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圣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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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针和GPS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安琪很忧郁地看着前方，她只能确定那边是南方，东南正南还是西南就完全茫然了。
在毫不犹豫地把心怀不轨的马车夫敲晕扔掉后，安琪发现赶车这门持续了大半人类文明史的古老职业好像也没有什么困难的——真正困难的是知道朝什么地方走。
亚平宁半岛上一次的修路行为大概可以追溯到罗马时代，泛滥的泥水使得道路和泥潭的区别寥寥，草地还要更好走些。装了两个女孩和几个包裹的马车不算沉重，四匹驽马大概是第一次做这么轻松的工作，即使淋着雨，也不紧不慢的走着，令人觉得它们好像知道向哪里走，就连遇到河水拦路也知道停下来提醒主人。
沿着河流向下游走着，却直到夜幕降临时还没有看到人烟，安琪开始着慌了。这可不是在欧洲，隔上一段路旁边就挂着牌子——“距离佛罗伦萨还有120km”，然后有灯光明亮的加油站超市和汽车旅馆，事实上，她连自己有没有走在路上都不清楚，到处都黑蒙蒙的，旁边挂着的摇曳不定的微弱灯光只能给人心理上的安慰。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子，饿得半死却完全吃不下去东西。如果此时让安琪选择做人类还是吸血鬼，她一定会选择后者。不过她比另一个女孩强多了。受到惊吓，又淋了雨，芮娜塔裹着毯子仄仄地躺在马车的一角，看起来十分地不妙。
应该只是普通的着凉吧……安琪不确定地想到，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找到住的地方。
终于，前方出现了灯光。
这是一座小镇，点点昏黄的灯光在雨中显得静谧而安详，绝对是安琪见过的最美丽的画面——裁判是她的胃。
顺着河堤转上唯一的一条大道，安琪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挂着招牌的旅店兼酒吧，略带忧伤的音乐声从木板缝里传出，更加增添了几分诗意。
推开门，温暖但是成分复杂的空气让安琪很是纠结了几秒钟要不要回去。
出乎她意外的是，兼做酒吧的旅店大堂坐了不少人，但却没有什么嘈杂声，所有人都在听着一个老人弹奏的竖琴，安静地喝着酒。
面色红润的老板娘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呀！这位少爷，怎么这么晚才来？冻坏了吧？”
“你好。”安琪轻轻地点了点头，“我需要一个房间……还有一点帮助，我的妹妹着凉了。”
“又一个！”角落里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老板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很着急地说：“那可不得了，这种鬼天气……”
“我来帮忙吧。”一个悦耳的声音温和地说道。
安琪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第一个反应，拉斐尔的圣母图——秀丽温婉的女子抱着一个小男孩，坐在火边——第二个反应，逃走！
那过于白皙的肤色和非人类的优雅和美貌——吸血鬼！
难道是追兵！？
可是那个女子只是柔和的一笑，然后低下头，轻轻劝说着怀里的小男孩离开。
人类的小男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已经有些打瞌睡了，但脏兮兮的小手仍然抓着她的衣袖不放，老板娘像抓小狗一样粗暴地把他拎了起来。
“吉恩！不要给埃维莉娜夫人捣乱！”
“没关系的，小孩子嘛。”埃维莉娜弯下腰，温柔地对吉恩说，“快去睡觉吧，明天我再给你讲故事！”
“妈……妈！”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嚷着，张牙舞爪地，样子十分滑稽，可是没有人笑。
埃维莉娜轻盈地穿过人群，来到安琪面前，很关切地说：“你的妹妹在哪里？”
“哦！在马车里！”安琪连忙转身朝外走去，同时放下心来——埃维莉娜的眼睛是金黄色的，对人类无害的素食主义者。
真幸运，芮娜塔只是普通的着凉，埃维莉娜煮了一碗黑乎乎的草药给她喝下去后，出了身汗，她的呼吸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太好了。”安琪松了口气，然后一脸崇拜地说，“你真厉害啊，埃维莉娜夫人，居然懂得这么多。如果不是你，芮娜塔就麻烦了。”一个吸血鬼居然懂得草药，真是奇迹……
“只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埃维莉娜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都像她一样会好起来就好了。”
安琪心头一紧，连忙追问：“还有其他人生病吗？”
“是的。”埃维莉娜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从几天前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有人生病。我的药也用处不大，昨天晚上，吉恩的爸爸死了，今天上午，他的妈妈也……”
“可怜的孩子。”安琪同情地说道，那孩子还无法理解自己失去了什么吧。随后，她试探的问道，“夫人，您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埃维莉娜很自然地说，“我去南方拜访一个朋友，可是她不在，就只好回来了。然后在路上遇到了吉恩的父母，他们那时的情况不太对，我帮忙把他们送到了这里。可是其他人也生病了，这好像是……”她压低了声音，喃喃地说，“黑死病！我该怎么办？那些药也治不好他们，我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地死去……”
“芮娜塔能够得救，完全是因为你的帮助，那些人的死亡不是你的错。”2500万人……听天由命吧，安琪只能公式化地安慰她，“你已经尽力了，做自己能做的事就好。”
埃维莉娜露出了天使般圣洁美丽的微笑：“谢谢你，安琪。很抱歉跟你说这些……你和我的朋友很像。”
“那还真巧。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希望能够做你的朋友。”安琪努力地笑了笑。
老板娘的声音打断了她们：“埃维莉娜夫人，吉恩……吉恩的情况不太好。”
“什么？我这就来！晚上注意一点，要给她喝水，还有小心不要让她把毯子踢开……”埃维莉娜匆匆交代了几声，便跑了出去。
和老板娘商量了一番，安琪弄到了一锅热水，勉强保证了她和芮娜塔的个人卫生。
接下来的几天里，芮娜塔是旅店里唯一一个好起来的病人，死亡已经笼罩了这座小镇，每天都有人倒下去。安琪开始怀疑，那个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死亡人数是不是指人口密集的城镇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乡村——离开城市据说是现在最有效的黑死病疫苗。
埃维莉娜比她要更加适合天使的名字，整天脚不沾地地照料病人，冒着雨采药……是个人都觉得她不对劲了，不过接连不断的悲剧似乎消磨了人们的好奇心，那些人只是尽量躲开她，并没有说什么。
安琪很明哲保身地躲在房间里，现在她对于利用有限的条件保持卫生越来越熟练了。甚至有时间用几块难吃的面包来培养青霉素……因为没有勇气试用，效果好不好就不知道了。她也曾经给埃维莉娜提过一些建议，不过普通人的习惯是根深蒂固的，有用的方法不听，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到四处传。有一次，她居然看到有人把拔了毛的活鸡绑在身上——那个人的死因很可能是抓伤引起的败血症。
埃维莉娜每天都会过来找她们聊上几句，只有在这时，她才会露出深深的疲惫和忧伤。
安琪对她的行为很敬佩，但绝对不以为然，如果她是人类的话，早因为自己泛滥的好心死掉了。
作为感谢，她为自己的新朋友（老朋友？）画了幅画——以埃维莉娜和小吉恩为模特的圣母图，听说男孩的情况不太好，就算是留个纪念吧。
连绵的大雨已经停了，河流的水势缓和了下来，镇上的渡口又恢复了作用。芮娜塔基本上恢复了健康，她们两个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然后，事情一下子失控了。
前一天还死气沉沉宛如行尸走肉的镇民们举着火把围拢到了旅店周围，大声吵嚷着。
“烧死她！”
“就是她带来了死亡！”
“那个女巫一直在给病人吃毒药。”
“就是她干的！”
“去死吧！”
“杀了那个小恶魔！”
“把那个女巫烧死！”
……
终于……听到这句话了！
安琪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有些感动地想道。自从进入这个时代以来，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打算从一群宗教狂热分子手中逃出去。
不过，这个形容……好像不是她耶！
她立刻披上斗篷，抓起背包，扔给芮娜塔一把剑，自己匆匆忙忙地跑到楼下。埃维莉娜正愣愣地站在地板中间，怀里抱着小吉恩。
“出了什么事……”安琪已经明白了，小吉恩探出头，愉快地向她挥舞着小手，天真的笑着，绯红的眼睛好像宝石一般，小手和嘴巴周围满是暗红色的污渍。
安琪慢慢地低下头，热情又乐观的老板娘倒在地上，丰满而柔软的身体支离破碎，很奇怪的，没有多少血液流出来。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去……”埃维莉娜慢慢地转过头，暗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泫然欲泣地说道，“怎么办，爱丝诺朵拉……”
“跑啊！”安琪无力地说道，“难道你还等着那些人把你烧死吗？”
这好像提醒了聚在外面的镇民。
“还有一个！”
“把她们都烧死！”
……
接下来简直是一片混乱，在安琪的胡乱指挥下，埃维莉娜懵懵懂懂地拆掉了旅店，倒塌的连锁反应使得小半条街道都淹没在了灰尘中，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群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安琪拉着芮娜塔，趁乱跑到渡口，跳上停在岸边拉客的渡船，船夫正懒洋洋地坐在一边晒太阳，等待着更多的顾客。
“立刻开船！否则你就可以去见你的同行了！”安琪恶狠狠地说道。
不识字的船夫当然不知道“冥河摆渡人卡伦”这么高级的典故，不过架在脖子上的利剑绝对是任何国家都通用的语言。在其他乘客不安地眼神中，他以着工作以来最迅速的动作解开绳子，将小船撑离了渡口。
安琪得意洋洋地朝追出来的正义人士们挥了挥手。
“啊！”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吵什么吵！”安琪回过头，不耐烦地说，“再出声就给我下去游泳，反正离岸边也没几步……”
“扑通！扑通！”连船夫都跳下了水。
“哎？”安琪眨了眨眼睛，也有了跳下水的冲动。
小吉恩正趴在一个农妇身边，像小狗一样撕扯着她的身体。
“妈……妈……”他天真地叫着，挥舞着手臂，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抓着一把栗色的头发……上面还连着血淋淋的头皮。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圣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