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花养成指南》岁月安然

6、萍君（二）

　　自从那晚萍君梦到那条村外小河后，她的脑海里总是莫名浮现那条河的模样，心中也总有个声音促使着她去靠近水边。

　　萍君对于这种感觉心中很是茫然和害怕，她只有五岁还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这种情感，而且她也不敢跟爷爷奶奶说，总觉得自己会给大人们添麻烦。

　　在一个太阳高照的日子里，萍君终于耐不住心中那股悸动独自一人来到了那条小河边。

　　那段小河离村子有一段距离，两岸是绿油油的稻田，连接两岸的是好几个巨大较为平整的石块，它们被铺在河里形成了一个浅水的道路。

　　石道的左侧地势较高，石道在旱季可以起到蓄水的作用，而石道右侧则地势落差较大，形成了一个较大的坡度，在雨季有时可形成一个瀑布。

　　石道里面的石头因为水流冲刷有些地方已经变得十分光滑，不注意的话可能会滑倒。而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小河里和石头缝里都长了好多浮萍和青苔。

　　萍君脱下鞋小心翼翼地走上石道，清凉的河水不断抚摸着她稚嫩的小脚，河水已经超过了她的小腿肚，水流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其冲击的力量对于一个五岁小女孩来说还是需要稳定住身形的。

　　萍君站在水里向四周不断张望着，她在试图寻找那梦中奇怪的声音。

　　可是她等啊等，一切都无事发生除了她被水泡皱了的脚。

　　萍君有点失望，于是准备回家，就在这时，水流好像变大了，萍君努力维持平衡不让自己摔倒，她有些慌乱想尽快上岸，可是她一不小心踩上了一块光滑的石面，于是她滑倒了。

　　萍君顾不得湿透了的衣裳，她想尽快爬起来，可是这时水位突然变高且水流又变大了，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击着萍君弱小的身躯，她的口鼻里也被灌进了水让她呛地不断咳嗽。

　　一波更加猛烈的水流冲击了过来，终于裹挟着萍君冲到了坡下，坡下的水更深，虽然比不上成年男人的身量，但比一个五岁小孩的身高还是要深不少。

　　“你终于来了！”

　　“我们等你很久了！”

　　“来加入我们！”

　　“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

　　七嘴八舌、尖细刺耳但都很稚嫩的声音充斥着萍君的脑海。

　　是什么人在说话？怎么这么多小孩子？！

　　萍君头昏脑胀，她不断挣扎着想要挣出水面，但是总感觉有股力量在拽着她的腿不让她往上浮。

　　“不要！我要回家！让我回家！”萍君在脑海里试图驱赶那些让她不舒服的声音。

　　“回家？那不是你的家！他们根本没有把你当成家人！”

　　“你没有家的！就跟我们一样！”

　　“我们跟你有同样的遭遇！甚至更惨！我们才是一家人！”

　　“对对对！我们才是一家人！跟我们永远留在这里吧！”

　　。。。。。。

　　各种乱糟糟的声音又瞬间充斥着萍君的脑海。

　　她不明白声音所说的，不明白本来就是血脉延续的亲人怎么就跟她不是一家人了？

　　似是察觉到萍君的疑惑，她的脑海里霎时浮现出以往那些令她悲伤恐惧和迷惑的事情，而那些声音似乎能够看到她的记忆一样，它们给记忆里的每一幕都进行着解说——

　　“你爷爷逼你吃臭鸡蛋，是因为他不想吃坏掉的食物但又觉得可惜；他找借口打你，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而已！”

　　“你爷爷性格弱懦，在外总是老好人被人欺负，在家又怕老婆，所以只能挑你这个小孩的刺了！”

　　“你奶奶不喜欢你父母，所以也不喜欢你！”

　　“她喜欢把好东西藏起来，哪怕发臭发烂了也不会给你吃，因为她要给她的亲孙子和亲外孙吃！”

　　“你奶奶喜欢折磨你！喜欢骂你！喜欢你怕她！”

　　“她抓着你骑牛是想要让牛发疯把你甩下来顺便撞死你！踩死你！”

　　“她把你扔到山里却自己回去了就是想让你迷失在大山里自生自灭！”

　　。。。。。。

　　场景一幕又一幕地划过，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萍君对脑海里痛苦的记忆为什么感到痛苦突然有所答案，但是这个答案让她更加深陷于痛苦之中。

　　萍君完全浸在水面下，她眼、鼻、口都被灌进了不少泥沙，她想睁眼和呼救，但是眼不能睁、口不能言，就是呼吸也逐渐不能，只有混有泥沙的水不断从五官的各种孔洞进入。

　　萍君的灵魂悲伤地哭泣着，她无法接受本应是自己亲人的人的真面目是如此的不堪。

　　“可是我好难受啊！我的身体好难受！我想回家！我想爹！娘！”萍君似乎又找到了希望，她相信她的爹娘一定不会抛弃她的！

　　周围的声音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纷纷发出嘲笑的声音，只是它们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是尖锐毫无美感。

　　“看！她又在做白日梦了！”

　　“笑什么？！我们以前也是这么天真！”

　　“你父亲遗传了你爷爷的软弱无能和你奶奶的暴躁脾气！看到你和你母亲受欺负丝毫不敢反抗！还反过来一起来欺负你们！”

　　“对对！他根本没有担当的能力！”

　　“你母亲倒是心善隐忍，但是也太软弱可欺，没有主见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自己被欺负地最狠！她护不住你！有时候也会迁怒埋怨你！”

　　“连你母亲都不怎么抱你哄你，其他人更加不会了！”
　　。。。。。。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怎么会不爱我呢！等他们回来别人都不会欺负我了！”

　　萍君无法接受父母不爱自己，可是脑海里又实在无法找出可以慰藉的记忆。她跟父母亲近的画面很少，大部分都是父母吵架、父母跟爷爷奶奶吵架的情境，每当这时候她都想躲起来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接受现实吧！”

　　“你父母在外地已经再次怀孕了，可惜还是个女孩！”

　　“那个女孩也就是你妹妹，要么被扔到山上被豺狼虎豹吞了，要么被扔到江河里给溺死，要么被卖掉！”

　　“你还算是幸运，是第一胎，他们把你留了下来，可他们待你也并不好！”

　　“你们胡说！他们才不会这样做！”萍君极力否认着。

　　“你父母可能不会，但你奶奶就不一定了！”

　　“对对对！你家这么多事端大部分都是你奶奶招惹出来的！”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萍君想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后代！

　　“为什么？因为你是女孩啊！”

　　“因为你是女孩，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欺负你！”

　　“因为你是女孩，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可以在你一出生就抛弃你！就是把你用各种手段杀死都可以视为理所应当！就都可以被理解！”

　　“因为你是女孩，所以做粗活、重活是你的责任！罚你、打你都是应该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不是男孩！”

　　“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轰！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这句犹如魔咒般的话语彻底击碎了萍君的幻想。

　　她迟疑了，她渐渐地放弃了挣扎，身体的肿胀与痛苦，精神的惊吓与紧张，灵魂的悲伤与哭泣，每一秒都在撕扯着她！

　　好痛苦啊。。。好难受啊。。好累啊。。。

　　萍君感受到一只只寒冷刺骨的触手缠绕在她的腿上、腰上、手上和脖子，它们拖拽着她远离水面往更深的地方去，她已经对这个世间没有留恋了，她很想哭，不知道眼睛周围的河水里有没有她的眼泪。

　　“我们都和你一样，都是被溺死在这条河里的女孩。”

　　那些尖锐的声音看萍君不再挣扎了，语气也温和了很多。

　　“很多都是刚出生就被亲人丢进来的，你很幸运，还在人间多活了几年。”

　　“我们这些非正常死亡的女孩怨气都极大，此生都无法转世投胎，只能日日泡在这冰冷刺骨的水里不得超脱！”

　　萍君身体周围泛起一片泥沙，她的躯壳已经触碰到了河床。

　　这时，她好似“看见”了，她“看见”了那些声音的来源，它们一个挨着一个将萍君团团围住，密密麻麻。

　　应该是“她们”，“她们”中大部分像似刚出生的婴孩，其他一些则是跟她一样是只有几岁的女孩，再少一点的则是十几岁还未张开的少女，可无一例外，“她们”的长相浮肿，身体糜烂，十分可怖。

　　萍君有点害怕，可是她的身体无法再动弹。

　　“她们”意识到萍君能够看到“她们”了，便纷纷裂开血盆大口张狂地笑了起来，尖锐刺耳的声音使得萍君很是难受。

　　“她们”边狂笑着边打着圈形成一个大漩涡，最后漩涡越来越小，“她们”一个个也再逐渐消失，最后竟然凝结成了一团目露猩红的眼光、张着血盆大口的黑雾！

　　“终于又来了一个小点心！和我们融为一体吧！等我们足够强大就可以脱离这条河流去找我们的亲人一一报仇了！”

　　那团黑雾说出的这句话里混合着众多的声线，它激动着，它癫狂着，它幻想着大仇得报的喜悦！

　　萍君看着这突破认知一切，看着眼前的神色癫狂的怪物，她很是害怕和抗拒。

　　“我不愿意！”

　　萍君不知道自己是不愿意和它融为一体还是不愿意去报仇，但是这句话显然是惹恼了黑雾。

　　“这可容不得你！反正你已经死了！”

　　黑雾面目可怖得向萍君冲了过来，想要强行吞噬了她。

　　看着来势汹汹的黑雾，萍君试图挣扎起来，但是已经逐渐冰冷僵直的躯体并没有给她回应。

　　在黑雾的血色大口已经笼罩了萍君的大半个头颅时，萍君的右手终于能够动了，她好像在河床上摸到了块石头，她举起石头试图向黑雾砸去。

　　那黑雾本想嘲笑萍君一块普通的石头根本伤不到它，但是当萍君举起石头的手穿过它的身体时，一阵金光突然将它的身体穿透，黑雾连叫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便被金光灼伤消散了。

　　萍君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黑雾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黑雾已经没了。

　　萍君的手又重重地落在了河床上，泛起的泥沙飘荡着落在了她的身躯上，温暖的阳光破开混沌的水面似乎想要给予她冰冷的身体一点温度。

　　“你有什么愿望吗？”一个温柔的女声问道。

　　“愿望？”萍君似乎有点迷糊了，她的脑子似乎变得有些迟钝，“我想要别人都看不到我，我想要体验开心的感觉！”

　　“好。”温柔女声再一次应答。

　　水流似乎不再湍急了，它在逐渐变得更加平和，萍君也感到自己似乎离水面也越来越近。

　　萍君感觉自己似乎飘在河面上，她似乎在随着河流逐渐飘走。她下意识地“看”向原来的地方，那个地方的河底隐约有个小小的人影，从上而下的水流激起的泥沙不断覆盖在那个人影上，水面的重重浮萍也在重新聚集，像似为那个人影盖上了一层绿色的薄被。

　　萍君双手抱着一块圆圆的石头顺着河流不断向远处飘去，她过往的记忆似乎也在顺着水流不断消失，直至空白。。。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夜幕降临，萍君似乎听到了一阵轻柔细腻好似母亲般地吟唱，她在水面上飘了好久，这股吟唱让她有脱离水面想要探寻的强烈冲动。

　　萍君沿着歌声寻找着，最后寻到了一座十分破败的庙观，这座庙观里飘荡着这温柔的歌声，似是躺在母亲的怀抱，让人昏昏欲睡。

　　歌声似乎是庙观中间的女神像发出的。神像灰败斑驳，身上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神像的双手捧在胸前，祂面目温柔，缱绻的目光看向手心。

　　萍君觉得神像的手心似是缺了什么东西，于是她爬上神像将手中的圆石放在了神像的手心，这样看这块石头到是一块珍宝一样。

　　好想睡啊。。。

　　萍君爬下神像，也不顾满地的灰尘和蜘蛛网，就这样匍匐在神像的脚下就着歌声甜甜地睡着了。

　　她在笑着。

　　一阵清风吹过，吹落了庙观门前牌匾上的枯叶，斑驳的牌匾上赫然写着——

　　愿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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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灵感与参考：

　　1、本章推荐歌曲——《摇篮曲》演唱：王珺（卡洛儿）。

　　2、愿大家每天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