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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疑惑 ...

  •   老黄说宿傩活了千年心眼子和莲藕那么多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个七百岁的老妖精,它一直装傻充愣,但是这次,我怎么可能被他糊弄过去。
      夜里我躺在炕上,我能通过照进的月光看到弧状的窑顶上垒砌的砖块,身边的奶奶在打呼噜。
      山上的夜晚很黑,是黑透了的那种黑,尤其是每家每户入睡后,没有一盏灯亮着,你只能借着月光,看那些融进夜色中的墙和树的影子,它们都有薄薄一层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稍微能和远处的黑暗区分。
      我从小在山上次数不少,加上城市里营养好,这样我才能面前看清楚自己手的形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奶奶他们就没有这样的营养和健康了,为了不让他们在夜里没灯的情况下摔一跤,我记得炕边上随时放着一柱手电筒。
      我小心地翻身起,摸到手电筒,循着记忆走出家门,外面的天空月色如洗,墨色的天空透着稀薄的蓝,繁星点点。
      会说人话的咒灵直言我臭,这让我想起一个特殊的……也可以说是普通的东西。
      家里每年都腌的臭咸菜,用的切成小块的茴子白,有时候还放大白菜和豆角,我亲眼见过奶奶腌,她只放了盐粒、酱油、醋,或者加个小米辣,然后把缸子放在阴凉的地窖里,每次想吃就让弟弟下去,打一坛子带上来。
      我总是怀疑咸菜在地下漫长的岁月里,绝对是坏掉了,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恶心的臭味,好像一株大白菜扔进茅坑,但家里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却坦言咸菜只有淡淡的咸香,我绝对是鼻子有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电筒开最小档,悄悄搬着梯子就出了大门,家里的地窖设在旁边的小菜园,我在黑暗中仅仅靠着手电筒的微光前进,树和草的影子扭成狰狞的形状,远处月光下,看不见山,只有全部的黑暗。
      我用手电筒照着地面,生怕自己掉下山去,到了菜园子才敢抬起手电,却先看见里面那颗高大的枣树,它的叶子还很多,在夜里像是巨人,静悄悄的,我解开大门的锁链,抬起门走进去,那颗枣树就在我胳膊旁,地上的根像是粗大的蟒蛇,我记起邻居家老人说,这里吊死过一个女人,她挂在树上咯咯叫……风忽然吹过我,我听见枣树的叶子拍打出咯哒咯哒的声音。
      “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握着手电,晃了晃树顶,光束在几米内就淡了,我只能看见淡淡的叶影,“请不要碰我,我看完东西就自己会走了。”
      下地窖很简单,打开门先缓一会儿让散散味儿,之后我咬着手电筒就顺梯子爬了下去,里面是湿漉漉的土腥味,和散不去的老物味儿,我捏住鼻子,把手电筒捏更亮,在刺目的光圈下寻找那个一人高的缸。
      缸子盖得很紧,上面压着一块成人肩宽的石头,我只能把手电插在裤腰上,试图抱起那块石头。
      石头硬硬的,膈着我柔软的下巴,我只能看见石头的影子,不免有些紧张,当我弯下腰,勉强能看到裤腰上手电的光时,却先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我手一松,石头惊险地砸我脚前,发出沉闷的咚,我都能看到洞顶的土簌簌掉在我面前,我想要抓起手电寻找那个不详的黑影,眼睛一转。
      那刚刚挪去石头的缸子,它顶上忽然多出一双反光的眼睛,那是野兽的眼睛,那里面我看不到任何感情。
      我想要尖叫,野兽先扑了上来,胳膊先于意识挡在身前,在野兽锋利的爪子接触我前,术式也因为心跳加速发动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拿走了它的什么东西,只觉得大脑被重重一击,之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一旦我失去意识,术式就会终止,该死,我难道要被这个野兽吃掉了吗?

      第二天,我安然无恙,奶奶在我眼前穿衣服,弟弟们在院子里喊叫着转圈,我努力看自己的胳膊,它光洁如新,昨晚上的一切,难道是梦吗?
      我们坐着一辆旧五菱下山,山路九转十八弯,车子左冲右撞,还带上下颠簸,很快车上人就都晕乎乎的了。
      我小时候可是逢回老家上山都要晕车到不省人事,有好几次都因为不想晕车,死也不要回老家,被我妈暴力镇压。
      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许还有坐这种车坐多了的缘故,如今再一次上车,我已经今非昔比,笑看山路了,但是比我小许多的小表弟却巴不得从未来到过这里。
      我一边给小表弟按摩脑袋,一边和伏黑打电话,只有我能看得见的老黄在我怀里打滚。
      “伏黑啊,你干啥呢?”
      电话那头声音有点沙哑:“刚起床没多久……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拎起小表弟的细胳膊看了一眼他的手表,现在差不多七点,确实有点早了,我顺便拍拍表弟发烫的脸蛋:“弟弟啊,撑住,这是必经的折磨。”
      “你的弟弟?是哪个?”伏黑那边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他应该是起床开始穿衣服了。
      “之前和你说的那个最小的那个,不过现在他不是最小的了,去年我又有了一个新表弟。”我随意地说,顺手揪了揪小表弟的脸。
      表弟终于忍无可忍地把我的手甩开。
      “你弟弟真多啊。”那边感叹了一句。
      我顺口说:“没事,你比我大个两三个月,算是我哥,不用和他们这群小崽子共享一个称呼。”
      还好表弟听不懂日语,不然一定会给我发出抗议的拳击。
      伏黑可能在喝水,听见我说的话猛地呛了一下。
      我做错事情要被他制裁的时候,为了活命什么都喊过,也喊过“大哥”(兄貴,也就是阿尼ki),但是刚刚说的是“哥哥”(大家都知道的“欧尼桑”)。
      我小时候学会了这个单词,但是在日本因为没有血缘上的兄长,一直没有喊过,刚刚忽然想试试,就这样说了一句。
      那头的伏黑开始猛烈地咳嗽。
      我的恶趣味又上来了,自从伏黑走入青春期,他害羞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他每次害羞起来,我都会像打鸡血一样,特别想要好好地欺负他。
      我精神头上来了,坐车也不困了,手也不无聊地招惹我晕得死去活来的表弟了,刷得一下坐起来,把老黄都吓得一个脚滑。
      “诶?你在害羞吗?是因为我叫你哥哥吗?”我两眼放光,老黄滑倒到我脚上,在嗷嗷叫,“你是不是脸红了,好可爱啊——哥哥。”
      伏黑咳嗽的声音更大了,但是带着一种虚假,他真的害羞了,不敢回我话,就假装咳嗽。
      我一伸手把老黄捞起来,继续用日语兴奋地说:“我要是一直叫你哥哥,你会不会一直咳嗽下去啊,你不回复我那我就开始叫了啊,哥——”
      “——停,我缓过来了,你别叫了,我要去洗漱了,你……”伏黑飞快地说。
      “诶?不要啊哥哥,咱们再多聊一会儿好不好啊——”我拉长调子用腻到离谱的声音说话,这声音把靠在我胳膊上闭着眼睛的表弟都吓得一个激灵。
      这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把表弟推到一边去,拼命搓自己起满鸡皮疙瘩的胳膊,老黄也吓得不轻,两只黑豆一样的眼睛瞪的溜圆。
      “咳咳……我挂了。”伏黑马上断了电话,我挂着兴奋的笑容放下手机,只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全身苏爽。
      转过头,我表弟笑得比我还高兴。
      “咋笑得这么恶心啊弟。”我笑着问他。
      他小声和我说:“我还要说你呢,你叫谁欧尼桑呢,我知道你铁定早恋了,白佳乐,你死定了,我要告你妈。”
      我忘了,我表弟看过日本动漫,鬼知道他看了什么品类,总之他能听懂欧尼桑是什么意思。
      我笑得愈发灿烂,把扒在我腿上的老黄放到另一边。
      表弟将在这之后的三十分钟内感受到强大的姐姐对他不管在体力还是智力上全方位的碾压。
      以及这之后,和年长者的肮脏的利益交易。
      我坐在酒店大厅的椅子上,四周已经被布置成了华丽的婚礼现场,旁边人来人往,表弟正在我旁边快活地吃雪糕。
      如我所料,婚礼我基本没有帮什么忙,我也帮不到,全程就是一个赶场子的工具人,就是婚礼上我坐的那一桌给的酒可能比较好,老黄从我杯子里偷了点,晚上我因为山下亲戚的房子塞不下我,照样上山睡觉的路上,老黄在我怀里醉得昏天黑地,连打嗝都是一股酒气。
      我没料到,一只黄鼠狼居然会发酒疯。
      具体表现是我刚走进大门,老黄就刷一下飞到它最爱的鸡圈那里,吓得鸡都乱七八糟开始叫。
      我实在没办法,骗我妈说我晕车,在院子里坐一会,然后给老黄搞了点水,让它醒醒。
      然后老黄开始嚎:“你不爱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一只黄鼠狼吗——”
      我在旁边坐着,拿着一杯蜂蜜水,哇哦一声,心说这是一只有故事的黄鼠狼。
      老黄不负我望,只喘了一口气,就又开始嚎:“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爱上一个秃驴,他的头发都不如我多!你不是说最讨厌头秃的男人了吗!”
      好家伙,和尚都掺和进来了!
      话说为什么一只黄鼠狼要和和尚比头发多少……
      “那个臭秃子,他不爱你啊老白——呜呜呜……”老黄哽咽起来。
      我安慰老黄:“不是她不爱你,是她不适合你,你会有更好的——”
      “——明明都忘记了,全都忘记了,所有,全部,都失去……你对家族的责任,对他的爱——可为什么,你再次看到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他走了——”
      “人家就是真爱……没缘分就算……”
      我愣了一下。
      啥鬼,失忆都扯上了,这是什么韩式肥皂剧吗?老祖宗们为什么能玩的这么花!
      我叹为观止,愿闻其详,赶紧殷勤地上前给老黄顺气,让它喝点蜂蜜水缓缓。
      老黄顺气了,又开始嚎:“你跟了他,你死了,把你家那一堆傻姑娘丢给我,我当了三百年的爹啊——”又大大喘了口气,“本来以为这一代总该血脉断了,结果这个佳乐又找了个日本的咒术师,他们俩血脉碰一块——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我又得上岗干至少三百年啊!”
      你原来在发愁这个……我们是没可能的啊……你这家伙不要擅自担忧我的事!
      不过这确实是社畜的哀嚎……一干干三百年,阿里巴巴都不敢想。
      老黄,苦了你了,我们家这原来算是黑心资本家啊。
      我又给老黄喂了点蜂蜜水安慰它:“不用担心,我不喜欢他哦,不管是什么时候,面对他,我都不会心跳加速,你摸——心像是死了一样呢!”
      老黄抽搐的身体忽然静了一瞬,它醉茫茫的黑豆眼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我刚把蜂蜜水放下,想给它顺毛,就听见它含糊的笑声。
      “哈哈……哈……又是一个……”它仰躺在我膝上,好像在看天空,又像在看什么遥远的,“就这样吧……一辈子也不要知道……对,这样你才是最幸福的孩子……”
      喝完以后老黄缓过劲了,一闭眼,软软倒下去了,我只能抱着它给它漱漱口,然后放到床上,让它侧卧着,以免他半夜吐了把自己噎死。
      睡着前我拿出手机,果然看见伏黑给我发了短信,还是很老套的一句:“晚安”。
      我回复他:“晚安,大后天我就回去啦”。
      发出消息,我躺在炕上,迷茫地看着头顶的砖,我想起昨天夜里的野兽,想起老黄奇怪的话,还有我自己,我究竟忽视了什么呢?那东西像是房间里隐形的大象,明明我看不见,却始终觉得它就在那里。
      我喜欢伏黑吗?我忽然想,我喜欢和他拌嘴,喜欢和他在一起,接受一切的他,还会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但是我的心……
      我摸着心口,想起医务室那天夜里,离得过近,那失速的呼吸和心跳,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脱离,才能不暴露。
      早上打电话,挂掉电话后,心脏也在反常地兴奋。
      我爱他?可为什么他表白那天,却毫无反应呢?
      他贴在我心口,我抱着他,我用心跳告诉他:我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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