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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寻一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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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宁涣散的瞳孔渐渐有了聚焦,她仰头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眸,那双眼睛宛如充满爱的第八大洋。
里面的眸光好似黎明,炙热的,坦诚的,闪烁着令人悸动又向往的曙光。
桑宁愣怔住了,关于这段记忆,她只记得最后临行前,他搂着她跟她说:“乖,等我回来。”
当时沈墨渊还扒拉着飞机窗户“呦呦呦”地在他们身后起哄。
直到飞机起飞,她都没能想起来问他一句这趟是去干嘛的。
当她接到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时是在跟叶七去往试婚纱的路上,那是一个久违的电话,来自时祈安的电话。
从莫名到无措,她仅用了三秒钟的时间。
电话里的内容是她一生都无法释怀的。
曲终人散,繁华落尽,她浮生所期翼之人终成了她的人间惊鸿客。
就连司南锦也没有料到,他思索了那么久的决定竟埋葬了他们的未来。
他不过是想要份安稳罢了,他不过是想回归世俗罢了,可佛祖却不肯渡他。
那天,他们的飞机在鸠山山顶降落,可从鸠灵堂里走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三教九流而是一大批警察。
刑警、武警、公安.........乌乌泱泱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司南锦脸色骤变,他掏出别在腰后的枪做出一个防御姿势,朝着身后未下飞机的李彦和德塞罗喊:“别下飞机,走!”
立在他身旁愣怔的沈墨渊也随即反应过来,掏出枪一个转身与司南锦背对背地做出了一个同样的防御姿势。
螺旋桨盘旋的声音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渐渐响起,他们身后那架改造过的直升机缓缓升起。
刑警一队队长拿着喇叭喊话道:“别动,再动开枪了!”
国家一级武装军备齐刷刷地对着他们,武警手持警步枪,步步朝司南锦和沈墨渊逼近。
沈墨渊脸上鲜少的浮现出认真之色,他扫了一圈面前那些写满正义,大义凛然的脸,压低声音对司南锦说:“老大,我给你开路你先走。”
司南锦瞥了一眼直升机上放下来的升降绳锁,拧眉道:“说什么屁话呢,想死?快滚。”
“老子孑然一身惯了,没什么可留恋的,但你不一样,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小侄女怎么办啊?策划了那么久的求婚、订婚、婚宴,要是泡汤了该多可惜啊?”
“孑然一身?沈墨渊,那叶七那姑娘算什么?”
“炮友。别废话了,老大再不走就谁都走不了了。”
司南锦嘴角轻轻一弯,身上那股子慵懒和痞帅的气息浑然天成:“骗骗自己行,骗我就算了。成了,别他妈忽悠老子了,你先撤。”
说着他朝着人群中开了几枪把沈墨渊推向升降绳锁放下来的地方。
枪声一响,局面一度混乱起来。
直升机的机门大开,李彦德塞罗一左一右地靠在机门上拿着AK往下扫。
李彦朝下大喊:“老大,沈墨渊快上来啊!”
“你们先撤,我们随后!”沈墨渊一边应付对面的警察,一边回应道。
四人是穿了防弹衣的,除非击中头部,否则这些军火是对他们起不到什么致命性效果的。
可司南锦成分复杂,上级强烈要求留活口,所以这些特警们只敢守不敢攻。
尽管如此,司南锦身上还是负了伤。
子弹打穿了他的肩膀,白色衬衫染上了大片血迹。
配上他那张帅到妖孽的脸,那本该瘆人的血迹反倒像是开在他肩头的一丛红玫瑰。
他呼吸变得沉重,眼神犹如火焰,燃烧着内心深处的不甘。
数名武警围着他,同他周旋。
看着头顶上盘旋着迟迟不肯离开的直升机和一旁死命抵抗的沈墨渊,司南锦深吸了一口气。
他将枪别回自己腰后,一个回鞭踢加泰拳柔道利落地解决掉了面前的武警。
随后直奔刑警一队的队长而去,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才是这次抓捕行动中的头儿。
司南锦一个接一个地解决掉涌上来的人,绕是再体力超群的人打到此刻也该体力透支了。
可司南锦仅是湿了额前碎发,动作丝毫没有迟顿。
他眼疾手快地在乌泱的人群中控制住自己的目标。
“嘣——”的一声枪响,万籁俱寂,所有人都不动了。
司南锦用枪抵着为首的杜队慢慢移步到中央。
他表情阴沉,眉宇间透着狠戾:“放我的人走,我就让他活。”
闻言,被控制住的杜队正义凛然道:“不用管我,立即施行逮捕!”
同样是被一名刑警控制住的沈墨渊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懒散又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用舌尖舐去了上面的血珠,活像个来自贵族的吸血王子,不羁又高贵。
快了,快要到了,三、二、一.........
“咔嗒嘣嘣嘣——”
枪声四起,数不清的雇佣兵成群地从山顶的四面八方涌来,这下错愕的换成了警方。
缉私队队长周元培朝着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怒斥道:“你不是说只有四个人和一批货吗?怎么又出现这么多人!”
司南锦耳力好,即使场面极度混乱不堪,他也依旧寻着那道声源望了过去。
在看清楚那张脸后,他瞳孔骤然一缩顷刻间又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是一张他素未谋面却又熟悉至极的脸,那张他当年在照片里见过的脸。
时祈安。
上空中不再是一架直升机,目测约有上百来架,黑压压地遮盖住了山顶的这片天。
而德塞罗和李彦的那一架则被掩护性地围在了中间。
机门还开着,李彦也认出了时祈安,毕竟这人是他亲手调查过的。
他拿着对讲机吩咐道:“保护老大他们撤退,速战速决!”
见德塞罗立在机门前持着把巴勒特突击枪扫荡着司南锦身边的人,李彦稍稍分出心将手里的枪瞄准了时祈安。
然而李彦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下一秒,时祈安就如同电闪雷鸣般地举起枪在人群中锁定了司南锦。
司南锦正顾着去捞被那群刑警控制住的沈墨渊,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时祈安。
子弹在一片混乱中发射了出去,毫无防备措不及防,是所有人都未能料到的。
射击距离很远,可子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司南锦侧颈处。
那颗子弹嵌进了他的大动脉里,鲜血刹那间迸溅,染红了他大半个肩头。
清晰的滴嗒声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司南锦锋利的眼神中冷意和怒气交织,更多的是不甘。
他紧绷的身体无力的向下倒去。
一滴血落在他手臂的黑色纹身上,落在女孩的眼尾下,干涸,凝结。
犹如一滴血泪。
他眸底一片赤红,鲜血混合着汗水不断的从他身上流失。
他狼狈地跪倒在地上,用手里的枪抵着地面,倔强着最后一丝挣扎。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不,他不能死在这儿,他要回家,他的女孩还在家里等着他。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眩晕,耳边陆续传来焦急与惊慌的呼喊声,他听到沈墨渊他们在喊他。
可他给不出回应,也再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一片模糊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着茉白流苏裙的女孩。
女孩美得张扬,娇得不易接近。
白皙的脸庞上干净的没有半点烟火气息,偏生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漾着让人难以抵抗的媚。
女孩扑进他怀里,活像只炸了毛的小野猫,鼓着腮帮子奶凶奶凶地嗔怪道:“你怎么才回来!人家等你好久了~快来试试这套燕尾西装合不合身.........”
可当他迈开步子时,眼前的景象骤然消散。
他又回到了那片混乱之中,迷迷糊糊的看到沈墨渊从远处喘着粗气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
“老大!”
地上有一串碎掉的佛珠,那是当年桑宁步步叩首为他求来的琉璃佛珠。
司南锦艰难的将那些碎片捡进自己手里,她的指尖血与他的血交汇、融合。
男人眼角闪烁着泪光,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勉强牵起嘴角苦涩的笑了笑:“算了,这辈子就先放过你了.........”
德塞罗和李彦的那架直升机盘旋飞至司南锦倒下的地方,他们顾不得在腰上扣绳锁,直接徒手顺着升降绳滑了下来。
掌心被绳锁生生的磨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可他们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李彦单手持着AK清理着司南锦身旁涌上来的警察。
他一边开枪一边朝一脸紧绷的德塞罗开口道:“兄弟一会儿落地我断后,你带着老大先走,去仰光。”
德塞罗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一走,就是永别。
此时的沈墨渊正颤着手去试探司南锦的脉搏:“老大.........你别吓我啊,老大.........”
在德塞罗和李彦落地的同一时刻,原本黑压压的天空更暗了。
不同于以往的直升机,而是警力战斗机。
上级动用了国家A级警力实施支援逮捕。
时祈安站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冒出的血珠,露出了一个病态的笑。
.........
沈墨渊、德塞罗、李彦相继伏法,而那个风华绝代冷漠不羁的男人永远留在了鸠山。
.........
每一个黄昏都不尽相同,每一个黄昏又同样充满忧伤。
那天,桑宁一袭黑色的步步生莲裙抱着他的骨灰盒从火葬场里出来。
她容颜凄绝,苍白的好似被打碎的玉瓷,眉眼间是难以掩盖的无措与悲悸。
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如深湖般明亮而忧伤。
她站在微风里,弱不禁风的,像是深秋的落叶凋零又有韵味。
她驱车几百公里带他回家。
卧室的床上还有她给他准备好的燕尾西装,那是他们准备拍婚纱照用的,上面还带着他身上独有的雪松檀木香。
她躺上去感受着普鲁斯特效应带给她的最后一次春。
一颗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抬起带婚戒的那只手轻抚着那个小小的盒子,满脑子都是那个卓尔不群的男人。
她记得他把婚戒戴在她手指上的那晚,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是那样的深沉又是那样的温柔,像夜空样深邃而神秘。
她记得他走的那天,他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身材高挺,凌厉眉眼染着笑,嘴角痞气的勾着,身后是耀眼的艳阳。
他跟她说要让她等他。她满心欢喜的等着,最后等来了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盒子.........
关于他的记忆一帧一帧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痛苦的捂着脸蜷缩在床上,蜷缩在他的燕尾西装上。
她那羸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落下。
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仿佛一点点抽丝剥茧般编织着房间内暗蓝色的忧伤。
在去火葬场之前,她和叶七先去了趟监狱见了沈墨渊。
隔着那盏被擦得发光发亮的玻璃,桑宁头一次见了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留了寸头。
他失落的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丧失了鲜活,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在苟延残喘。
可当提及司南锦时,他猛得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身体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地忍耐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桑宁听见他咬着牙说:“时祈安,是时祈安走露了风声,是他亲手开枪杀死了老大。”
桑宁错愣住了,乌黑的眼珠噙着泪花,像是野厘子挂满露珠,闪烁着不解与震惊之色。
她身体抖得不像话,连手里的电话都拿不住了。
见状,一旁的叶七不可察地覆上她的手帮她稳住电话。
桑宁颤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时祈安.........”
“小侄女,不信可以自己去看。那小子伤了个皮毛就拿了个一等功,他的一等功可是老大的命.........”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狱警就拿着枪柄抵了抵他的椅背,厉声道:“再乱说就提前结束探监。”
沈墨渊闻言低笑了声,冷淡如同寒冬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狗东西,换个地方你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狱警眉毛撇成了关公,上前就要动手。
叶七连忙走过去拦着:“同志!同志,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就这样,嘴皮子有点溜。您别生气,消消气,消消气。”
这是叶七第一次向人说软话,连叶修远都没说过的软话她居然为了一个沈墨渊而向一个小喽喽说了。
沈墨渊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容姣好的女孩,他听见她说:“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是他熟悉的烟嗓,只不过比以往多出了几分坚定。
后面他们的对话桑宁没再听下去了,她强装镇定的跟叶七提出先行离开。
起初,叶七并不放心她一个人的,但沈墨渊的探监时间还没有结束,她舍不得走。
在桑宁的一再拒绝下,叶七松了口。
从火葬场出来的第二天,桑宁做了两件事。
一是去见了时祈安,二是亲手将谢钰送进了监狱。
桑宁手上不仅有他偷税漏税的证据,还有他染毒的证据,这些证据足矣让他牢底儿坐穿。
当然这些证据中也借助了叶七的手笔。
那天傍晚送走叶七后,桑宁倚窗而坐,坐在孤灯照亮的空寂的房间里。
她思绪如飞,飞向寂寞的天空。
她想起了白天时祈安跟她说过的那些事情。
从海边回来的那天下午,去了梦露幻墅的不仅有他们,还有前去探望张姨的时祈安。
那大概是那个杀伐果断,手腕了得的司南锦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大意吧。
有时正义里也藏着罪恶,大义里也藏着私心。
桑宁坐在窗边周身透露着疲惫,这疲惫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林黛玉般的娇美。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不再是晶莹的而是鲜红的。
她手指摩挲着木头盒子上的照片,平静道:“司南锦,你那么喜欢海,那边有海吗?我来陪你看海好不好?”
.........
遥远的川藏公路上,一辆梅粉色的保时捷疾驰而过,卷起阵阵风沙。
那条路的尽头不是路,而是千岩万壑。
驾驶座上的女孩穿着白色婚纱,腿上搁着束手捧花。
副驾驶上放着一套燕尾西装,西装上是一个木头盒子。
女孩眼眶赤红,如羊脂玉般的肌肤苍白而病态。
她嘴角勾起一缕笑,如清风轻柔而凄美。
她那双风情的眼睛深沉的看了一眼她那个不会说话的爱人,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最后一句话:“妈妈,你自由了.........”
“嘭——”
刺耳的碰撞声乍响,熊熊烈火烧红了半边天。
风助火势,弥漫的烟雾和火光交织在一起,将一切悲与喜都焚成了灰烬。
他们会氧化成风在江南烟雨中缠绵,他们会化作雨在昏黄的路灯下依偎。
没有人再能把他们分开了,宇宙中的原子不会湮灭,而他们将会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
次日,头条热搜。
#9月21号,顶流女星桑宁车祸遇难#
在桑宁21岁那年里,去远方寻了一故人,是28岁的司南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