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案集3》沉默的戏剧

35、绝世芳华（十七）

　　江浩瀚抬步走向赵棠的同时，一把水果刀出现在他脖子上，追光者站在他身后，擒住他的手臂冷冷道：“坐好！”
　　赵棠勾起唇角，她把马尾拆了，乌黑的卷发落在她肩头，她迭起双腿，虽素面朝天，却依旧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
　　“有件事情我骗了大家，我父母已经过世了，我在国外孤儿院长大，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家世，不过这些应该无所谓，只是走到今天，我想和你们说实话。”赵棠沉着脸微蹙双眉，“不可否认我心里感激江浩瀚，是他带我入行，他对演戏有很高的追求，从来不让我接烂片，说实话，这一点我很满意，他做得很好，所以当我查出癌症的时候，我也愿意陪他疯一把，陈招娣不是个好女孩，我一看就知道，矫揉造作，装疯卖傻，不过无所谓，她有演技，就让她试试，就当我送江浩瀚最后的一份礼物。安顿好陈招娣之后，我和诗妍去乡下疗养，当时我以为自己快死了，江浩瀚和陈招娣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管，我这个人不迷信，死了就是死了，死后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赵棠喟叹道：“诗妍不同，她是我第一个助理，和我一起披荆斩棘走到今天，赵棠的名字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江浩瀚和诗妍都有份，她想装摄像头我不反对，我死了一了百了，她有自己的命运，她自己选的路自己走，诗妍了解我，她从来不说那些摄像头是为我而装，我也从来不看别墅里发生过的事情，这是我们的默契。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死，我赵棠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医生让我回家等死，我就换医院，西医不行我就看中医，我跑到与世隔绝的地方疗养身体，没想到让我活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一五年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痊愈。”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回去，陈招娣演戏不堪入目，脏了我的招牌，我没道理回去拿一块脏了的牌子，我不想管江浩瀚和陈招娣的烂事，所以在我专心疗养的那几年里，我就让诗妍告诉江浩瀚我已经死了。”赵棠笑，“诗妍和我想的不同，她想我回去演戏，她喜欢从前意气风发的我，喜欢活在镜头里的我，真的好笑，别人都说戏里的赵棠是假的，但诗妍却觉得戏里的赵棠都是真的，都是活生生的赵棠。”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棠眼眶红得仿佛要滴血，眼眶里酝满了泪水，“一五年的时候我们发生了分歧，诗妍自己回去了，一开始我们还保持联络，直到一年后我开始联络不上她，后来我看了她的电脑，看了那些摄像头，我看见江浩瀚把刀子捅进她的心口。”
　　赵棠擦去眼角滴落的泪水，她深吸口气说：“我花了很长时间看完了所有的记录，一个疯狂的想法在我脑海里炸开，我要成为赵棠，成为陈招娣扮演的赵棠，我演我自己。”
　　“陈招娣拍完《最后的演出》之后，江浩瀚宣布他们要休息半年，调整后重新出发，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江浩瀚计划好了和新女友环游世界，陈招娣也可以趁机松口气，既然如此我就让她永远松这口气。”赵棠冷声道，“我没有傻到和诗妍一样直接找她摊牌，我用备用钥匙回了别墅，趁她睡着了才下手，我把她和诗妍、夏雪埋在一起，这些都很容易，接下来我花了一点时间调整自己，好戏在江浩瀚回来之后才上演。”
　　江浩瀚站在不远处，赵棠轻佻眼角望他，见他满脸惊愕惶恐，心满意足道：“江浩瀚没有认出我来，他居然没有认出来，是他不够了解我？还是我从前太把他当回事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扮演陈招娣演技下的赵棠，不知道有多辛苦，我总在想，那个傻帽什么时候能发现，等他发现的时候，我就一刀捅死他，也把他埋到院子里。”
　　江浩瀚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赵棠冷下脸道：“现在知道怕了？你放心，我一根汗毛都不动你！”
　　赵棠调整坐姿，正面镜头：“今天我要与陈招娣彻底割席，我要拿回自己的名字，我是赵棠。”
　　此时，傅言行带人破门而入，追光者紧张地抓着江浩瀚的胳膊将他提起来。
　　“追光者，放了他吧。”赵棠转身对傅言行说：“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傅言行命人将江浩瀚和追光者分开，示意赵棠过去。
　　赵棠走向追光者，向他伸出手去：“今天谢谢你，我会跟警察说所有的事情与你无关。”
　　追光者迟疑地看着她，最终摇了摇头没有与赵棠握手。
　　赵棠没有勉强他，她露出轻松的笑容：“谢谢你们陪我做完这一场梦。”
　　警察为赵棠铐上手铐，将她带出房间，追光者在她身后大喊道：“赵棠，你才是真正的绝世芳华！”
　　赵棠回眸一笑，那一笑亲切又温柔。
　　最终，陈招娣没有获得金百合奖影后，而赵棠也没有演成《绝世芳华》。
　　顾庭希瘫坐在沙发里，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人性之诡谲着实叫人咋舌，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赵棠真的是赵棠，而陈招娣已经深埋黄土，除了唏嘘感叹，他不知道还能够说些什么，明天起来，当陈婆婆知道这些，又该如何去承受如此沉重的代价。
　　顾庭希的鼻头酸涩不已，他就势倒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失去信号的屏幕。
　　韩琛坐在沙发一头，轻轻抚摸他的侧脸。
　　南宫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悄无声息离开书店。
　　夜深露重，天空深邃无比，没有半点璀璨星辰，世界仿佛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但南宫知道，在那漆黑的夜幕身后，一定有满天星辰正在闪烁，不久之后，光明会再次撕开夜幕，为世界带来蓬勃朝气。
　　几天后，陈婆婆来书店找顾庭希。
　　顾庭希还未缓过心神，他躲在地下室不愿见她，小妹叫了他好几次都没有反应。他窝坐在狭窄的折叠椅子，过了大半小时才慢吞吞回到一楼。
　　陈婆婆正坐在休息区喝茶，脚边摆着一盒苹果，是陈姐开车送她过来的。
　　顾庭希走得很慢，他低着头在陈婆婆面前坐下。
　　陈婆婆笑看着他问：“娃娃心情不好呀？”
　　顾庭希仰头看她，有些扭捏地说：“对不起。”
　　“我今天是来谢谢你的，你帮我找到了招娣。”陈婆婆叹气道，“叶落归根，招娣回家了。”
　　顾庭希鼻头一酸，他吸了吸鼻子自责地说：“如果不是我，婆婆你这会儿还以为招娣好好的，是我多管闲事帮了倒忙。”
　　“傻孩子，那不是自己骗自己嘛。”陈婆婆眼神落寞道，“人各有命，不是你的错。”
　　陈姐安慰顾庭希说：“我姑也大哭了一场，可人活着就得继续往下过，小顾你别自责，虽然结局是这样，但是我姑心里的结算是解开了，这箱苹果你收下吧。”
　　顾庭希苦笑点头：“陈姐，陈婆婆麻烦你照顾，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找我。”
　　陈姐笑：“我也不是客气的人。”
　　陈婆婆擦了擦眼角，笑说：“你就是爱占人便宜。”
　　顾庭希见陈婆婆是真的撑住了，心里不免感怀，他最担心的就是陈婆婆，可反而他越是担心，却越不敢见她，直到很久以后，顾庭希才明白，人总要经历许多次荆棘坎坷内心才会变得强大，他以为弱不禁风的陈婆婆，却拥有比他更勇敢的心智。
　　赵棠的新电影黄了，最崩溃的就是凌导，他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那番话竟然触动了赵棠，赵棠在警局录口供的时候感谢了他，后来警察来问他话，他才反应过来。
　　顾氏集团当时投资的时候说好必须由赵棠主演，这会儿赵棠演不了了，凌导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南宫没太为难他，也不提撤资，只让他赶紧找新演员，所幸赵棠那部分戏还没开拍，南宫觉得问题不大，凌导却不是这么想的，年轻演员是按照赵棠的脸型找的，前半部都拍得差不多了，后半部上哪找个脸型一样的？
　　南宫哪里管他这些，他只管押着凌导拍戏，他可是真金白银投了钱的，总不能真叫他亏得血本无归。
　　凌导可把南宫恨上了，后半辈子提起这个人都恨得牙痒痒。
　　南宫从凌导工作室出来，又去书店看账本，最近这么一搞，手头是真的拮据不少。他到的时候陈婆婆刚走，顾庭希正在洗苹果吃。
　　顾庭希还有问题要问南宫，在他开电脑的时候，拉着他问：“你跟我说说，你投资拍电影跟查案有什么关系？”
　　“赵棠是体验派，她演戏时会全身心沉浸在角色里，这时候是她精神最脆弱的时候，加上她十年没拍戏了，她想演好李芳就演不好赵棠。另外赵棠为人高傲，她迟早有一天会与陈招娣割席，我只不过是给了她一点催化剂。”
　　“你这人真是坏得离谱，你平时是不是可劲的欺负我哥了？”
　　南宫不理他，他打开财务报表，质问顾庭希：“就你这业绩，好意思请假？”
　　顾庭希也不理他，继续问：“你为什么想到去查赵棠？傅言行找你了？”
　　“是你琛哥，你韩叔叔请我帮忙，他不想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天牵肠挂肚的。”
　　“我哪有这样。”顾庭希脸一红，“说得我好像藏不住心事儿一样。”
　　南宫看着他，缓缓说：“只要能查出真相，无论真相是否让人痛苦不堪难以承受，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总能消化掉这些苦楚，也能在这些事件里获得一点成长，可如果我们粉饰太平自欺欺人，那么痛苦会始终伴随着我们，你以后不必优柔寡断，也不必瞻前顾后，勇敢地往前走，多大的事情都有我们兜着。”
　　顾庭希没想到南宫能对他说出这些话来，他真的挺感动的，一瞬间都有些泪目了。
　　南宫握住他的手，言辞恳切道：“看在我这么照顾你，对你好的份上，别请假了好吗？圆圆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