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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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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几乎是逃一样去了巴黎,到了这边,安顿好之后没多久,我就生病了。
我觉得估计是水土不服,低烧了四五天,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医生还给我开了半个多月的药。我哥知道我生病,天天给我打电话,候着我的时差,每天问我身体状况。
要是以前我肯定是很会很高兴的,可现在我看着他的时候,就是害怕。我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告诉他,我那点不可告人的爱。
可好在我是在生病,他和我说话,我便能顺理成章不去理会。
电话里,我大多都是在听,他问我,我也隔很久才蹦出一两个字。
他倒是有耐心,还是絮絮叨叨和我说了很久,说到最后,好几次我想问他,和那新对象交往的怎么样了?但我这次忍住了。
我不太想去了解他的生活,毕竟这只会让自己难过。
和他挂了电话,我又睡了会儿。吃了药的好处就是,睡眠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我从这的中午睡到了黄昏,从他的凌晨四点睡到了正午。
醒过来时,恰好看到了窗外的落日。
我抱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望了好久,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浑浑噩噩的意识好像清醒了一些。
颠倒的时差在调整了几个月后终于回正,我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我这条花了很多钱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狗命里,其实最不值得一提的就是喜欢。
我对我哥的那种喜欢,只会是他大好前途上的绊脚石。我不能说,也不该再去想了。
之后,我开始振作。
我按时吃饭,早起早睡。我还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清晨都会出去,骑到中央市场的集市,有时候会买一些花,会拍照会记录,但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瞎转。
白天有课就去上课,没有课就骑车去湖边写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好太阳的天,我喜欢躺在草坪上,让青草和阳光裹满全身。
我读了两年后,导师让我到他的工作室学习。
我的导师在巴黎开了一个画廊,他画了很多画,但一幅画都没有放在他的画廊里。他和我说,挂在墙壁上的画都是商品,他不想做一个彻底的商人。
这两年我都没有回家,年底的时候有很多事,画廊里要新办一个画展,我便留下来帮忙。
开展那天,我遇到了任野。
我当时对他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是他先叫住了我。
他叫我小孩,我回头,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西装,头发在灯光下翻出褐色,身边围着很多人。
我想了一会儿,他已经从一堆人里出来走到我面前。他比我高,就低头看我,笑眯眯地问我:“不记得我啦?”
那是张我鲜少能看到的漂亮面孔,我盯着那张脸,两年前的事似乎就在眼前。我便点头道:“现在想起来了。”
任野就笑了,他还想凑近说些什么,但立刻就被身边的一个高个子男人给拉开了。
他们耳语,只是几秒,任野扭身对我说:“我有事要先走了,我们回头见。”
我来不及说话,他便被人簇拥着离开了。
他走后,导师过来同我说话。
他问我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说谁,他就说了个名字,“Alawn”。
我说我在国内认识,也就见过一面。导师朝我笑,说我这是认识了一位大富商。
我一开始还不太能理解导师那笑容的意思,直到后面我看到任野在我们画廊买走了五幅画后,我恍然大悟。
我这怕不是碰到财神爷了吧。
画展持续了半个月,财神爷来了四次,每次过来都会挑几幅画离开。前三次他的身边都跟着很多人,最后一次来时,他倒是一个人。
那是个雨天,画廊里几乎没人,导师也不在。我坐在窗口,看着玻璃外的雨发呆。
一辆的士停下,他就出现在了阴蓝色的大雨中,没有撑伞,穿了一件大衣,一只手挡在发顶上,踩过大片水洼,朝我这边跑来。
他站在屋檐下,隔着玻璃,我们对视。
他朝我笑,点了一下玻璃面,我听到“咚”一声,心里莫名其妙抖了一下。
我看着他绕到门这边,缓缓推开,雨水顺着衣服落在地毯上。我嗅到空气里陌生的气息,像是雪松,隐隐约约。
我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
他拿着手帕擦了一下脸,和我说谢谢。
我看着他脸上的水珠被擦干,想着他是我们画廊的大客户,便主动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还有什么想买的画吗?”
他擦完了脸,拿着我的手帕直接放进了口袋里。我多看了两眼,就听他说:“这手帕送给我吧。”
那手帕是画廊定制的,我有好多这样的,他想要我就说好。他又笑了,笑起来时一双眼睛都是弯着的。
我第一次见到像他这么爱笑的人,我迎他进来,他和我说这次不买画了,家里都没墙壁挂了。
我其实挺想问他,不买画那你来做什么。
但他是财主,我就忍住了。我问他咖啡喝不喝,他说白水就行。我就用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水杯。
我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刚坐下就听他问:“小孩,你的画呢?”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听他说:“你的画要是放在这画展里就好了。”
我有些尴尬,对他说:“我还不够资格的。”
他突然伸手指着我手边的速写本。
“我能看看吗?”
“那里面都是我无聊打发时间随便画的。”我说着把速写本递给他。
他翻开页码,头微微低着。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优美的脸部轮廓线条,我看了好几眼,一直到他抬头,我实在是忍不住,对他说:“你能就这样坐着不动,让我画个十分钟吗?”
他神情微顿,眉毛往外舒展,没有让我等待,直接说好。
于是,我就开始……画他。
阴暗的雨天,空无一人的画廊,灯光幽幽静静。
室外变得更加昏暗,偶尔会有车灯闪烁,落在他的侧脸,仿佛镀上了一层璀璨金边。
我画的很认真,一直到画完,我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我收起笔,看向他,“我没想到那么久,你累不累?不好意思。”
他从我手里拿过速写本,翻开那页画,仔仔细细看着,好一会儿,他说:“你画的很好,我很喜欢。”
他问我能不能把这幅画给他,我觉得不太好意思,便对他说这画回去还要在润色一番,想要的话下周再来画廊。
“我下周没时间,你如果画完了,可以到这个地址来吗?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排练。”他拿起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一个地址。
我说好。
后来,他又坐了一会儿,临走时,还是在画廊里消费了一笔。
他让我推荐一幅画,我把一个挪威画家所画的海边暴雨卖给了他。
他抱着画,离开画廊时,雨恰好停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拦下的士,上车时,还回头和我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