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雾》路上有雾

8、冷战

　　俱乐部里，防守打得还不错的，除了李徒生之外，还有万冰蓝。
　　李徒生手腕肿了，明西雾只好电话叫万冰蓝过来陪练。

　　万冰蓝19岁。
　　目前大一在读。他都准备睡觉了，这会儿穿着睡衣就来了。

　　队员们每天的训练量有时间限制，否则容易适得其反。故而一般规定晚十点后不准有人待在训练场。
　　现在时间22：28，场上只有明西雾。

　　万冰蓝从门口拎了两瓶水过去：“怎么练？”
　　明西雾说：“你想方设法防我就行了。”

　　她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字里行间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约莫是心情不好。

　　万冰蓝不废话。
　　为防明西雾一杆清台，由万冰蓝先开局，他把简单的球全打了，最后开始设防守球。

　　明西雾背过身子不看，抠着自己的球杆想事，等万冰蓝说好了，她才转过身。

　　晚饭有点咸了，万冰蓝今晚喝了不少水，他是易水肿体质，但今晚喝都喝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喝个痛快。三分之一没喝下呢，明西雾就把球给解了。

　　“这么快。”万冰蓝没心思喝了。

　　明西雾是进攻型球手，这么练其实没什么用，她能看出别人的防守球，但轮到自己上场做的时候，脑子就理不清思路。说白了还是和个人的性格有关，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猛冲，让她停下来，给别人下绊子，她向来不屑于做。

　　“现在我设，你来打。”明西雾摆球。
　　万冰蓝点头，说行。

　　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不过他们的攻杆都不太强，所以陪她练不出效果。
　　赛场上能费尽心思打你的全是敌人，而他们是队友，从起跑线上就已经弱了敌人一大截。
　　她想靠他们提高实力，显然是有点困难。

　　万冰蓝想了想：“要不把魏添喊过来？”

　　目前魏添算是新人，既然明晃晃打着进攻型球手的名头，那实力肯定不止那天看到的那些。

　　“不用。”明西雾说，“就我们俩打，随便玩玩。”

　　她把宁听和强哥的那一盘防守球先打了出来，确定大差不差，才让万冰蓝上场解。

　　万冰蓝看她设防的时候就不怎么言语了，这会儿绕着球台三四圈，眉头都拧起来。
　　每个库口都堵着不能打的球。
　　每一球都非常危险。

　　“你帮我分析分析，他设这种球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明西雾语气琢磨。
　　“谁设的？”万冰蓝想玩他骨灰，“这也太折磨人了。”
　　明西雾有点烦躁：“你别问谁设的了，你就想想，如果是你，你为什么要设这种球？”
　　万冰蓝挠挠后脖子：“或许是想戏耍别人？”
　　现在只能再做做防守看看谁先失误了。

　　万冰蓝打了一支无效杆，换明西雾上场，她利落拉杆，学宁听把万冰蓝这一球打了回去。

　　“你这是干什么？”万冰蓝口吻不舒服。
　　“戏耍你。”明西雾顺着他之前的话说。
　　万冰蓝摇头：“你这不是戏耍了，你这是报仇挑衅，存在一定主观上的恶意。以我的感受，你这一球是在侮辱我。”
　　明西雾露出思索的表情。
　　万冰蓝没生气，握着球杆丐帮站：“你摆这个球肯定有原因，这局面有人解了吗？”
　　“有。”明西雾点头。

　　每个堵住库口的球，与库口形成的角度不一样。虽然每个球都有进库的风险，但不是百分百的概率。
　　明西雾依葫芦画瓢打了两杆，杆杆有效，进了两颗，打第三颗球的时候，黑球意外进库。

　　“啧。”她不满意自己竟然连复制别人的打法都失败，皱眉去把黑球取出，“重来。”
　　万冰蓝是看出来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明西雾：“你说。”
　　万冰蓝直觉：“如果刚刚黑球卡库的这一球也进的话，那这人的球感一定很厉害。”
　　她是技术型的。
　　这种拿运气和感觉赌的球打失误了再正常不过。

　　球感…
　　明西雾沉思。

　　离开训练场将近午夜，万冰蓝走在前面，及时按下正从一楼往二楼升的电梯：“这么晚了谁呀？”

　　金属门缓开，明西雾看见电梯里的宁听，目光交汇瞬间，她撇开眼走进去。

　　万冰蓝进去按下四楼：“怎么这么晚回来？”
　　“有点事。”宁听看着眼前的少女背影。
　　“夜生活不错啊，出去吃烧烤了？”万冰蓝鼻子尖，调侃道。

　　明西雾悄悄嗅了下。
　　的确有烧烤味道。

　　“是从烧烤店才回来。”宁听淡淡道。

　　虽没有明着承认自己吃烧烤，但这种回答，在另两个人的眼里就是承认吃了。

　　四楼到。
　　万冰蓝先走了出去：“你们早点睡，晚安。”

　　无人应他。
　　电梯继续上五楼。
　　剩余的两个人都不说话。

　　少女握着球杆，连头发丝都不动一下。
　　她的球杆和大家的不同，是11岁联盟赛的冠军奖品，是她众多荣耀之一。

　　“我…”
　　宁听刚开口，五楼就到了。

　　明西雾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暂时不想听他说，迅速走了出去。
　　开门进屋，再关门。
　　“呵。”她这才冷笑一声，“吃烧烤叫有事？搞笑。”

　　-
　　昨晚失眠，明西雾把这一切的责任，都归咎于闻了宁听身上的烧烤味道有关。
　　后果就是课堂上疯狂打盹。

　　桌子底下的脚被旁边碰了下，明西雾清醒了一瞬，她本来为了避开讲台上的老陶，面朝宁听歪着头，一只手支着额，故而睁眼就能看见宁听。他眼仁往讲台的方向挪了下。

　　明西雾看懂他的示意了。
　　但因和他还在冷战中，所以她故意视而不见，继续闭目养神。
　　直到老陶从讲台上飘下来，把手里的书卷成卷，往她头上敲，她这才打起精神坐好了，余光看宁听，他低着头，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很密，面朝她的一侧耳朵泛着红。

　　一下课，何禾子马上就转过来趴着：“不怪我啊，我以为宁听会提醒你。”

　　以前这种情况，何禾子总会提前把身体靠上她的桌子提醒她。

　　“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第一次被敲头。”
　　明西雾无所谓。

　　何禾子数落宁听：“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帮明王看着点啊，还是同桌呢。”
　　“抱歉。”宁听嗓音淡淡。

　　不解释。

　　明西雾皱眉，心里有点儿不太爽了。
　　总觉得他这句道歉，不是针对刚刚的事。
　　而是昨天放学那个事儿。

　　斤斤计较不是明西雾的作风，更别说刚刚是她自个儿的问题。
　　“我没往心里去。”她又拿余光看宁听。

　　少年在咬嘴皮，像有什么事情没想明白，眉头轻轻蹙着，睫毛下的眼珠很亮。

　　“快让让，我要去厕所。”何禾子同桌推着他，着急地说。
　　“天天去厕所，”何禾子一边让一边吐槽，“以后能不能好好讲话，别他妈对我动手动脚的。”

　　“你能不能好好讲，嘴巴不干不净。”明西雾把他拽过来，“以后不许说脏话。”
　　“我…”何禾子欲言又止，和同桌互相比了个中指。等同桌走了，他不干了，和明西雾撒娇，“我寻思我没说什么啊。”
　　“我听不惯，不准说了。”明西雾口吻霸道，瞥了一眼宁听，起身走人，“闷死了。”
　　她去了走廊外，和其他同学聊天去了。

　　何禾子郁闷挠头，坐在明西雾的位置上嘀咕：“论起说脏话，谁能说得过你，都说国际上去了。”

　　宁听压了压眉。

　　–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振。
　　明西雾换了一只手抓吊环，掏手机看来电显示，在拥挤的人群中接通电话：“干嘛啊老明？”

　　公交车上有人在刷短视频，整体环境嘈杂。她无意识扬声喊话，炸到明耀耳朵了。

　　“我是你爸，什么老不老的，再给我叫老了。”老明也喊出来，“放学没？”
　　“我是走读生，不上晚自习，你说放没放学。”
　　明西雾心累，听出来他喝酒了。
　　“还没吃饭吧？”老明笑了，“没吃饭快过来，请你吃烧烤。”

　　电话那头隐约有女人说话。明西雾竖起耳朵听，火星子蹭蹭往头顶上冒。

　　“姜女士不在家，老明你就反了天了啊。”明西雾火大，“你竟然跟女人出去吃东西！我妈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个糟心男人？”

　　车里一寂。
　　吃瓜群众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瞎掰啥呢，这是你干妈，你干爸也在，赶紧过来吧。”
　　电话被明耀挂得痛快。
　　“都不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明西雾嘀嘀咕咕打开微信，叫老明发地址。

　　不是昨晚被宁听身上的烧烤味儿馋迷糊了，她才不去呢。
　　站台下车，明西雾直接打了个出租车过去。
　　是一家烧烤城。
　　进去径直上二楼，干妈率先朝她招手。
　　桌子上全是熟人，都是老爸老妈以前玩得好的朋友。

　　“来，丫头，”干爸把准备好的菜单递了过来，“挑自个儿喜欢吃的点，干爸钱包还鼓着呢，就等你来吃穷了。”

　　一桌子人笑了起来，个个脸红红的。

　　干妈笑得最欢，怂恿明西雾：“点贵的，把他吃穷了，让他以后还出来花天酒地。”

　　“诶诶诶，”老明不乐意了，“我天天和辉子在一起，咱老.爷.们就喜欢搓搓麻将玩，哪有什么花天酒地啊，你这话说得让人误会，我闺女再给她妈打小报告的。”

　　老明一个劲儿地瞅明西雾。

　　“你甭看我，我今儿没见过你，我来见干爸干妈的。”明西雾一番话又把众人逗笑了。她嘿嘿地翻着菜单，“我就不客气啦。”

　　“打扰一下。”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低醇男声。

　　灯光就亮在头顶，身旁站过来一道大高个，因上菜而弯腰，在桌面上投下淡色阴影。
　　明西雾一脸懵逼转头。

　　少年戴着蓝色一次性口罩，口罩线刚好压住鼻梁边的那颗小痣。他睫毛低垂，额头有些微薄汗，凝成细小的水珠，滚过精致眉骨，这会儿滑在眼皮之上，眼看就要从眼尾的睫毛处流进眼睛里。

　　明西雾脑子一空，抬手帮他把这滴汗珠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