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断》泰婀

8、第 8 章

　　八
　　“你带我到这做什么？”
　　顾惜朝在家补觉补得好好的，戚少商非用电话把他轰炸精神了，开车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大少爷，睡一整天了。也该醒醒了。”
　　顾惜朝嘟哝着觉永远不够睡。
　　戚少商听见了，嘿嘿笑他，把车开下了路，停到一处临街农房旁边。
　　房子上挂着简易的招牌：路旁饭店。
　　玻璃上贴着现杀活鸡，炕桌暖炉等极有特色的字眼。顾惜朝看着这家店出身，戚少商叫他：“发什么愣呢，过来帮把手。”
　　顾惜朝跑到后备箱去，见是那天的那个火炉。
　　“你从这家借的？”
　　“你以为我变的？”
　　顾惜朝把那个炉子抬进店里，就有一个素颜女子从柜台里走出来，冲厨房喊了一声：“小赵？快来接炉子。”
　　女子对顾惜朝身后的戚少商微笑：“七哥来啦。”
　　戚少商露出深深酒窝：“送炉子给你。”
　　“哎唷，还送回来干什么，多大点儿的事。七哥里面坐，炕刚烧热乎。”
　　戚少商领着顾惜朝走到里间儿，果然是炕桌，顾惜朝觉得新奇。
　　女子，哦，称女老板更恰当一些，不多时就拿来了瓜子花生并两个刚洗好的杯子，上了一壶热茶。戚少商在外面点菜，之后才回来，对顾惜朝说：“这家有笨鸡蛋。”
　　第一道上来的菜果然就是笨鸡蛋。
　　很简单的，用葱段儿炒的。
　　但果然是比在城里吃到的炒鸡蛋要香。
　　接下来上的几道菜都很家常，但每样都很好吃的样子，除了一大碗蒸血羹，不管戚少商怎么劝，顾惜朝都不碰。
　　女老板颤巍巍地端了一盆炖菜上来，“不知道七哥要来，也没做灶台鱼，刚好，今早上在炉子上坐了只鹅。炖到现在，可入味儿了。”
　　顾惜朝没吃过鹅，他连真鹅都没见过。
　　戚少商给他捞了一块，问他，猜，是鹅那块儿？
　　顾惜朝拿筷子夹了，看了又看，说，不知道。
　　戚少商说，鹅腿。
　　顾惜朝说：“有点像鸡。”
　　戚少商笑着说，都是家禽。
　　外面女老板正忙着招待另一伙人，戚少商听了听动静，压低声音说：“你能看出来老板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顾惜朝想了想，“太妹？”
　　戚少商问，怎么知道？
　　顾惜朝说：“跟你是旧相识一般都是太妹。”
　　戚少商说，“你猜错了。”
　　戚少商叹口气：“坐台的。”
　　顾惜朝筷子停了一下，然后照常夹菜，嚼啊。
　　戚少商说：“现在算是改邪归正了吧。”
　　顾惜朝放下筷子：“你什么意思？”
　　戚少商说：“无意冒犯。我没想影射令堂。”顺便给顾惜朝夹了个猪肉丸子。
　　戚少商说：“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现在涉入不深，想后退还来得及。你比她可年轻多了，而且你底子干净，到别的城市照样是大好青年。”
　　顾惜朝说：“七哥，那样我在别的城市能不能活得很好，全仰仗你。我们现在说不好听点儿，叫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保我，我当然能抽身而退活得轻松自在，可是一旦间你出了事，我还是跑不了。”
　　“我不喜欢被动。我宁愿跟在你身边，确保你不会有事。七哥，不管我在什么样的境地，你不出事，我就安全。”
　　戚少商说：“你总归得替晚晴想想。”
　　“只要我不是某某厅级官员家的孩子，我清白与否，傅宗书都不会让晚晴嫁给我。”
　　戚少商想，这孩子想得倒明白。
　　“你打算怎么办？”
　　“想办法给傅宗书一个不得不把女儿嫁给我的理由。”
　　戚少商想，这个理由，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傅宗书想提正，傅宗书想依靠戚少商的力量，他们出事，傅宗书一定逃不掉。
　　顾惜朝早把这条算进去了。

　　就这样，三月，顾惜朝正式被引见给戚少商的几个兄弟。
　　四月，戚少商断了同霹雳堂的购货，自己外销了一批毒品。
　　顾惜朝只负责毒品这边的事，他亲自跑到外地去与人谈，截了霹雳堂的老主顾。
　　穆鸠平则在工地监工，他倒是个老实人，水泥什么的用的很足号。期间还因此与一个建材商发生了冲突，打断了人家的腿，阮明正去斡旋，本想赔钱消灾，奈何顾惜朝回来横插一脚，说是要杀鸡给猴看，拒不受理，反将赔款添了点儿去打点上边硬将事儿压了下来。
　　某日劳二同游天龙喝酒，悄悄议论着这个新来的。游天龙道：“最初拜在我堂口下时，倒没显出这么大的本事。”
　　劳二见他很是不屑，抓着他的手臂，悄悄说：“这势头可够猛的。七哥看好他。”
　　游天龙嚷嚷：“可不是七哥看好他么，不然，他没资没历一小孩儿，就蹿上来了？”
　　劳二说：“你小点儿声，我们可在自家店里。”
　　游天龙说：“劳二哥怕什么。我们可是在自家呢。”
　　劳二说：“我看这小子比七哥有决断。够狠。只怕真上去了，没个人牵制他也不行。就是不知道七哥考虑到这点儿没有。”
　　游天龙叹口气，说：“只怕七哥反倒要给他扫出一片坦途，哪还能设什么牵制。”
　　劳二说：“这才是我惧的。”
　　两人感慨一番，痛饮一番，顾惜朝从门边悠悠转走。
　　临出门时，顾惜朝跟这家店的负责人说，隔音不太好，既然走高端路线，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好怎么行？然后施施然到公交站去等公交。
　　老四勾青峰一直在外面跑，忙着听外面反应，这日他回来，在戚少商的小书房里，跟戚少商汇报：“霹雳堂那边没反应。”
　　没反应也是一种反应。
　　戚少商想起年少时和雷卷大半夜不睡觉，开车带枪到农村去偷偷猎土狗。雷卷的枪法准，但不是戚少商抬手就命中的准法。土狗在夜色中在村子里溜达寻伴，有的是黑乎乎的跟黑夜融在一起的，与戚少商听音辨位开枪的办法不同，雷卷在等狗动。再怎么黑的夜也有光，一旦有东西移动就一定会显出轮廓。
　　待时而动，是雷卷的长项。
　　人到中年的雷卷给戚少商留下最大的印象就是两手插袖，站在霹雳堂总会的老游廊上向外远眺，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勾青峰说：“七哥。上次那批货，小顾兄弟好象踩过头了。”
　　戚少商说：“我没听他说起过什么冲突。”
　　勾青峰叹了口气，道：“是没当面碰上。小顾兄弟好本事，三两天功夫把霹雳堂的老主顾抢下来了。”
　　顾惜朝做得是有点冒进，有点张狂了些。
　　但，霹雳堂早晚会知道戚少商生了二心。

　　阮明正依旧在西餐厅里当她的大堂经理，只是，手里多了另一本帐册。她悄悄对小顾说：“干得漂亮啊，兄弟。”
　　顾惜朝不置可否的皱着眉嗅着杯子里浅浅的一层酒：“我觉得太顺了。”
　　阮明正逗他：“顺还不好？”
　　顾惜朝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水面地下，波涛暗涌的。更可怕。”
　　阮明正说：“是有些太快了。”
　　顾惜朝说：“才不是因为快。快是为了快刀斩乱麻。我只是因为不清楚霹雳堂究竟如何才害怕。”
　　阮明正笑：“你不就是霹雳堂的人。咱可还没在明面上立杆棋改朝换代呢。”
　　顾惜朝道：“就因为我也是霹雳堂的人，才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我是别的地方的人，打听也打听出来了。”
　　阮明正正色道：“我以前没拜香时，只知道霹雳堂是个挺神秘的地方。那时我跟一群没主的人混，霹雳堂是个大家都想进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十多年没出过一回事。”
　　顾惜朝说：“不可能。就算是毒品交易这种大事不出事，那么多号人，争地盘，甚至是斗气，都得三天两头打起来一回。这几年扫黄也算有点成效，再怎么小心，那么些个夜店，未必没有那个漏网的。”
　　阮明正叹气道：“神秘就神秘在这了。既然肯定要出事，就证明霹雳堂能把事压下来。就像刚到本市时那事儿，不是也没牵扯到七哥。”
　　那是一次毒品交易被抓现场事件，戚少商指使被抓的小弟把脏水泼给了当时的对手。
　　后来这事在将闹大时被硬压了下来，戚少商不会天真到以为一击就能击垮一个地头蛇。
　　雷卷和一般喜欢打打杀杀的大哥不同，他是个生意人，一切都“以和为贵”，他很低调，但这不是欺负他的好理由。
　　顾惜朝抿着嘴唇，看着杯子里的液体，放下杯子，对阮明正说：“这酒坏了。”
　　顾惜朝大步走出去，阮明正叫住他：“你是要下班？还是只是出去吃个午饭。”
　　顾惜朝拿起一把黑伞，说：“算早退吧。”

　　戚少商听见铃响还以为是钟点工到了。
　　顾惜朝收了伞，放在鞋柜上，水滴滴沥沥浇在下面的鞋上，戚少商拿了伞送到浴室墙角去，道：“死孩子，真能祸害。”
　　顾惜朝换了鞋，放下挽起的裤脚，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被他看得心里虚虚的：“这么突然袭击是干嘛呢？”
　　顾惜朝问：“底下人都怎么说？”
　　戚少商笑：“我不信你自己没去打听。”
　　顾惜朝不耐：“游天龙差不多都跟他们说了，我现在被孤立了，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戚少商想，被孤立，还真是顾惜朝恒久的生活状态。
　　顾惜朝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戚少商飘过去，幽幽道：“酒柜里有酒。红的黄的白的。”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手法熟练地打开白兰地瓶盖，在杯子里放了两块冰，倒满，推过来。重复步骤。
　　戚少商说：“那些小的们，本来就不知道我们是霹雳堂下属。他们什么的不需要知道，只要干好他们的活，喝好他们的酒就行了。”
　　戚少商行事高调，确实不太像霹雳堂的人。
　　顾惜朝握着杯子沉思，“七哥，我觉得不好。”
　　戚少商想，我也觉得不好，可是能怎样？既然已经迈出去了，就没有收回去的理由，
　　顾惜朝闷闷地琢磨，戚少商觉得这种事让一个少年人对付有点不公平。他拍了拍顾惜朝的后背：“七哥顶着呢。”

　　在他们相对默默的时候，一处遥远的地方，正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打黄扫黑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