打掉了。一,他们独立了,雷卷就算不支持打掉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戚少商这些年经营,也算小有名气。
还有一点就是,戚少商这些年的人脉,其实脱不开霹雳堂,现在他既然自立门户,许多关系便不能用了,牵扯少。
总结出来,除了戚少商自己不高兴,没人会不高兴他们的灭亡。
其实戚少商对这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的想法不是丝毫没有察觉。
他以前几次风浪安然度过还是靠着这些个狐狸的。
这次,他得想想办法,以前的靠山靠不住了,自己的力量不够与整个环境抗衡,他将何去何从?
顾惜朝此时正在前往金新月的渡轮上,快到了,天气开始湿热而让人烦躁。穿着柔软的白衬衫立在甲板上极目远眺,对跟着他来的几个助手道:“这离我们这么远,看了也是白看。我们又不是卖传统毒品的,到这里做什么啊?”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
但他很快就知道是做什么了。
雷卷,借着人和出手了。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
最后的危机时刻,愿意对戚少商伸出援手反而恰恰是始作俑者之一的雷卷。
雷卷并不想把戚少商怎么样,虽然戚少商已经两次叛离他了。但戚少商是霹雳堂的大功臣,在这个很传统型的家族性质的帮会里,戚少商是少有的外姓元老级人物了,戚少商出事,会令所有外姓寒心。
更何况,戚少商曾经是个好助手,以后也会是个好助手。
但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否则雷卷威信何在?
雷卷一直都知道有青童这么个人的存在,他知道这一切和这个家伙脱不了关系。这个家伙能给戚少商提供技术支持,而且,这个家伙很可能是智囊团里的主力。
所以,雷卷提议,金蝉脱壳,但一定要交出去只替罪羊,找青童做替罪羊。
戚少商明白雷卷的意思,雷卷不想保顾惜朝,但他不想出卖顾惜朝。
是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种出卖。
大家都在劝他。
“七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出来混就会有天灾人祸。”
这是劳二。
“我就不明白当家的你现在是什么个意思了,不就是个顾惜朝嘛,这样的男孩子现在不缺,交上去……”
阮明正狠踩了穆鸠平一脚,把他的话打断。
戚少商点着烟,目光很悠远。他终于明白了,不管顾惜朝这一段时间以来做了多少事,立了多少功劳,在他们眼里,顾惜朝始终是个靠着不正当手段上位的。甚至怀疑到他们的关系。
他突然明白了从前他所不能理解的顾惜朝的烦闷与近乎冒进的追求。
他总是暗自感慨霹雳堂排外,其实他自己这个班子,一样。
戚少商把目光投向阮明正。
阮明正先是避开了,避开了那样明亮的目光。但她随后又把视线转移了回来。
“七哥,如果我们被查,结果是一样的,小顾,怎么也保不住了。”
阮明正毕竟是水香军师,她要考虑的毕竟是怎么取得最大的利益,最小的损失。
戚少商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他心里也知道他不能用大家,整个帮会去换小顾一个人。
但小顾已经被他送走了。他想,他应该听到风声了吧,他会逃走吧。
戒毒所里有个女人也看到了新闻。
这个女人,被所有人低估的女人,曾经是20年前本市最大的黑势力团伙主要成员之一的情人,预料到了事情的发展。
她在戒毒所里大闹,所有人都很诧异,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复吸N回了,但这一回戒毒,她表现很好,她想早早出去,她想和儿子一起生活。
然后继续染上毒瘾?
这个不得而知,反正她现在摔摔打打壮得像头牛一样,嘶吼着,咆哮着:“我要看儿子!”
戚少商不得不把她接出来,这个女人,在他探视的时候表现出她前所未有的冷静和睿智的样子。
“戚少商,你逃不掉这次,你逃不掉,83年,姓顾的就这么没落的,他也塞上去一个人装装样子。那人反咬了他们一口,掉脑袋的事儿,谁不找几个垫背的。”
戚少商看着她,说:“这么多年都不提,这时候提什么?”
顾母笑,笑得近乎疯狂:“惜朝他不姓顾,我都不知道他姓什么?他不是那次遗孤。不该报给他。”
戚少商对着她沉默了,良久:“现在不是严打,而且,”他压低音量:“小顾不在这。”
顾母说:“你有的是办法把他弄回来,甚至你根本不需要把他弄回来,让人去抓更好,更能转移注意。”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与其说是在猜测,倒更像是在诅咒。
戚少商也笑了:“你说,我能想出什么办法?如果我把自己交出了,能换大家没事我这就把自己交了,可是,石达开你知道吧?叶女士。”
顾母摇摇头:“我没想让你去投案,你完了,惜朝就没个遮挡。你不能完。”
顾母抬起头,对戚少商说:“我想,依然很少有人认识青衣小顾。”
20年前的黑势力死灰复燃怎么样?
或者,凄美的为爱情的反社会复仇怎么样?
戚少商的烟没叼住,把衬衫烫出一个洞。
他知道,从此之后,他和顾惜朝再无半点可能。
吸毒的人没有人性。
可是,母性是自然的.
母性,真伟大。
意料中的风暴终于来了,邻市的一个□□大哥,曾经与戚少商起过冲突,已经被调查,带走。
涉及了一部分低等级的庇护伞——市级官员。
戚少商带着人马风雨飘摇。
傅宗书在尽力摘清自己。这个市的公安局长很年轻,只有40多岁,但他老头子很有资格,很有地位,他老头子的孙子,原来跟晚晴黄了,但现在不甘心晚晴喜欢那么一个人了。
晚晴在拼命地闹,闹着要顾惜朝。
黄金鳞在劝她,顺便接受拳打脚踢抱枕砸。
黄金鳞说:“我也知道顾惜朝比铁游夏对你强,可是晚晴,顾惜朝他现在完了,没人保他,他活不了了,你得替你爸考虑,你是他女儿。”
晚晴哭到神经质的无泪可留,只有泫然欲泣的神情。
黄金鳞知道这些天的说教有结果了。
他也难过。
但,他们,都,无路可走。
晚晴说:“表哥,你说这年头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闹心呢。”
她说:“表哥,为什么好人都干坏人的职业了呢?”
黄金鳞接近她,抱着她。
晚晴紧紧揪着他衣服后襟,像溺水的人揪住最后一支稻草,晚晴又能哭出来了,她说:“表哥,我怎么这么难受。”
所谓毒品,所谓爱情,都是让人上瘾的东西。
出人意料的是,顾惜朝没有逃,他回来了。
他被扣在金新月几日以确定他不是来晃点大家的,之后他匆匆赶回,风波渐缓。
路上他知道了一切。
戚少商的家中,小会议室,所有人不敢面对顾惜朝。
顾惜朝一路车马劳顿,脸色苍白,神情,没有神情。他像尊雕像。
戚少商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他拿出一张机票,一本护照。
顾惜朝说:“我妈死了。”
阮明正走过来:“小顾,这不是七哥的错。”
顾惜朝质问,继续强调:“我妈死了。”
戚少商合上眼,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是。”
阮明正声音不复镇定,有些急切:“小顾!七哥是为了救你。”
顾惜朝依旧看着戚少商,眼中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滑下来:“是,我害死她了。我害死她了!”
戚少商骤然起身,在所有人都没看清时,已经袭击了顾惜朝,一掌劈在颈后。
戚少商对所有人说:“我答应过,送他走。”
风暴过去了,一切似乎都又回复风平浪静。
傅晚晴风光出嫁,戚少商元气大伤回归霹雳堂。
一场严打,致使霹雳堂一时风头无两。
而这一切已于顾惜朝无关。他在另一片陆地,被监视着生活,衣食无忧的生活,自杀过,自闭着。
他的第二次自杀发生在顾母一周年。
他决绝地,在散步时从一座桥上跳下去,事发突然,没人拦的住他。
之后再没有他的痕迹。
只有戚少商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不信的。他的小顾,怎么可能会犯同一个错误。
顾惜朝一定是逃了,逃离他的禁锢。
也许,就是为了复仇。
于是他不放手里的咖啡继续谋划着他的大事,咖啡后来是咸的。
七年后,一张名为顾惜朝的名帖送到了戚少商手上。
雷卷已于半年前突然以健康为名退隐,霹雳堂名存实亡。
这次戚少商本来是要跟一个境外的华裔黑枪团伙谈一项事情。
他们终于重新站在同一屋檐下,终于站在对立面。
七年了。当年的少年已经成了挺拔的年轻男子。戚少商再见到顾惜朝,有一种眩目的感觉。
时间究竟是怎样在雕刻?
顾惜朝知道,优雅背后多少血泪,成熟的代价也过于沉重。
顾惜朝说:“我不是来叙旧,也不想叙旧,我们的人货在戚先生这里被扣住了,先生派我来,是想要个说法。”
戚少商回:“你们以前从没走过这条渠道,烦请顾兄弟回去传话,这批货,九先生踩过界了。”
顾惜朝只是眨了眨眼睛,给自己的咖啡里加了一勺奶精:“事出突然。否则,先生也不想与地方有什么牵扯。”
戚少商冷笑:“好个牵扯。雷卷刚刚退隐,九幽就来横插一脚。庙里还有僧,什么时候轮到外来的和尚念经了?”
顾惜朝对他这种粗俗带有侮辱的比方不满,但也仅限于不满。
戚少商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晚晴她现在很不好。”
顾惜朝神色蓦的沉柔,陷入一种悲伤的寂静中。“我见过她了。”
在戚少商的西餐厅门前,远远地,看见晚晴。灯牌的灯旧了,斑驳,晚晴有些显老了,贵妇打扮,神情忧郁落寞。
他想,晚晴是看见他了的,因为她的神情,一瞬变成似见故人来的那种,些许欢欣,淡淡悲伤,些许隐忍,淡淡盼望。
顾惜朝只能选择离开。
给晚晴的沉柔迅速消失,顾惜朝没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告辞,神情如常。
他们的会面很正常。
两个人的克制,两个人都知晓的平静下的疾疾暗涌。
再踏上这个城市,顾惜朝是不愿的,但他依旧是在为人做事。
七年前,他靠九幽的力量真正脱离了危险。这是有偿的。
从头到尾,他只是一颗棋子。
顾惜朝慢慢在城市里行走,这个城市于他,关系悲喜爱恨交加,有多快乐有多堕落,离开时就有多痛苦有多清醒。
很多关系都是这样的。
顾母是连接所有关系的纽扣。
戚少商也知道,他们,将永远隔着一道深渊,无法弥补。
顾惜朝以为自己会是正常的,七年啊,不短的时间,七年时间让他成熟,让他镇静。
可是真正面对才发现,有些事不是说忘就忘得了的,仇恨一样,感情一样。
有些记忆被深掩,一旦有触媒就奔腾着涌回。
有些细腻的感觉依旧是困扰。
他会为晚晴的遭遇心疼,会在戚少商再次相逢的目光里不知所措。
他感到无力,又退无可退。
那些曾让他剧痛的经历,如今是真实的烙印,可悲的是他们曾经那样的美好令人迷醉。
所谓爱情,所谓毒品,都有禁断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