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案集3》沉默的戏剧

34、绝代芳华（十六）

　　即便她穿着华丽的罗裙，但顾庭希还是觉得镜头里的就是陈招娣，她微微揪起眉头，眼神湿润又无措，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浑身充满了戒备与彷徨。
　　许久她深吸了口气，语气低落又惭愧道：“大家好，我是陈招娣。”
　　顾庭希一个激灵，一股冷汗从脚底板冲上脑门，他茫然极了，下意识看向韩琛。
　　南宫将墙上的电视机打开，将直播投射到电视机上。
　　她攥着手坐在沙发里，眼神里充斥着不安，她微微垂下一点脑袋，给人一种自卑怯弱的感觉。
　　“应该怎么说呢，我出生在A市，跟奶奶住在一起，父母离异后分别再婚。”她的脸上露出一点苦涩的笑容，“父母不喜欢我，不过奶奶疼我，只是......我们没什么钱，所以一直过得很辛苦，不过没关系，因为只要我快一点长大，就可以出去赚钱孝顺我奶奶，我以前是这么想的。”
　　她说话的时候很啰嗦，和赵棠言简意赅的模样完全不同，甚至有些轻微的结巴。
　　“我想错了。”她挠了一下耳朵，眼神湿润道，“我高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从那时候开始，我爸就经常问我拿钱，我学历低赚不到什么钱，他就一直打我、一直打我、一直打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缓缓蹙起眉，脸上多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怨恨，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又露出笑容，苦笑道：“以前总觉得只要能上班能赚钱苦日子就熬到头了，后来才发现那才是苦难的开始。”
　　她舔了舔嘴唇，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也求过我妈，她的事情我不想多说，没什么好说的。”
　　她喝了口水，耸了耸肩说：“其实我的故事好像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过得不痛快，但是我心里不服气，我也想穿漂亮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饰，吃海报上的食物，零八年的时候我认识了江浩瀚，那会儿我周末兼职送快递，到他家去过几次，江先生是我的贵人，他说我长得漂亮。”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轻轻笑了一下，整个人显得轻快了很多。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赵棠，江先生说我跟她长得像，但是赵棠脾气古怪，我就不一样了，江先生说我性格柔顺。”她嗤嗤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好脾气，只是没办法而已，我跟他开玩笑，我说那你不如请我去演戏，江先生那会儿拒绝我了，他说我没特点，在娱乐圈不会火，我也试过能不能跟他好，我那会儿挺缺钱的，江先生没要我，他这个人很奇怪，不爱钱也不爱女人，就是喜欢搞事业，喜欢别人夸他，也是有意思。”
　　“过了没多久，江先生就遇到麻烦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每次见到他都很焦躁，江先生跟我说过，要成事就得狠，我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狠，赵棠也是，他俩是一种人。”她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记得有一天江先生约我去他家，叫我演戏给他看，我当时没明白，以为他真的要请我做个临演什么的，反正给钱，我什么都能干，我就按照他的说法演了一段，演得不怎么好，但是江先生好像很满意，说了一大通我听不明白的话，其实我有点儿感觉到了，这些人都是疯的，干什么都不奇怪，反正他给了我几万块，有钱干什么都行。”
　　“我那会儿在超市上班，江先生让我把工作辞了，每天去他家学演戏，赵棠有个助理叫诗妍，她经常过来陪我，教我怎么说话，怎么抽烟，怎么吃饭。”她哈哈一笑，“吃饭还要教。慢慢我就知道了，赵棠病了，她得了癌症，一边看病一边演戏，但估计是不行了，江先生不想放弃她，就想找我顶替她，当时知道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我这辈子没听过这种胡言乱语，这些人都是神经病吧。”
　　她摇头，然后坐直身体，缓缓说：“后来我见到了赵棠，她当时正在拍《启示录》，她请我住到她家去，和她朝夕相处，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连赵棠也愿意请个人顶替自己，后来我就明白了，她根本不信我能演好她，她已经确信我会暴露，等她死后娱乐圈会掀起一场风暴，但那会儿她反正已经死了，其实赵棠也很感谢江先生的知遇之恩，某种程度上，她想还江先生恩情，所以她愿意让江先生试一试。其实我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真相是赵棠也是疯的。反正不管怎么说，后面的一年里我一直在学习演戏，其实我这个人确实像江先生说的一样，没什么特点，但是他不知道，其实我脾气很倔。你越是觉得我不行，我就越是要干得漂亮。”
　　“一零年的时候，赵棠身体已经不行了，她拍完《启示录》之后已经快死了，她不想临死还在工作，诗妍就陪她离开娱乐圈，找个乡下地方安静待着，准备等死。”她叹气，“至于我呢，江先生带我去微微调整了一下脸型，慢慢带我见赵棠的朋友，我们花了一两年的时间来过渡，到了二零一一年末的时候，我才正式以赵棠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肩背颤抖，笑停了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说：“居然成功了，我成为了赵棠，连我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那段日子里我仿佛活在梦里，哦对，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说，江先生帮我杀了五个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伸出手掰了一下手指头：“我爸爸妈妈继父继母，还有弟弟，对，五个，他请了两个癌症病人去杀人，其实我当时只是开玩笑的，好吧，也不是开玩笑，我只是没想过他会答应，他跟我说，从此以后我们就会牢牢绑在一起，永远不会背叛彼此，他真的是个疯子，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疯，既然这样，我只好陪他疯一把，啊，你醒啦......”
　　屏幕里的赵棠突然站了起来，镜头一阵晃动，只见镜头调转方向，江浩瀚被一根很粗的麻绳绑在椅子上，嘴上还被贴了胶布。
　　‘赵棠’在镜头里和江浩瀚合影，对镜头说：“江先生，来跟大家打招呼。”
　　然后她把镜头调回原来的地方，对观众说：“不好意思啊，他太吵了。”
　　背景声里不断传来身体撞击椅子的嘈杂声，‘赵棠’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她从酒柜里拿了一瓶酒，然后走到了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哐当声，像是酒瓶敲打脑袋的闷击声，随后‘赵棠’回到镜头前，微微笑说：“没事了，我们继续。”
　　“刚开始我们只杀了五个人，诗妍陪赵棠去了乡下，我请了新的助理叫夏雪，她是江浩瀚找来的，我现在习惯叫他江浩瀚，赵棠就是这么连名带姓叫的，江浩瀚看中夏雪家庭情况简单，那会儿我刚成为赵棠，在片场情绪绷得很紧，回到家就藏不住了，夏雪很贴心，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说句实话，除了我奶奶没人对我这么好，江浩瀚也没有这么贴心，他脾气很差，我和夏雪成为了朋友，时间一久，她多少就知道了点儿，一五年的时候，夏雪拿这件事情威胁我，问我要一千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少钱，那些都是赵棠和江浩瀚的钱，本来我以为江浩瀚会给她，毕竟他对钱一向无所谓，不过他不只没给，还杀了她，就在这里。”她点了点地板，烦恼地说，“尸体现在就埋在院子里，那次之后就算在家里我也会表现得和赵棠一模一样，否则江浩瀚会对我大发雷霆，我也没有贴身的助理，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做，说实话，以前至少还能睡个好觉，现在二十四小时都在演戏，梦里也活成了赵棠，又过了一阵子，诗妍回来了，她告诉我们赵棠病死之后她心里一直不好过，在国外旅居了几年才回来，现在想回来工作。江浩瀚当然愿意，诗妍是知情人，她如果走远了，江浩瀚心里反而不踏实，不过江浩瀚并没有对她太放心，诗妍也确实不简单，她好像很矛盾，既想我好，又不想我好，她大概心里是真的爱赵棠，也只有她爱赵棠，她不想这个名字变成杀人犯。”
　　她眼眶发红，声音却无比冷漠：“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栋别墅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我们杀夏雪的事情，诗妍全部都知道，她向我们摊牌，她以为自己和夏雪又有什么不一样？所以我们杀了她，把她和夏雪埋在了一起，后来我们拆出来几十个摄像头，不过我们没找到诗妍手里的备份，不过无所谓啦，没过多久我也死了，我的尸体现在和她们埋在一起。”
　　彼时躺倒在地上的江浩瀚挣开了束缚，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用一种无比惊恐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人，声音颤抖道：“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女人环起手臂嗤嗤发笑，她指着江浩瀚，对镜头说：“这个傻子还说自己是什么王牌经纪人，居然连我是谁都分不清，大家晚上好，我是赵棠。”
　　赵棠敛去笑容扬起下巴，眼神在顷刻间变得冷漠又疏离。
　　顾庭希倒吸一口冷气，整个头皮像是被人掀了天灵盖一样又酸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