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殓》挖点啥坑呢

1、脏东西

　　济南路的大摆钟似是出了故障，时针迟迟没有对准一点的位置，黢黑的街道晃荡着残破的横幅，只剩半个‘生’字。

　　花房的后门走出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少年，顶着破旧的贝雷帽一溜烟窜没影了。

　　迷蒙的灯光下站着袅娜的女人，一袭美艳的旗袍将身条紧致描摹出来，身后的男人猫着腰靠过来，小声问：“三娘，不报案真的没事吗？”

　　名为三娘的女人侧目撇一眼男人，缓缓吐出烟雾，灭掉手里的烟枪，“老四，咱们做的什么生意？”

　　老四小心翼翼地瞧一眼三娘的脸色，答：“姑娘的生意？”

　　不出意料的，烟枪狠狠砸在老四的头上发出闷痛的声响，他咬牙没敢叫唤，只乖顺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

　　“那要是让一帮夹枪带棒的来我这儿走上两趟，不得把我的客人都给吓走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三娘说的是，都怪我这脑子不中用。”老四作势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力度适宜，有响儿但并不会让自己疼。

　　三娘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此，撩一眼老四后便收回了目光，纤白的两指捏了捏烟叶。

　　旁边的老四眼力见极好地立马擦亮火柴凑近给她点上火，烟雾缭绕间，只听得三娘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再说了，生死未卜的事儿，你怎么就断定人没了？”

　　老四没敢接话，心里却犯了嘀咕：距离第一个花魁失踪已经过了五天，这人要是活着，怎么着也该回来了吧？

　　“等十三回来，直接把人带楼上来。”三娘说完，转身回去上楼去了。

　　老四伸长脖子冲着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脆生生应了一句：“好嘞！”

　　约莫过了半小时，方才的贝雷帽少年来到一户紧闭的木门前，抬手摇动着门边的风铃。

　　霎时间，丁零当啷的声音回响在幽静的巷子里，随即跨过城区传到郊外的木林深处。

　　银杏树梢盘坐着一个相貌年轻的男人，警惕的金色瞳孔中间一条黑色细线，正一下一下地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着。

　　旋即他望向正下方的光景：一枚铜钱被红绳牵引着悬在桃木棺材的正上方，周遭晕染开雾蓝色的光圈，笼罩着白布下黑烟弥漫的冰冷尸体。

　　棺材正前方的香烛前站立着身穿一袭水墨长衫的女人，如墨的长发用细长的桃木筷盘起，额头渗出几颗浑圆细小的汗珠，双眼紧闭下的薄唇泛着苍白，双手呈三清指发起结印，嘴里正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独独念到最后一句时换成了白话：“去污除秽，故人长寐；明烛为宴，请君入殓。”

　　一语落定，铜钱上墨红色的‘请君入殓’四个字发出光亮，顷刻间便将尸体周围的层层黑烟吞噬殆尽。

　　犹如一盏慢慢熄灭的灯，一点点带走黑暗中微弱的光亮。

　　尸体恢复如初后，铜钱落回女人的腰间，光芒逝去、只余铜色。

　　树上的男人反应极快，在四周刚一黑下去的瞬间便点起一盏昏黄的灯挂在树梢，瞬时驱散黯淡。

　　接着他纵身一跃，平稳落回地面。

　　眉目沾染的警惕转眼替换成担忧，他紧凑两步走近女人，忧心开口问道：“平安，你还好吗？”

　　伍平安轻轻点头，声音透着点不甚明显的虚弱：“先闭棺。”

　　闻言男人挥手施法，合上棺盖的同时解开外围的结界，将等在结界外头的人唤进来。

　　为首的管家命人将棺材抬走，朝二人拱手作揖，“多谢二位，我家小姐才能走得安稳。”

　　男人从袖口掏出安魂钉，递给管家，“钉在棺头，明日未时下葬。”

　　“有劳诸世先生了。”管家小心接过，收进口袋装好。

　　“这是费用明细，酬劳照旧送到45号即可。”

　　“好的，二位慢走。”

　　管家话说完不久，二人身影就隐于夜色，再难寻迹。

　　大摆钟的钟声响彻滩涂之地，戴贝雷帽的十三小跑着现身于花房后门缝隙的灯光中，守在门口的老四探头探脑找了一遍他身后，却什么也没瞅见。

　　“人呢？”

　　“一个留了口信，另一个给了这个让我交给三娘。”十三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

　　老四皱眉，瞅一眼楼上，“那你上去吧，三娘招待客人呢，你长点眼。”

　　十三点点头，小跑着上了楼。

　　彼时楼上的三娘正招呼着客人，十三站在楼梯口没继续靠近，默默等着。

　　片刻后，三娘眼力极好地瞧见了十三，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去房间等着，十三会意点头，扭头去了另一侧的走廊。

　　一刻钟后，三娘熟练地将人安顿好，在合适的时机告了退回房找十三，“他们说了啥？”

　　十三一五一十地拿出纸条递给她道：“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局里最近来了个顾问侦探。”

　　三娘一边听十三说话，一边将纸条打开来，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串地址：福州路369弄4号。

　　看完她好似不信一般，将纸条翻转检查了几遍，却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于是三娘眉目微蹙，不悦道：“这就没了？”

　　“他还说这人姓姜，姜闵商会的姜。”

　　听见后半句，三娘神经顿时警觉起来，确认道：“确定没记错？他说的是姜闵商会？”

　　“是的没错。”十三实诚点头肯定。

　　闻言三娘陷入沉默，若有所思地盯着纸条看了许久才再度开口：“行了，明儿一早叫上你哥，去把人请来吧。”

　　三娘说完，将纸条放在旁边的蜡烛上引火燃尽，摆摆手将十三打发出去了。

　　“姜闵商会...”

　　三娘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想不透这些人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但是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得谨慎些了。

　　翌日。

　　后半夜才睡下的三娘还没醒，就被门外的叫声吵得头疼欲裂。

　　“三娘，人到楼下了！”老四的喊声自楼下传来，听着中气十足。

　　三娘满心抱怨地睁眼，骂骂咧咧念叨着从床上爬起来。

　　这帮兔崽子，平日没见这么勤快，这次请个人倒是腿脚利索的很！

　　等到三娘急匆匆收拾穿戴好下楼，请来的人已经提前进了花魁的房间，正在四处查探着。

　　“怎么这么早就把人请来了？”三娘倚在门框上，一脸倦意地用手拢着嘴打着哈欠，余光不满地看向旁边的老四问道。

　　老四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俯耳凑近回答：“没请呢，自己来的，早上十三刚要出门，就在门口碰见了，自己说自己是你要找的人。”

　　“自个儿来的？”

　　三娘一听这话，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老板娘放心，王探长让我来的。”那人的声音明朗干净，一言一行间皆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文雅气质。

　　三娘悄然对眼前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套手工精巧的定制西装，没个百来块大洋根本下不来。

　　个子颇高，身形也挺拔，此刻虽弯着腰检查着柜子和床底，却也能透出一股周正的贵气来。

　　早前外面便都在传姜家少爷出国留学归来，没继承家业却跑去做起了警局顾问，今日一见倒与传闻说的差不了多少。

　　“劳烦姜少爷来我这样的地方，实在委屈您了。”三娘客气地奉承道。

　　“老板娘抬举，这人与人之间，除了生死不同，都是一撇一捺，不分这样那样的。”

　　话倒是说得足够漂亮。

　　言毕，姜末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长腿一迈两步便走到三娘跟前，谦逊地笑着道：“叫我姜末就好。”

　　“这..不太合适吧....”三娘迟疑道，贵客少爷的称呼惯了，突然要直呼这明知有身份的人的大名，心里总觉得有道坎儿跨不过去。

　　姜末一眼明了，略表理解地补充了一句：“无碍，称呼而已，老板娘由着自在的来就行。”

　　三娘略带欣慰地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接着姜末继续道：“那麻烦老板娘把具体的情况描述一下吧？”

　　“7日的早课，文竹的丫头说她身体不适，来不了，可是直到晚上营业了都没看到她人，我让人找了一圈都没找见，起先我以为这丫头可能是跟着客人外出了，毕竟在我们这儿也不是什么特例，但是过了三天都没见人回来，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三娘说到此处顿了顿，轻咳一声继续道：

　　“我正奇怪呢，就听到人说叶兰也失踪了，因为自从文竹失踪后，我便特意吩咐了老四两句多注意着丫头们，但是文竹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平白失踪了，而且我的人到处都找过了都没有...”

　　说到此处，三娘顺势摇了摇头。

　　姜末沉思片刻，问道：“那叶兰失踪前的当天早上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情况吗？”

　　“这我不大清楚，那天早上没有早课。”三娘回忆道。

　　“有！兰姐姐让我去请医生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走廊外头传来，姜末探头的间隙，眼么前挤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白？你怎么来了？”三娘说这话的同时，带着不悦和警告的目光剜了一眼老四。

　　“你叫小白？”姜末弯腰柔声问。

　　“嗯，我是兰姐姐的徒弟~”小白童真的声音响起，似乎并不明白自己说出来的话里的真正含义。

　　姜末眼神复杂地瞄了一眼她背后站着的三娘，只见她眼神即刻变得躲闪起来，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那你可以告诉我昨天早上发生的事吗？”姜末干脆直接蹲下，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彩色棒棒糖递给小白。

　　小白有些犹豫地望向旁边的三娘，在得到微微的点头允准后才接下姜末的糖果。

　　“昨天早上我来叫兰姐姐吃早饭，可是怎么都叫不醒，一直在说梦话，我使劲摇了好久她才睁眼，然后她让我帮她去请先生，我看她的样子明明是生病了，所以我替她请了医生来，医生开了药，说没什么大问题，很快便走了。后来晚上我下了课再去找她的时候，就没找到她了。”

　　“先生是谁？她为什么让你请先生？”姜末捕捉着话里的细枝末节的线索。

　　“不知道，可能是睡糊涂了...”小白摇头道，滴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天然的懵懂。

　　三娘见姜末没继续问话，赶忙将小白拉到老四面前，瞪他一眼示意。

　　等到小白被阿四带走后，适才解释道：“姜少爷，方才小白说的先生是我们对术师的别称，一般只有撞上了脏东西，才会说请先生。”

　　脏东西？术师？

　　姜末不解地站起身，拧眉思索片刻后试探性地问：“老板娘说的脏东西..难不成是撞鬼的意思？”

　　不料听到他这话的三娘霎时变得一脸严肃，眼底浮现出毫不遮掩的戒备，四下打量一圈后，走进房间冲姜末做了个嘘的手势。

　　悄声道：“姜少爷慎言！这东西可禁不起说，当心给它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