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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岭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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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凉风袭来——
想到两千年后、想到蓬山,岑蕖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泪如雨滴,慢慢的,“雨势”渐大,如闪电划过长空,轰隆作响,狂风暴雨滚滚而来。
一发不可收拾。
少女眼眶蓄满了泪珠,劈劈啪啪落下,微张着粉唇,哭的脸颊泛红。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冷渠风与元斐见状一时都有些愣住,面面相觑。
不是,这大妹子咋了?
“呃……这,这位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八面玲珑如元斐,一时也被少女嘹亮悲戚的哭声弄的有些不知所措,连话都说不稳当。
难不成这少女就是喜欢吹冷风,是他多事了?
冷渠风也有些不明所以的望了过去。
她怎么哭的这样伤心,是元斐的话惹了她难过吗。
“别哭了。”他从身上摸出了一方白帕,递给正哭的伤心的少女。
也不知道怎么。
一见到这少女哭的这样伤心,他的心便也跟着泛起阵阵抽痛。可明明,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一向端庄自持的少年罕见的慌了神。
岑蕖不过是触景生情,一时有些伤感罢了。
试问,论谁孤立无援的穿越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另一个时空。突然之间见到了最熟悉之人,看着他们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年轻的、朝气的,尚未经历过岁月的打磨。
有一种参与到了他们前半生的荒谬感。
原本,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此时此刻,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岑蕖终于想起来了,她为什么听到岭溪会感到那么熟悉。
岭溪——便是她师父冷渠风第一次下山历练所去之地。
起因是百年前,蓬山的深窖曾镇压了一只诡异邪灵。但在一个月前,它突破了蓬山的封印,逃亡至岭溪,于此地兴风作浪,祸乱人间。
那邪灵本身是一只靠编织惊悚梦境来哺食人们生气以此来提高自身修为的“魇”。
它能靠噩梦杀人于无形,令人毫无还手之力,极其凶险。
冷渠风此番首出蓬山,便是来捉拿它的。
岑蕖小时总喜欢缠着冷渠风听他讲一些怪诞诡奇。
两千年后的冷渠风虽容颜未老,但已是白发。喜好于磐石之上静心打坐,大多时都不怎么搭理岑蕖。
见师父不理她,岑蕖便偷偷的趴在后面给他编辫子。
白色的发丝被她编成了一条条银穗子,比之专门用来编制流苏的玉尘绳结都好看。
后来,冷渠风实在是被她烦的不得了,只好随意讲一些往事打发她。
岑蕖往往听着听着就睡过去。
岭溪就这么模模糊糊的印于她的脑海中。
因此,一提到岭溪,她便知道是那“魇”在作祟。
唉,往昔总是催人泪下。
岑蕖接过师父递给她的洁白手帕,低头擦了擦眼泪。
叹着:“没什么。”
复又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位白衣少年。
她本就不是个能憋得住事的人,此刻一激动,嘴比脑子快。
“我只是看两位公子长得实在是像我的故人,所以才忍不住哭出来。”
见两人疑惑的神情,又舌头打结的解释着: “我我,就是觉得两位长得很好哭…”
啊呸!
什么话啊。
岑蕖有些绝望。
她是个什么左脑反驳右脑的奇葩啊……
长得很好哭。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一时之间,尴尬气氛在三人中蔓延……
岑蕖连忙手足无措的辩解,“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哈哈,都怪这风太大了,我一时之间迷了眼,觉得二位有一种熟悉感,就是……感觉很亲切,所以一时之间就失态了,真是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雾气徐徐散开,天蒙蒙亮,朝阳升起,金光灿灿普照江面。
船舱之中已有不少人转醒,出来透风。
殷景消一睁眼见身旁空空如也,顿时心里空落落的,穿好外衣便出了船舱去寻岑蕖。
一出去便见她正立于甲板处与两名白衣男子交谈,人山人海的大众脸上,眼睛红的像兔子,似乎刚刚哭过。
他从没见她哭过。
视线一转,见对方白衣上的云纹便已知晓了大半。
是蓬山人。
殷景消内心深处没由来的腾起一股火,烧遍身体,灼烫骨骼,蔓延至心脏,很闷,闷到极致!
不想她哭,不喜欢她的眼泪,更不喜欢她的眼泪为旁人落下。
即使,那是她所认为的归属。
他不假思索的直奔岑蕖而去,抓上她的衣袖。
“我一睁眼你就不在了,我好怕……”小少年低着头,苍白的手指揪着她的袖角,委屈道。
说罢就拖着她,力道有些大,“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冷。”
岑蕖刚手忙脚乱的解释完,就被似是凭空出现的殷景消一个大力拉了个踉跄。
“诶,我还没说完呢。”岑蕖叫唤着。
元斐见状,无所谓的笑着摆手道:“无事无事,我们知道姑娘不是有意的。一面之缘,在下见着姑娘也觉得亲切的很,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又见岑蕖身边冒出来的小少年看上去不大,年纪大约在十三四岁左右,立时明了。
如名花解语,说出的话直令人挑不出毛病。
“既然有人来找,姑娘就快和令弟回去吧,我们也要走了。”
冷渠风也跟着元斐的话,点了下头。
只最后瞧了岑蕖一眼,想问,你们是不是也去岭溪。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也许……正如元斐所说的,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的缘分罢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再问,只压下这奇异感受,转过身。
令弟?
殷景消呵出声。
去你马的。
“阿蕖,他们是不是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毕竟咱们不是姐弟,我是你的童养夫啊……”
小少年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传到背过身还尚未走远的两人耳中。
岑蕖听了一个激灵,立马从恋恋不舍中抽出神。几乎是一瞬间,回身捂住了殷景消的嘴巴。
这回不用殷景消拉着她回去,岑蕖几乎是一只手捂着小少年的嘴,一只手连拖带拽的将他拖走。
“你瞎说什么呢!”
“我实话实说的。”小少年闷闷的声音从她的手掌心处传出。
“啊啊啊,你瞎说的,给我闭嘴!”
岑蕖使出全身的牛劲儿,将殷景消拖远。
她都不敢回头看,只能祈祷师父与元斐真人没听见。
毕竟,这真的是殷景消瞎说的啊!
不知道他突然抽的什么疯!
而另一边——很不幸,冷渠风与元斐不仅听到了,而且还听的十分清楚。
原来这少女名字叫阿蕖,他的名字也有一个渠字呢。
真的是有缘分。
至于——童养夫?
冷渠风疑惑的问向身旁的元斐:“元斐,童养夫是指什么?”
元斐哈哈一笑,抱着剑神神秘秘道:“童养夫啊,是人间的一种传统说法,指的是女方将一男孩从小抚养长大,等男孩长大后,就能与之结为夫妻关系。”
“夫妻?”
“是啊,就是道侣的意思。像师父师娘,他们结为道侣,而后生了你。”
元斐也不嫌冷渠风什么都不懂,毕竟一个从小便被灌输无情道思想的人,又怎么会通晓这些俗事。
在此之前,他从没出过蓬山,单纯的像雪,只知道日复一日的练剑,规规矩矩的踏上祝元长老为他安排好的道路。
无情道、剑道、金丹、元婴、大乘、飞升,成为剑尊,名动天下,掌管蓬山。
这便是他此生的轨迹,他的追求他的宿命。
而元斐的使命,便是永远追随冷渠风,辅佐他,陪伴他。
道侣。
冷渠风在心中默默念着。
他并非练剑练傻,他知道结为道侣需要有情,而父亲不许他有情。
那他,这辈子,便不会有道侣。
头一次,心中生出些无奈。
墨守成规的人生,是否生出了裂痕?
谁也不知道。
被冷风一吹,摇摇欲坠,或又被丝丝缕缕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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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师父面前瞎说什么啊?信不信我捶你啊!”岑蕖将殷景消拖进船舱。
不,准确的来说,后面完全不用她拖了,小少年极为听话的自己闭了嘴,也不口出狂言,十分自觉,亦步亦趋的跟着岑蕖走进船舱。
又闻到了那股大酱味,岑蕖两眼一黑。
她气愤的抱着手臂找到原来的座位坐下,一条腿则伸到殷景消的位置上,摆明了不让他坐。
“你生气了?”
殷景消见她不让他坐,也不生气,只靠在一旁,凉凉道:“既然都知道是我瞎说的,那为什么还要生气。”
这话说的,真是没理也要占三分。
岑蕖瞪大眼睛,哪来的这么个无赖!
气的鼓起了嘴,但转念一想,对付这种人,讲理是没用的,她也得无赖起来。
一个深呼吸,她朝着殷景消勾勾手指道:“你过来。”
殷景消向她凑近了些,以为她要打他。
可是,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而是听到她清甜的嗓音,连绵钻进他的耳中——
“怎么?这么想当我童养夫啊?我告诉你,我找道侣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说完自己嘿嘿笑了起来。
至于岑蕖为什么笑。
当然是——她觉得自己赢了!
因为殷景消的耳朵红了,不止耳朵,就连脖子也跟着红了个透。他漆黑的眼睛无措又恶狠狠的瞪着她,实在是恼羞成怒。
但岑蕖却觉得毫无杀伤力。
她得意的扬起脸,继续说道:“我找道侣的条件——
一,必需什么事都要听我的,我指东不往西。二,要善良,并且光明磊落,最好正的发邪。三,还要会耍得一手好剑。”
受她师父冷渠风的影响,岑蕖对剑修都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
哼!你都不符合吧。岑蕖暗戳戳想。
也算敲打过他了。
以后安分点。
她见好就收,把横在一边的腿放下,大发慈悲道:“坐下吧。”
本以为殷景消会继续和她呛,却没承想,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和她说话,乖乖顺着她的话坐下。
一直到船舶靠岸,到达岭溪,也未在和岑蕖搭话。
当真是安分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