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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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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菁试图去猜想由敏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说那句话。
但她还没来得及去想,脑子就开始变得混沌。
沈念南又唱了一首她喜欢的歌,酒精作用下,她大着胆子跟着哼唱,不着调的嗓音引来旁边人侧目而视。
“难得的激情总枉费,残忍的好人都美丽。”
她已经顾不上别人的眼光了,这一刻她什么都不在意,唯独想唱好一首歌。
“别怕,你将无人可代替。”
一个一身横肉的男人逐渐朝她靠近,话语间全是调戏与试探。他说:“美女,歌唱得真好,这么会唱,我请你去KTV唱个够啊。”
蒲菁尚有理智,摇了摇头,站起身想离他远点。
刚挪一个位置,他又凑了上来。
蒲菁哭丧着脸,对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请你不要跟着我好吧。”
他语气顷刻变得像在安抚一个孩子:“美女,你喝醉了,女孩子一个人可是会被人觊觎的。”
蒲菁摇摇头,语气笃定:“不用你管。”
那个男人还想说什么,被沈念南打断了,沈念南将他推开,扶住蒲菁的肩膀,叫了她一声,蒲菁看见是他,便笑呵呵对他说道:“沈念南,你唱歌真好听。”
那个男人见状,气势汹汹地冷哼一声,走了。
沈念南问她:“你开车来的吗?”
“是啊。”
“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其实我没事的。”蒲菁边说边摆手,“你不用担心我。”
“……我给你叫个代驾吧?”
“好啊。”
他搀扶着蒲菁出了清吧,拿着她的车钥匙找寻了一番,找到后终于卸了一口气,将蒲菁扶进后车座,钥匙交手给代驾师傅后,站在车门外朝她挥了挥手。
蒲菁觉得他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便也奋力挥着手向他道别。
代驾师傅开始打灯准备出车库,美臻小跑着出现在他们车外,车子停顿,她灵活地坐进副驾驶。
蒲菁半撑着身子起来问她:“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
“嗯?”代驾师傅微微侧过头。
美臻向他解释:“她在跟我说话。”
解释完扭头对蒲菁说道:“里面太闷了,我出来走走啊,我刚不是跟你说了?”
蒲菁悻悻然缩了缩脖子,唇齿不清地嘟囔:“是吗?那我怎么没印象?”
美臻撇了撇嘴,语气阴阳怪气:“那还不是你光顾着想男人了,哪里还会去管姐妹的死活啊。”
蒲菁想开口为自己辩解,美臻心有灵犀地指着她,递过来一个锋利的眼刀:“你醉了就不要说话了,睡一会吧。”
蒲菁闻言轻轻点头,放心睡下了。
代驾师傅将车停在蒲菁家小区楼下,叫了蒲菁几声,蒲菁强撑开双眼,跟他说了一声谢谢。
下了车,蒲菁感觉世界变得有些晃荡,好像地震了,周边花坛跟头顶悬挂的灯好像都在动,她脚有些发软,还好美臻清醒着,搀了她一把。
终于回到家,她坐在黑暗中,懵懵懂懂看着虚空,忽然,就像一个在外面玩累了终于想起该回家的孩子一样,猛拍大腿,呢喃着:“我,我还没洗澡呢。”
她踩着发软的双脚,双手紧贴着墙根,缓缓走到浴室,放了一浴缸的热水。
浸在水里那片刻,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热气给蒸发掉了,她两手空空,徒有一身轻松。
她很快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穿着高中校服,和某个同学在学校附近的关东煮店门口聊着天。
那同学拉着蒲菁的胳膊,极富激情地表达,话头一直重复“我跟你说”,蒲菁则不停地点头,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店里靠近门口的一桌情侣身上。
那是由淳跟萧喻秋。
萧喻秋一直往由淳面前的碗里夹东西,表情盈满大方张扬的爱意,由淳则看着面前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随后笑着将东西一一夹起放回她碗里。
萧喻秋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听后笑着眯起了眼睛。
梦里仔细还原了全部细节,比如由淳的黑色书包上面的印着LOGO图案、萧喻秋腿上的石膏、两人身上整洁的白色校服、以及放置在他们旁侧的那柄墨绿色雨伞。
忽然下了雨,冰冰凉凉砸在身上,那个聒噪的同学终于收起话语,将书包抵在头顶,朝蒲菁挥了挥手就跑进了旁边一家日化店门口,她朝蒲菁大声喊着,让蒲菁也过去躲雨。
她的声音惊扰了店里的一对情侣,朝她的方向微微侧目,蒲菁先一步错开视线,应了一声:“这就来。”
雨越下越大了,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下水道口上面那一圈的水汇集起来了,甚至还有跃上门槛往上溢的迹象,蒲菁眼里渐渐被潮湿的水雾所覆盖。
*
猛的睁开眼,浴缸的水温已经变得很冷,正随着她无意识的抽搐在往缸外溢。
她惊觉自己在浴缸里睡着了。
手掌贴着浴缸两侧缓缓站起,裹上浴巾,她还记得应该要小心点走路,边重新挪到墙根下,每走一步都似如履薄冰。
终于走进她的房间,她松懈下来,脚步变快变轻盈,在走到床边时面朝下摔了一跤。
黑暗中,墨绿色的地毯变得像一朵云那样柔软。
她想象自己躺倒在一朵墨绿色的云上面,转身贴着毛毯,沉稳地睡了一觉。
*
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
美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她倒在地上。
惊呼着想将她扶起来,临走近,她满脸惊恐地指着蒲菁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像失了声。
蒲菁逐渐回过神,疼痛感立即跟着理智一起入侵她的四肢百骸。她昨晚就已经隐隐感觉到痛,但她那时已然顾不上。
现在才看到地毯上凝固了一小滩血,从刚刚容纳了面部的位置流淌出来的。
她耳边遽然响起接连不断的嗡鸣,心脏突突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她。
跑到镜子前一看,唇边以及单侧的脸颊都有风干了的猩红血迹,她张嘴检查,那个由淳亲手给她戴上的假牙套已经松动,血迹正是由此而来。
她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她到由淳诊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正月看诊的人并不多,穿着墨绿色工作服的医生护士都三三两两散在诊所里聊天。
蒲菁推门而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茵茵。
她捂着嘴欣喜地问蒲菁:“你是来找淳哥的吗?”
蒲菁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上次戴的牙套有点松动了,我想请你们帮我重新弄一下。”
由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垂眼低声问:“怎么了?”
蒲菁朝他笑笑,眼神却刻意不落到他脸上:“昨天晚上可能磕到了。”
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问道:“没事吧?”
蒲菁淡淡答道:“没事。”
茵茵提议:“那就让淳哥帮你看一下吧?”
蒲菁有些不太情愿,小心翼翼举起右手:“那个……我想请别的医生给我看。”
“那我来吧!”小旋双手插着兜朝他们走来。
蒲菁点头向她致意:“好,麻烦你了。”
她躺在诊床上,张了嘴让小旋查看情况。
小旋戴着口罩,眉眼表情都被放大了,她微蹙起眉,往牙齿涂了一些药后,拿着工具似乎无从下手。
“那个那个,你这个牙有点难搞啊,”她凑近蒲菁一些,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呀,我学艺还不是很好,你等下,我还是让淳哥来给你弄吧。”
蒲菁嘴唇动了动,却被一个东西阻塞着发不出声音,她抬手示意的幅度也太小,以至于小旋都没注意到。
小旋很快折返回来,身后跟着由淳,由淳站在一旁指导她:“先整个摘下来。”
小旋闻言照做:“摘好了,现在是进行清洗是吗?”
“嗯,后面的流程你都会的了,那你自己来吧。”他丢下这句话就走开了。
小旋做完最后一个步骤,就给蒲菁递来一面镜子。
果然已经完好无损。
蒲菁问她需要钱吗?
她笑着摇摇头,靠近蒲菁,向她使了使眼色,低声道:“你是不是跟淳哥吵架了?”
蒲菁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让他给你弄?”
蒲菁轻笑一下来略过她的问题,微耸肩,扭头打量了一圈四周:“你们今天不忙吗?”
小旋有过片刻的错愕,但很快堆笑道:“不忙,都没什么人来。”
“好吧,那我走了,谢谢你。”
蒲菁坐上自己的车,刚系上安全带,由淳就走过来,屈着食指敲了敲车窗。
蒲菁摇下车窗,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与他对话:“怎么了?”
他忧心忡忡地问道:“蒲菁,你还好吗?”
“挺好的。”
他不死心追问:“真的好吗?”
蒲菁搭在车门上的手悄然蜷缩起来:“真的呀。”
“……”
“你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再见。”
他赶在蒲菁即将关窗前出声:“蒲菁……”
“嗯?”
“我喜欢你,”他深吐出一口气,这话说来不易,似是做了一番挣扎,“很早很早就喜欢了,比高一借你雨伞之前还要更早。”
“很多事情,你以为我忘了,其实我都记得。”
蒲菁此时如同一只扑腾在水底企图将月亮捞起来的猴子,任由她使出千方百计,能被她捞起的只有一捧破碎的星光。
当她筋疲力尽、失魂落魄地折返时,发现那一枚月亮原来就安静置放在她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