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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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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遇见佛剑分说,两人又有一长段日子没碰面,剑子拿听说来的辉煌事迹夸赞佛剑,佛剑念个佛号淡定说:“浮云罢了。”
龙宿斜靠在软榻上,望见他们两个进来,略笑道:“汝们真准时。”
剑子打哈哈:“主要是问候你,我还带了点诚意斋的酸菜。”
他晃了晃手上拎的小坛子,仙凤跟着接过去:“可巧,今晚还差一道汤。”
龙宿摇着手里锦扇说:“果然诚意。”语气里听不出是赞美还是嘲讽,他又转眼看着佛剑,“大师久见,可好?”
“好。”
“请坐。”
“谢坐。”
剑子左右看看:“喂喂,你们搞得好像熟悉的陌生人一样,装什么正经啊。”
“吾生而正经。”
“贫僧正经念经。”
剑子被他们俩呛了口:“联手欺负老实人会被雷劈的。”
“老实人?”
“吾没看见。”
剑子心中郁闷,吃饭时多添了两碗饭。
饭毕喝茶,剑子说了开鬼楼的事,佛剑问龙宿:“如何想?”
“惹大了自有剑子大仙焦虑。”
“你太看得起我。”
“吾一向很看得起汝。”龙宿指头抚过茶盏盏口,“汝主动揽了鬼楼事务,自然由汝负责到底。”
“唔——”剑子沉吟片刻,“你最近也在烦?”
佛剑插嘴道:“‘又’从何来?”
“刚才联系苍也是这种语气,我觉得我就是那人爱人捏的软柿子。”
佛剑斜他一眼:“你太抬举自己了。”
“教母请辞。”龙宿淡然道,“儒尊写了联名书请吾重掌儒门天下。”
剑子略诧异:“教母不是如鱼得水干得挺快活的吗,为什么忽然要走?”
“因为一本书。”
佛剑也有些好奇:“什么书?”
龙宿走里间拿了本册子放到他们面前,剑子翻了几页,推给佛剑,佛剑翻了几页,合上。
剑子敲下桌,道:“你们教母真是有闲情啊。”
“非她所著。”龙宿抿口茶,“教母修为何等高深,即便消遣小作必也是精雕细琢,竟然一眼能识出原型者,在她面前如初级学徒。”
“那她是替人担过,引咎请辞咯?”剑子又翻了翻那本册子,仔细读了几段,“唉,想象太丰富了也不太好,比如‘芙蓉栏畔,纤腰无骨柔若柳,一袭发绸飞瀑,缠绕迷人愁。靥盛酒,唇点朱,羞吻银眉峰’——龙宿你什么时候这么,娇柔过,还羞吻,这人脑袋里灌了多少水啊。”
“啪。”
剑子捂住后脑闷哼,龙宿从他背后走过,佛剑视而不见说:“儒门学子真是有胆有识。”他再倒杯茶,“不会被当作污蔑龙首而监禁吗?我觉得你们是有‘文字狱’这一貌似高尚的肃清行径的。”
“若是早个三四百年是可囚禁的。”龙宿摇扇道,“近来追求自由之风盛行,没有指名道姓的,谁可确定描绘的便是形容肖似那人?况且,此类书籍于市面上竟流行甚广,不知门中多少儒官儒长也热衷收藏。”
“收藏?”剑子眼珠转了下,“你能搞到教母的作品吗,我想见识一下什么叫精雕细琢。”
“吾书房中左手一排架子最下两层,汝自己找去。”
“呵,你为什么有,还那么多?”
龙宿转着扇,目光悠然道:“空暇时打发时间。”
“……以前他们给我看过的那些……”
“大概都有吧。”
佛剑低头叹口气:“你们太无聊了,自己的故事都要看。”
“好友,也有汝的部分。”
“对,我记得有段你们两个抢我,看过之后再观现实,我心中一片凄凉。”
佛剑伸出手,轻巧拍到剑子脸上:“你犯空想戒了。”
“佛经里什么时候有这条了?!”
“刚才加的。”
剑子神情悲切望龙宿,龙宿却对佛剑道:“吾可以送汝一本。”
“我要有关我的情节比较多的。”
“没问题。”
仙凤进来点灯,明光渐次亮起,默言歆捧上一封信交与龙宿,道:“主人,剑君捎来的。”
龙宿展信浏览,佛剑问他:“最近你可是向他下过什么命令?”
“汝是说明月心之事?没有,那是他为还私情所为。”
剑子摸了个橘子,闻了闻:“我就说嘛,那个女人是冥界棋子,又正在给正道办事,对她下手是两边讨苦吃。对了,佛剑好友,开鬼楼的时候你也去远距离观赏一下如何?”
“抓鬼除妖是道门本分,贫僧不敢僭越。”
“诶,看看嘛,会很有趣的。”
“没兴趣。”
剑子正剥好橘子,瞥他一眼:“不给你吃。”
“我最近忌口,不近燥物。”
“佛剑,有没有人对你说过‘最讨厌的就是你’?”
“很多,尤其是一个叫剑子仙迹的道士。”
“……我更讨厌你了。”
“谢谢。”
剑子再次体会到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连好朋友都不能理解自己,真是叫人泪水淋漓流不停。
龙宿丢了张帕子给他:“出门右转右转有口井,汝认识的。”
剑子震怒:“想逼我早点归天也不要这么直白!”
“汝脸上沾了好多橘子汁还有果肉,让汝去井边洗洗,如何是逼汝归天?”
“——你屋里不是一直都准备着清水,叫我跑那么远。”
“顺便给汝一个机会消食啊。”龙宿摆事实说,“晚间太饱食,很容易产生恶劣心境,也不利于睡眠。”
“瞎扯。”剑子抓起帕子往脸上擦了擦。
仙凤早命人打理出两件厢房,佛剑先过去,他说还要念晚课,顺手抄走了龙宿丢在桌上的那本书册。
“出家人看这些,好么?”剑子略显忧愁地说。
“佛剑是一般的出家人吗?”
剑子被点化,又剥了橘子问龙宿:“要吃吗?”
“一半。”
剑子先掰下一瓣送到嘴里尝了尝味道,再掰下一半,仔细剥掉白丝递给龙宿:“挺甜的。”
龙宿坐他旁边,吃了两瓣,问:“这次打算住多久?吾好让仙凤去看看米够不够。”
“我又不是饭桶。”剑子刚把剩下的几瓣都塞嘴里,只有捂着嘴含糊说话,龙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而眼一沉:“领口脱线了。”
“嗯?”
龙宿指着他领子:“这里,脱下来让仙凤给汝补补。”
剑子依言褪了外衫,又向仙凤道声谢,仙凤笑颜盈盈道:“先生每次出去了回来,就显得特别客气。”
“我没走那年不也是天天客气。”
仙凤慢慢摇头:“不一样。”
说着,抱起衣服出去找针线,剑子回头对龙宿说:“这个鬼丫头,什么意思?”
“说汝心无旁骛的客气,和心怀鬼胎的客气,不一样。”
剑子愣了下,龙宿走去里间,他回神跟上脚步:“我真的是单纯怕你想我了见不到人心里苦闷把自己憋坏了才来的,我没鬼胎。”
龙宿回看他一眼,剑子摸了下脖子转开眼。
“汝前天又将玉当了?”
“呃——”
“不要解释原因。”龙宿自床脚梨花木小屉柜里拿出一只锦囊,解开系绳倒出里面的龙头玉摆在桌子上。
剑子讪笑着将玉揣进怀里:“前天我预备去南疆,心想那边民风委实彪悍,万一不小心被他们抢去了怎么办,所以才寄放在你们铺子。”
“顺便取了五百两银子,然后三天内挥霍一空?”
“又遇上其他的事,嗯,救急嘛。”
需要剑子道长救的急太多,龙宿懒得计较,挨着床沿坐了又拍了拍床说:“过来,脱掉衣服。”
“诶?”剑子抓着衣襟露出小惊慌,“天色还早而且我风尘仆仆你也没有沐浴……”
龙宿望了眼漆黑的天际:“不过来?”说着摊手亮出掌心里的药盒,“吾给汝抹药,汝想什么呢。”
“原来是上药啊。”剑子似乎有点失望,脱了衣服趴平问,“你怎么知道?”
“汝一走进来,吾就觉得汝姿势不对。”
“咳,真是瞒不过你。”
在南疆的时候,剑子见一户人家被围攻,稍微过去了解了一下。进攻方是山上匪徒,跑来找零花钱,没等剑子开口行规劝之道,匪徒不分青红皂白连他也砍。剑子自卫,伤了两个人,山匪的老大老二默认他是来救人的,和他杠上了。那两人很有几把刷子,剑子不得不认真应付。错眼间看见一个小孩被大汉勒住脖子,剑子分身过去踢飞大汉,老大老二同时刀斧招呼,剑子回身,拂尘卷刀,刀磕斧头,两柄兵器都脱手,岂料背后小孩却是和匪徒一伙的,他手握匕首照剑子后腰狠命一划,虽然略微侧避,还是留下一道伤口。剑子血染白袍,将匪首两人抽得半身残废发誓再不敢鱼肉乡亲。剑子将身上余银都给了被山匪洗劫过的村民,而那个小孩被剑子扭送到万圣岩,希望善法天子给他洗出个纯良正直。
善法天子拍了下账薄说:“万圣岩是穷困的佛门重地,你不要学莲华老给我们添负担好不好。”
“一个小孩能吃多少?再说,儒门不是还差了笔修缮款没给你们吗,我想办法把这个孩子的教养费塞进去。”
善法天子眼露疑色,剑子打了张白条:“如果我失言,你就拿这个到儒门天下要银子。”
“你的白条,我能信?”
“我还是天和宫宫主,领儒门月俸。对了,最近月俸一直攒在宫里没取,大不了你去天和宫让他们把那笔支给你。”
“我又不是丐帮的到处去要钱。”善法天子将白条小心折好收起来,“反正龙首让位没让人,我直接送龙首你的亲笔条子,大概更高效。”
剑子苦笑一下:“你是嫌我命太长了吗?”
“怎么会?”善法天子真诚地笑了笑,“万圣岩上下都衷心祝愿剑子道长万岁万岁万万岁。”
剑子抹把汗:“你们太热情了,贫道实在惭愧。”
善法天子现在心情好,给他倒了杯素茶,剑子略吃一口,问道:“怎么没见到莲华?”
“别提他。”善法天子甩了下拂尘,佛字玉敲到他衣服上珠链,叮咚一声脆响。
剑子更好奇:“莫非又去化缘?”
“化缘倒好了,至少会有人欣赏他桃花似的脸,主动献上数目不少的善银。”
“他究竟是去哪儿了?”
“找那个道德败坏的天来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剑子似乎听见磨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