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凡记》呼噜呼噜狸

30、小星团

　　当晚孟皖宁就要求孟荑岚收拾东西回了自家。此后连续数日，荣嚖便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到过孟荑岚，用手机发消息对方也不回，完全失去了联系。

　　至于KTV事件后续——在警方捕获违法人员后，又进一步搜查了此家KTV。

　　他们在内部储藏仓内发现了大量的毒品与枪械零件，随即收缴了违禁物品，强行停运了店门，万子卓的父母依刑法处置。

　　因其母执意包揽责任，又因没有确凿的证据表示万子卓本人参与了贩毒活动，万子卓没受到法律裁决，最后，他被H市的姥爷接去一起生活。

　　一天将尽。

　　荣嚖闷闷不乐地将脸贴在课桌上，课堂上老师所讲的内容一字未进。她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座位，脑子里混沌无比，只剩孟荑岚的样子还明晰着。

　　“怎么了，一天天没精打采的，”普济扬坐到她的旁边，看她这几天都摆着一副宿醉了的模样，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小孟总不在身边陪着很孤独啊？”

　　黑眼珠向上一挪，瞟了眼来者后，荣嚖叹息道：“没你的事。”

　　“真不是我说，你好像有点那啥啥，恋爱脑。”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别嘴碎好不，就想一个人静一下。”

　　“马上放月假了，去她家看看？”

　　“万一阿姨也在呢？”

　　“也是……”

　　“我还是搞不懂啊，她们两个我都搞不懂。”荣嚖揉了把头发，皱眉道，“富太富姐们都这样吗？身上总有些地方让人摸不着头。一个为了意义不明的喜好不顾安全前往是非之地，一个控制欲超强，把亲生女儿盯得那么牢。”

　　“去帮助她吧。”

　　荣嚖支起胳膊半抬起头，疑惑道：“啥？”

　　“去帮助小孟总。”

　　“拿什么帮哦？要物质给不起，要精神摸不透。”

　　“嚖子，”普济扬笑着叹了声气，你有时候把事情想太复杂了，你前面不是做得很好吗，彼此陪伴，相互勉励，照着想法来有什么不可以？”

　　荣嚖托着腮帮沉思着，没有再答话。

　　~ · ~

　　月假前的最后一节课铃声骤响，学生们迫不及待地拿着书包行李出了校门，校内缕缕行行，校外拥堵异常。

　　荣嚖推着自行车跟在人群后面蹭着步子，裤袋里的手机陡然传出震动。她拿出手机划开页面，看到消息后眼睛瞬间睁大，闪出了亮光。

　　时隔数日，孟荑岚总算给荣嚖回话了，并问是否有时间去找她。

　　荣嚖手指发颤地回复了句“我这就过去”后，挨挨挤挤地推车向前。

　　她逢空就钻，不小心碰到某人的脚，招来了不满的声音，处在欣喜若狂状态下的荣嚖没有将抱怨听入脑子，连说了几声“抱歉”后依然急匆匆地往前蹿。

　　来到相对宽敞的街道上，荣嚖利落地扬腿上车，眼睛朝着前方，起身卖力蹬车，心中默念着即将见面的人，街旁的平常之景都靓丽了许多。

　　一路上畅通无阻。

　　进入小区，直行了四条主道后，自行车拐了个漂亮的弧度，慢慢地减了速。

　　荣嚖利落地下车，随意地找了个空位放车，顾不得锁住自行车，就迅速奔向了那个在公寓楼下等候自己的高挑身影。

　　“阿岚！”

　　孟荑岚刚一转身，一股力道就重重地冲入怀中，紧接身体就被荣嚖狠命地搂住。她回抱着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荣。”

　　“太长时间不见了！我好想你阿岚，真的好想你。”荣嚖缩起双臂勒紧她的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芳香充盈着感官，在这一刹那间，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幸福到昏厥的滋味。

　　她温柔地抚摸着荣嚖的后背，说道：“我也很想你。”

　　两人相拥了好久才分开。

　　荣嚖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身子，说：“你好像变瘦了。”

　　孟荑岚这十几天跟孟皖宁住在一起，吃得很少，确实消瘦了，又穿着港式衬衫和牛仔裙，着装上也格外显瘦。

　　“还好啦。”

　　“一定要记得，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按时吃饭。”

　　“嗯。”

　　“阿姨走了吗？”

　　“她今天跟学校老师领导吃一顿饭后就走。”

　　“跟校领导？让他们更加关照你吗？我觉得没必要吧，她不说那些老师也会这么做的。”

　　“不，是让他们把我管得更严一点。作业也好，考试也好，把要求提高。”

　　“这……”

　　“把车锁上，我们上楼，去我家聊。”

　　进屋后，两人来到客厅。孟荑岚倒了杯温凉的青茶，放在荣嚖面前的桌上，然后走到她身边坐下。

　　“这些天阿姨跟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还好，老样子。”

　　“那你膝盖上为什么会贴着纱布？”

　　孟荑岚没有回答，只是侧对着荣嚖缓缓地躺下，将头枕在了她的双腿上，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我有点累。”

　　荣嚖看着对方曲起的手臂、被黑发遮拂的瘦削肩膀，心情不由地沉了下去。

　　她抬起手，极其轻柔地顺抚着对方的长发，说：“那就休息一下吧。”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我这样执着于逃脱她？”

　　“你不愿意的话可以不说。”

　　她稍作沉默后开了口：“要是她只是要求严厉，我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但她非要在我手机里安装监控软件，随时随地窥察我的举动。”

　　抚摸的动作停止了。

　　“监、监控？”荣嚖感觉大脑受到了冲击，惊恐道，“她真的做过这种事吗？”

　　“嗯，她做过，因为安装得很隐秘，过了好几个月我才察觉到异样。”

　　“太出格了吧……”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光是对我，在公司对下属也一样，没人不怕她。”

　　荣嚖着实没想到，那个外表端庄淑雅的女人为了满足控制欲，对女儿做出过如此恶劣的事。

　　那么之前孟皖宁让秘书找她，其实就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人形监视器，继续她之前未遂的举动。

　　“她除了对你进行无理由监控、管教严格以外，还做过其他什么事吗？”

　　“冷暴力，体罚。”

　　荣嚖彻底无言。过了会，她扶着她的肩膀，将人揽起后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会陪着你的，作用或许不大，但除这个之外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表达关心的方式了，我没经历过在你之前经历的事，所以不好妄断什么，真希望你以后能摆脱困境。”

　　孟荑岚搂住荣嚖的腰部，侧脸贴靠在她的颈窝上，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我还是很困惑，为什么阿姨的控制欲这么强烈？她之前有什么不好的遭遇么，还是生长环境导致的？”

　　“很复杂，可能受到了我外公的影响，他性情严谨，对子女的管教特别严，我妈为了争取到继承人的位置，没少吃过苦，性格也必然的强势，好像只有把控住所有人、所有事，她才能安心。”

　　“争取……阿姨她不是长女吗？”

　　“在她之上，还有大舅，大姨和二舅。”

　　“这么说，却是很不容易。阿姨那次好像叫你‘小六’来着，是按同辈排名来的？”

　　“对，我有五个表兄表姐，我排行第六。”

　　“小六子……”荣嚖忽然无厘头地笑道，“张学良哈哈哈。”

　　孟荑岚跟着露出了淡笑。

　　“阿姨应该给你生个姐姐或者哥哥的，那样你应该会轻松许多，长子或长女继承家业，次子次女专注学业。”

　　“老幺逍遥自在，”孟荑岚补了一句，接着问，“《菊与刀》？”

　　“巧哎，我也想到这个了。不过阿岚你以后应该不会想要继承家业什么的吧？”

　　“对，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那，”荣嚖翘起尾指伸到孟荑岚的面前，语气愉快地说道，“祝你成功。”

　　孟荑岚勾住她的手指，抬起拇指与她手抵手按了个印，微微一笑：“祝我成功，也祝你成功。”

　　傍晚，两人出门到小餐馆吃了顿饭，吃完饭后看时间尚早，便又去看了场新上映的电影。

　　电影有些乏味，越往后发展，国产电影一贯的煽情套路味越是明显。荣嚖看得哈欠连天，到了末尾，困得要睡着，孟荑岚见状，静静地牵着她离开了电影院。

　　舒适的晚风吹来，撩动了两人的发梢。

　　她们沿着石桥散步，听着远处池塘里传来的蛙鸣，聊着轻松的话题。

　　“今天空气质量很好哎，星星都能看见。”

　　“看见跟你名字有关的星星了，”孟荑岚指了指天空中闪着蓝光的星团，“最亮的六颗就是昴星。”

　　“哇噻，看到了！刚才还以为是航行灯来着。”

　　“所以，”孟荑岚收回视线，看着荣嚖温和地说道，“小星并不是黯淡的，黯淡的是小官吏疲于奔命的心。你的名字可以有更多的释义。”

　　荣嚖抿了抿唇瓣，有点赧然地躲开她的目光，“知、知道了，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单叫我‘荣’？”

　　“因为它自身的寓意就很好，经常念它的话，说不准真能带来好运。”

　　“这算什么理由哎，”荣嚖有点哭笑不得，“那我经常念你的‘孟’字，会不会很容易做梦？”

　　“很有可能。”

　　荣嚖看她一本正经地胡诌，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地漾开，嬉笑了一阵，她问：“那阿岚的名字呢，具体有什么含义？”

　　“五行缺木，就用‘荑’作首字，我出生那天起了雾，就用‘岚’作尾字。”

　　“这样啊，”荣嚖点点头，“合起来就是一幅诗画了。”

　　她向前走几步，诵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孟荑岚若有所思地侧头，过了片刻笑着说：“这么一来，我的名字确实显得很有诗意。”

　　荣嚖转身望向她——月光下的美人婷婷而立，婉如清扬，玉颊含情。

　　彼此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