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花养成指南》岁月安然

5、萍君（一）

　　“哇~！”

　　一声啼哭，标志着一名婴孩在这个静谧小山村的呱呱坠地。

　　“怎么是个女娃？！真是没用！”一个中气十足的有点上了年纪的女声嫌弃道。

　　这是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精瘦、眉眼耷拉、面相有些刻薄的中年农妇。这个婴孩刚落地，她便直接朝孩子□□瞄去，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看也不看一眼床上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虚弱产妇，而是边向门外走去边嘴里嚷嚷道：

　　“真是造孽哦！生了个赔钱货！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门外的众人一听这话，有的面露失望，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纯属看戏。其中幸灾乐祸和看戏的是村子里的村民，失望的则是家族里的其他成员，尤其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正是产妇的丈夫和女婴的父亲，而四处嚷嚷的中年农妇则是他的母亲，母亲的一番话显然让他抬不起头来，他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懊恼。

　　年轻人承受不住他人的各种目光，准备进入产房看一看自己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

　　产房里泛着一阵阵的血腥气，看到刚生产完奄奄一息的妻子和刚出生嚎啕大哭的孩子，年轻人的心里很是愧疚和怜爱。他逗弄着孩子希望她不要再哭了，孩子不知是听到了父亲的心声还是哭累了，果真渐渐平静了下来。对于这第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婴，但是年轻人的内心还是止不住激动和喜悦的。

　　可是，门外一个大嗓门的中年女声狠狠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家里这个小儿子真是没福气啊！都没有儿子愿意来投胎！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听了这一袭话，年轻人大受打击，他内心觉得这番话是不对的，但是在这样一个闭塞且传统的小山村里没生儿子总是无法让他抬起头来，他的思绪在脑中剧烈地交锋着，最终封建世俗的思想还是占据了上风，他的气势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看着皱巴巴的女婴，叹了口气道：“你就叫萍君吧，萍代表你是女孩，君是希望你是男孩！”

　　年轻人不识得几个字，这还是他从以前教书先生那听过来的字，他只了解一些很表面的意思，但对于他来说也足够了。

　　菜上村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偏僻小山村，村户也不是很多，它和前面同样村户不多的王家村连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个村子似的。

　　近日，两个村子的谈资是住在菜上村最深处的一个吕姓村户的小儿子家里最近新添了丁，可惜是个女孩，那吕家老妇很是不满，他家两儿两女，其中大儿子和两个嫁出去女儿生的全部是儿子，只有小儿子家生了个女儿，吕家老妇本就不喜这个小儿媳，这下更加有理由了。

　　可怜这个名叫萍君的女婴，仅仅只是因为性别便从一出生就遭到抵触和嫌弃，然而接下来的情况让她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她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萍君虽然出生的时候个头挺足且显得肉肉的，但是她总是生病，特别是风寒，这让本就贫苦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吕家翁本来不是菜上村的，也不姓吕，听说他原本是隔壁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某些争斗家族覆灭了就被送养给了菜上村的一个光棍保命，于是吕家老翁便由一个富庶子变成了贫农户。

　　吕家小儿子叫吕牛，他的妻子叫廖溪，是另一个村子的。

　　廖溪模样生得好，当初追求者众多，不知怎得就和吕牛看对了眼。廖溪嫁进来的时候，吕家一穷二白，她和吕牛婚房里的家具棉被，大小家什都是她的陪嫁，而她为了爱情也没要吕家什么东西，相当于廖溪是低嫁进吕家的。

　　但是吕家老太偏偏看她不顺眼，总是找她茬，廖溪很是受磋磨。

　　萍君还小却总是生病，吕牛和廖溪不得不带她去看病，他们刚成家还没有多少积蓄，刚开始吕牛还会照顾一下萍君，但面对着愈加困窘的情况和没生下儿子的怨气，后面便不再带孩子去就医买药和照顾了，所有的活都落在了廖溪身上，从嫁进吕家开始她的泪水越来越多了。

　　。。。。。。

　　“萍君嘚！去把地扫一下！”

　　“萍君嘚！去把衣服洗一下！”

　　“萍君嘚！去把菜摘一下！”

　　“萍君嘚！去地里插秧了！”

　　“萍君嘚！去地里割稻子了！”

　　“萍君嘚！该晒稻子了！该收稻子了！”

　　。。。。。。

　　萍君已经快五岁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除了做饭外她一直都尽力跟着大人学着做，她非常希望自己的良好表现能够得到大人们的认同。

　　从她能够大概听懂大人们的讲话开始，她便一直深陷于自责和恐惧之中。

　　家里似乎一直争吵不断，摔东西更是家常便饭，特别是奶奶对她们一家三口总是诸多挑剔没有好眼色。

　　刚开始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后面等她听得懂话的时候，父母、爷爷奶奶、各路亲戚和村子里的大人总是对她说：“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母亲对她并不十分亲近，并不会总是抱她，却总是面容愁苦地对她说：“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你父亲和母亲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你和我也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父亲这边的亲戚基本都只会说：“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而母亲那边的亲戚则会说和母亲一样的话，而村子里的大人则是两种话都会说，甚至还有恶劣的村里人会特意堵住她的路来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萍君虽然还不识字，但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当她询问父亲她名字的含义时，一句“因为萍代表你是女孩，君是希望你是男孩。”便让她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名字了，她缠着父亲想把“君”字改成更女孩一点的字，但父亲并不答应。

　　“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无论萍君走到那里这句话总是如影随形！

　　虽然萍君还小，但是她很敏感，她能感受到大家话里的各种恶意，渐渐地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一个错误，这个人世间没有人欢迎她。。。

　　所以她总是很懂事地帮家里干活，察言观色，谨小慎微，不敢做错一件事情，怕引起父母、爷爷奶奶的不满，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希望一以此来减轻自己性别的“原罪”。

　　但是每次大人们吵架的时候，她总是会把自己藏起来，她边听着大人们的大嗓门甚至摔盆打碗的声音边颤抖着心中默念道：“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每次这种时候，萍君总是希望自己是个隐形人，她不希望大人们这时候想起她，因为大概率会成为被迁怒的对象，即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因为生计，萍君的父母需要去外地找活干，短时间回不来，因此萍君便由爷爷奶奶抚养。

　　萍君年纪还小，小孩子还不懂得大人的复杂情绪，她对于亲人有天然的信赖感和依赖感，哪怕很多时候亲人带给她很多不开心和恐惧，对于所谓的爷爷奶奶也是如此。

　　在萍君的眼里，爷爷性格是温和的，因为他不怎么大声说话并且很多时候会笑着，所以萍君对于爷爷更加信任和亲近。

　　但是爷爷也有不好的时候，因为他总是会逼着萍君吃煮熟的臭鸡蛋，萍君不想吃，他还想塞进她嘴巴里，最后实在撬不开萍君的嘴巴他才自己吃了，他总是说：“臭鸡蛋可是好东西，很好吃的，你没福气啊！”这时候奶奶总是应和着。可是萍君还是不想吃。

　　有时候萍君觉得爷爷有点莫名其妙，爷爷喜欢跟萍君玩“烧饼”游戏。

　　爷爷喜欢问萍君“你想不想吃烧饼？”萍君一听有吃的立马点头答应，可是没想到迎面就是一巴掌，萍君被打蒙了！这时候爷爷再问萍君“你想不想吃烧饼？”，萍君心里还是选择相信身为亲人的爷爷，但是又是一巴掌，萍君因为疼痛，哭了！

　　年幼的她不明白一向温和的爷爷为什么要打她，她还在脑中检索了一下自己有没有不听话，但是她找不到爷爷这样做的理由，爷爷也没有告诉她。

　　之后爷爷也尝试过几次这样的“烧饼”游戏，后面萍君再一次被骗了之后就再也不上当了。

　　相比于爷爷，萍君更怕奶奶，奶奶总是不苟言笑，家族纷争总是因她而起，但是血脉的联系还是让萍君本能地依赖于她。

　　奶奶总是做一些让萍君感到害怕的事情。

　　她会折下一根干燥细小的叶柄要给萍君扎耳洞，说是一下就好了不会流血的，但萍君十分害怕，捂着耳朵不让她得逞。

　　在放牛的时候，她看到有村里小孩爬到牛背上玩最后险些被摔下来，就一直揪着萍君鼓励她骑牛背，萍君害怕不从，她就一直扯着萍君一直往牛身上靠甚至还尝试把萍君抱起来扔上去，牛不安地抖动着身躯，但是萍君恐慌地挣扎了起来才费劲地挣脱了奶奶的束缚。

　　直至一天萍君跟着奶奶去大山深处的一块草地上放牛，期间萍君累的睡着了，可是等她睡醒了后发现奶奶不见了，只剩下一头牛在那吃草！

　　萍君只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娃娃，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只有无助和恐慌，她哭着一遍遍地叫着奶奶，但是都得不到回应。

　　萍君不知道回去的路，她哭着沿着草少一点的向前走去，没走一会儿却遇到一个村里的大叔，大叔指着一个方向说“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经过一条小河，就能够看到村子回家了。”萍君懵懂地听着大叔的话，因为恐惧和年龄还太小的原因不是很能理解太抽象的话，所以大叔又说了两遍。

　　虽然萍君还是很害怕，但是还是按照大叔的意思尝试迈着小短腿走回去。路好远啊，而且已经晌午了太阳也晒得很。就这样，萍君独自一人强忍着害怕穿过山林、走过田野、淌过溪流，脚底还磨出了血泡。

　　只是萍君不知道的是，这沿路的小河里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终于，萍君淌着泪水回到了家里，却看到奶奶已经做好了饭食在用饭。

　　看到萍君回来奶奶似乎很是不高兴，她边吃着饭边训斥道：“还不是因为你睡觉我才没有叫你的！真是觉多！。。。。。。”

　　萍君本来想奶奶能够安慰一下自己，没想到却得到一顿训斥，她虽然委屈，但是很害怕奶奶不要自己，所以只得默默挨训。

　　但是好饿啊，尤其是菜里有一碗胡萝卜，虽然胡萝卜被黑油炒的有点犯黑并且还沾有锅灰，但是那是她觉得最好吃的菜了。而她现在只能等奶奶吃完才能吃了。

　　夜幕降临，经历了一天恐惧、疲惫和疼痛的萍君深深地睡着了。

　　睡意沉沉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是村子边上的那条小河，河里水面涌动，好似有个声音传来，那个声音在说：

　　“来这里~来这里~我们是同类~让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