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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五 ...

  •   袭灭天来原本是一步莲华修行途中排挤恶念所化,可算自体分裂,但私下另有人传言,袭灭天来其实是一步莲华的双生兄弟,更甚者,说是一步莲华的私生子。
      对后一种严重损害佛门清誉的说法,善法天子采取了极端的剿灭手段,如今只有被关在罪佛净地的极少数顽固分子还时不时激烈争论谁是袭灭天来他娘。
      剑子对袭灭天来的了解不多,因为以前每次来都听说袭灭天来犯了什么过失在后面山崖上面壁思过,有时遇到一步莲华向善法天子哭诉“袭灭天来是被冤枉的其实掀尊者法袍的人不是他”,善法天子回头问他:“那是谁?”
      一步莲华把兜帽扯低,支支吾吾,善法天子掏法鞭,一步莲华嘭一声抱住他大叫:“不可啊,我还年轻——”
      剑子习以为常,等善法天子把一步莲华也抽去面壁思过,再和他谈事情。
      不过圣魔大战之后没多久袭灭天来就失踪了,一步莲华找过几次都没有线索,这回又是去哪里找?
      剑子提出疑问,片刻,善法天子折断了拂尘柄,咬牙切齿道:“魔界。”
      “什么?”剑子一口茶几乎喷出,“魔界不是被封印了?”
      “他们要吃要喝,就魔界那贫瘠地方,不找通道通往外界早就统统饿死了——死了倒省心了。”
      剑子奇怪怎么没从苍那里得到任何消息,善法天子接道:“上个月他们借由生死道底挖了条秘密通道的事被人无意中发现了,万圣岩抓了两个魔兵问魔界情况,被莲华听说有个脸上有彩纹、头发灰白的人现在在魔界里做苦力,就往自己脸上胡乱涂了油彩去给魔兵看,魔兵说有几分相像,然后他就跑生死道去,说要挽救苦命的天来,我——”
      剑子及时阻止住善法天子摔花瓶的鲁莽举止,再拍他背心说:“顺顺气顺顺气,万圣岩需要你,广大佛友需要你,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遇到莲华这种败家子,还给我分出个品质恶劣的天来——等他回来,我要先抽死他再去跳崖!”
      剑子额头挂黑线,能让秉性温和宽容的善法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莲华此番果然是大手笔,你自求多福吧。

      龙宿先把剑子裹伤口的药布取下来,药布有些湿,伤处还没有愈合,血盆大口的狰狞着。他叫随侍端了盆清水放旁边,稍微洗了洗伤口,问:“你来前沾过水?”
      “跑了那么多路,我怕你闻到灰尘。”
      “不知道伤口没好前不要沾水吗?”
      “我有避开啊——只不过还是流下去了。”
      龙宿挖了一坨药膏抹到伤处:“搞这么狼狈,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笑吧,我剑子不怕笑。”
      药膏刚上身火辣辣的,疼得剑子嗷嗷叫,过一会儿逐渐浸出一丝清凉。龙宿另取干净药布给他绑上,掌心覆在后腰处,剑子但觉有股绵和温柔的真气游走在伤口上,反手抓住龙宿道:“别浪费你的精气,过几天自己会好的。”
      龙宿撇开他的手,又覆了小半晌工夫才收气:“下回再带这么重的伤,不准进来。”
      “是是。”剑子爬起来穿衣服,龙宿又说:“今晚别过去了,就这里睡吧,走来走去老蹭着伤口。”
      剑子心花怒放似的,龙宿补充道:“盖被纯睡觉,复原前别动歪脑筋。”
      “咳,虽然伤着腰,但重点部位我总是第一保护的,龙宿啊——”
      “汝想睡地板吗?”
      剑子顿了下,摇摇头:“还是床好,软和。”
      有龙首的名贵药膏抹着,有龙主的精华灵气养着,剑子腰上的伤三四天就愈合结疤,为了表示自己已经康复,特别跑到院子里使一招“飞霜傲雪”将未红的秋叶尽染雪霜。
      龙宿端着烟管,徐徐吐了口烟道:“看来汝是空有满身力气却苦无处施为了是不是?无忧,将汝手中打扫都交与道长罢。”
      应无忧还不太习惯如何应对此等场面,仙凤示意他只需要照话做就行了,于是应无忧老老实实将扫帚放到剑子面前,还交代说明:“先生,左手边树下清理过了,右手边花台里刚培了新种子仙凤姐说近日内不要收拾,还有——”
      “无忧。”仙凤偷偷拉他一下,“先生是有经验的,不用你多嘴啦。”
      剑子说不出是应该感激她还是该迎风流泪。
      龙宿转身回到花厅,佛剑沏好了一壶茶,倒出三杯,一杯推到龙宿面前,一杯端给自己,一杯举起来遥对外面柱着扫帚眼露苍茫的剑子,略示敬意,抽手往地上洒了个半圈。
      剑子神情更加悲切。
      龙宿放置烟管,端茶盏微晃,闻着茶香道:“虽是俗茶,经大师一手调教,竟多出几分禅意。”
      “非茶禅,而是心。”佛剑喝了一口,似觉满意,又道,“类如心有佛,佛者处处。”
      “好友,当汝斩业断恶之时,胸中如来安若磐石,是以能剑锋不倚。譬如眼前此茶,杯动水荡,然茶芬依然。”
      “龙宿,你心中有纠结。”
      “非纠结,看不见前路而已。”
      佛剑举杯看了龙宿一眼,旋即潇洒倒空,龙宿淡笑道:“汝知道,吾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小口抿完茶水,空盏略向茶壶靠近:“可为吾再斟一杯否?”
      佛剑依君之意,给他倒满,龙宿低眼又道:“若一日,汝须与吾兵刃相向,汝一定不会退缩?”
      “不会。”
      龙宿露出真心的,好像宽慰的明丽笑容,他转头去望厅外婆娑树影,金琥珀色的眼眸上尽是细碎缤纷的花彩叶荫。
      剑子将扫帚靠在扶栏上走进来,哼哼道:“你们倒是吃茶聊天快活,丢我一个顶烈日战尘土。”
      他不客气的端起一只茶盏,发现是龙宿的,放回去重新摸个空杯子自斟自饮。
      “想来不解岩赏秋吗?”佛剑忽然问。
      “你那儿就一座瀑布飞流,有什么可赏的。”
      “你心乱,自然赏不出什么。”
      龙宿闻言唇角上扬:“汝扑得一身红尘,大师不带你去见识趣味。”
      “喂你们两个,凑一起总是挤兑我,我有这么招人嫌吗?”
      “佛剑好友,汝怎样看?”
      “嗯——”佛剑抬手摸了把背后佛碟,瞬间有些沉重。
      剑子连人带凳朝龙宿身边挪动,小声说:“真不够意思。”又谨慎盯着佛剑,“不要在这里打架哦,否则龙宿会找你要赔偿金的。”
      佛剑看着龙宿,龙宿摇扇道:“确实——但换个地方就无碍了。”
      于是他们仨就去了不解岩。
      佛剑的禅床甚是宽大,中间摆上棋桌,佛剑和剑子一黑一白捉子打架,龙宿歪在旁边闲闲观战。剑子几次拉他,说:“歪久了一会儿身上疼,坐起来和我一起杀他。”
      龙宿拿扇子扫开他的手:“二战一,胜之不武,吾是君子,观棋不语。”
      离开宫灯帷时,仙凤准备了两大盒糕点,剑子负责出苦力一路提过来,佛剑另找了张床上矮凳放在龙宿近手处,糕点都摆出来,龙宿看累了就摸一小块慢慢吃。
      剑子离的远,有时碰下龙宿:“给我个桃仁的。”
      龙宿随手拈一个给他,剑子啃一口说“不是”,龙宿道:“大师说的,心中有桃仁它就是桃仁。”
      佛剑接一句:“然也。”
      好在仙凤的点心没有不合口味的,剑子也不计较太多,给什么吃什么。难免有些糕点渣落到衣服上,龙宿看见了扇子拍他一下,剑子随便掸掸,佛剑说“你别给我招耗子”。
      “哪只大胆耗子敢入你的房?”剑子抹了抹嘴,“龙宿,我口干。”
      “汝有手有脚。”
      “我转眼一会儿他会动棋子的。”
      龙宿和佛剑同时鄙视他,剑子讪讪道:“好吧,我又小人了。”
      下了两天棋,佛剑略胜一筹,剑子指责的语气说他:“故意把战局拖入官子阶段,然后每次都只赢一目半目这种,在棋界会被追杀的!”
      “和每下一个时辰就要求封盘然后思考半个时辰再开盘即便起局让了三子结果依旧是输的人比起来,谁才该被追杀?”
      “呃——”剑子求救地望龙宿,龙宿说:“吃太多点心,吾要出去走走。”
      剑子有些迟疑,佛剑挥袖赶他:“我要念些佛经静个心。”
      剑子拎了件外袍追龙宿脚步而去,龙宿略缓了缓斜眼等他赶上来,他将外袍搭在龙宿肩上:“瀑布那边寒气重,多穿件。”
      “吾不一定非去赏瀑布。”
      “不解岩只有这一个景点可看,其他光秃秃的石头乱七八糟的野草,比豁然之境还贫乏。”
      屋里传出佛剑庄严威武的声音:“佛言,人有种过,而不自悔,顿息其心,罪来赴身——”
      剑子赶紧拉起龙宿走得飞快,龙宿拖着他忍笑说:“急什么,投胎么?”
      “是啊是啊,赶得早咱们还能来个双子同生。”剑子回头朝他莞尔道,“从生下来就在一起,多好啊。”
      “做对同胞兄弟么?”
      “同胞也好,两家也好,一辈子分不开就好。”
      “一辈子,太久了,假若撑不到……”龙宿有些惆怅,剑子抓他的手紧了紧,他又略强笑道,“先过完这一世吧。”
      剑子觉得他眼里有莫名深沉的东西,但他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不解岩的瀑布,许久以前也算苦境名胜,后来被佛剑看中作为修行场所,虽然并没有竖牌立书告诫外人不得进,但他时不时将佛碟插在入口,智商正常点的人渐渐都不来了。
      剑子说:“真浪费啊。”一边脱光了衣服跳进潭里裸泳,龙宿瞥他:“没人围观道长之伟岸胸膛,故而遗憾么?”
      剑子在水里呛了口:“不要胡说。”咳嗽几下小声嘀咕,“比胸膛,谁敌得过佛剑啊——”
      他有些小忧伤,闷头游了两圈,岸上的龙宿喊他:“秋水阴寒,汝过个瘾就起来。”
      “马上,再来一圈。”
      龙宿点指起了个火,剑子抖干身上水珠穿衣服说“不冷”,龙宿却拉他滴水的白毛让他坐到自己面前,将他头发稍微靠近火,又抽出随身帕子擦拭。
      剑子歪头看他,龙宿半垂的眼帘,遮挡了内中闪耀的火星倒影。他睫毛很长,微微弯翘,小时候瞧起来像姑娘一样,长辈开玩笑说“会有小鸟雀立在上面唱歌哟”。
      小龙宿信以为真,回头埋在师尊衣袂里闷声说:“怕。”
      师尊慈爱摸他头顶:“是夸奖汝眼睛漂亮,可不要真学小姑娘那般扭捏。”
      剑子抽下嘴角,叫了声“疼”,龙宿道个抱歉,解开指头上缠绕的发丝,拈着抛进火堆,极其细微的滋滋一阵响,剑子苦脸道:“我的头发啊,你们就这样弃我而去了,渣都不剩一点。”
      龙宿回手捋自己头发,略使劲扯下两根,照样丢火里烧了。
      剑子抓他手:“你干什么?”
      “扯平了。”龙宿淡然道,“又能作个伴。”
      “龙主发肤何其珍贵,我觉得我在造孽啊——”
      “让佛碟给汝洗洗就好了。转过去,还没干透。”
      日头渐偏,潭上升起蒙蒙的水雾,渲染着傍晚暖黄的色泽,柔美暧昧得仿佛闺阁纱幔,而透过它,那股清流激扬依旧,却是英姿蓬勃的儿郎一般。
      剑子和龙宿慢慢走在回禅房的路上,漫长袖袂掩住他们交缠的指头,剑子的小指头弯起来,在龙宿掌心上搔刮。龙宿斜眼扯他一下,剑子促狭地笑,继续搔他。龙宿忍不住痒,丢开他的手快走几步,剑子紧跟着,在他耳边悄声说:“晚上把佛剑赶走,他那张床睡起来够舒服。”
      “汝竟然敢动佛门高僧的,禅床的歪脑筋。”
      “又不是没借过。”
      龙宿想起某一次,他和剑子动静稍微大了点,把佛剑摆在床头上的玉佛手拍下床,幸亏丝毫未损,剑子拍拍胸口放回原处,龙宿微喘着叫他:“摆那边桌上去。”
      剑子便随手搁那边回来继续。
      早上佛剑来敲门道:“将床头玉佛手给我,我拿去还人家。”
      剑子迷糊往床头摸,没摸着,他想起佛剑说那是跟弘远尊者借的,里面存了千年佛气,吓得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来满床摸,龙宿被他吵醒,裹着被子嘟囔:“大清早,收敛些。”
      “佛手呢佛手呢?”剑子焦急摇龙宿,龙宿扒他爪子想了想:“那边桌上。”
      剑子赶紧抬眼看,这才抹去满头冷汗:“吓死我了。”
      此后一段时间,剑子心中有阴影,佛剑请他去不解岩喝茶他全部推辞,龙宿嘲笑他,他也不反驳,隔了一年半载逐渐淡忘,才又和龙宿过去。
      不知道佛剑是否晓得中间周折,反正他再不往床头上放贵重物品,剑子脸皮再厚也不好开口问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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