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探》虚夜凝月

23、创伤

　　“……歹徒是趁着孩子父母外出时闯进家中捅死了保姆……把那家的男孩拐走了……”
　　“……真可怜……那家的女孩虽然没受伤，但受到的打击太大……出现应激性记忆障碍……想不起犯人的模样……”
　　“……有没有办法让那孩子想起来……”
　　“……还是不了吧……那种痛苦的记忆……忘了对那孩子反而是件好事……”
　　“……可这样……犯人的线索怕是又断了……”
　　……
　　“……你快点想起来呀！洛晗还在那个杀人犯的手上！！你为什么想不起犯人的样子啊！！！……”
　　印象中一直待自己特别好的继母情绪近乎失控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撕心裂肺地哭嚎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为什么只有我的儿子不见了！！！还给我！把洛晗还给我！！！……”
　　年幼时的洛利娅除了蜷缩在角落无声哭泣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耳旁不停回荡着自己称作‘母亲’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突然间，她的肩膀一沉，洛利娅只见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孩恍若幽灵般站在她的面前，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向自己说道：“我代替你被绑架，你为什么不记得犯人的样子？你是不打算救我了吗？是你、害死了我……”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没有！对不起，对不起……
　　半梦半醒间，有人从外界轻摇了几下洛利娅的肩膀，同时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洛利娅猛然惊醒，瞳孔因恐惧而放大，浑身颤抖地弹坐了起来。
　　而因她这一动作，腹部的那道伤未愈合的伤口也被撕扯开，疼痛感顿时令她理智瞬间回神。
　　“洛利娅，你没事吧？”
　　负责看护洛利娅的尹芸及时上前轻拍着她的背来安抚她情绪。
　　“尹芸，发生了什么？”
　　洛利娅大脑有点混乱地问。
　　有些事不提还好，一提及尹芸便忍不住生气道：“你单独去会见犯人，结果反被劫持还差点送命，下次绝不允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知道我们都快要被你给吓死了。”
　　听到尹芸的答复，洛利娅总算稍微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而后扶着额头，神态虚弱道“是时露他们接到消息来救我了吗？”
　　“准确来说是于时露、乔凝秋，还有季诺泽他们三人一起，其他人可能也出了一份力，再加上我不间断照顾了你六个小时，基本侦探学院排名前十的侦探们都被你折腾了一遍。”
　　尹芸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又转过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总之，你人没事就好，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尹芸双手插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持续说教。
　　“对不起，我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犯人，所以才想先去试探一下他。”
　　洛利娅脸上略显病态，嗓音微哑地低语，双手有点抖地紧握着尹芸递过来的水杯。
　　“比起跟我们说对不起，还不如多喝点水，事后再好好跟我们道谢。”
　　尹芸看她这副脆弱的样子，于心不忍地拿过洛利娅手中的水杯，直接将杯口对到她的没什么血色的唇边让人喝下去。
　　在很多情况下，喝水有助于放松精神以及转移注意力。
　　说实话，在尹芸看来，洛利娅是除黎芊外第二需要她操心的侦探，而且她也不可避免地往‘她俩不适合作为侦探’这方面去想。恍若她们至今仍无法与过去的自己和解，那便永远无法摆脱过去的阴霾。
　　严格来说，成为‘侦探’绝无什么硬性的门槛，人人皆可自行成为侦探。
　　可矛盾的点在于，并不是人人都适合成为侦探。
　　“尹芸，你说我是不是不配做侦探？”
　　洛利娅倏然发自内心地问出这句话。
　　她没有用‘不能’、‘没资格’，而是‘不配’。
　　“如果我是时露大概会这么说，善良和坚强是你作为侦探的最大武器，不必怀疑自己对真相及正义始终抱持的热忱。”
　　尹芸抬手轻点了一下洛利娅的额头，以侦探的口吻平静道：“而且，即使我回答说‘没错，你一点都不适合成为侦探。’，你大概率也只会迷茫一阵子，然后找到各种理由说服自己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追寻真相吧。”
　　“嗯，时露的确也说过类似的话。”
　　洛利娅苍白且柔弱的面容终于挤出了一丝微笑。
　　“果然笑容比较适合你。”
　　尹芸淡淡地抽回手，随后不知从哪掏出一张长方形的白纸整个平摊在洛利娅面前，上面清晰无比地用黑色墨水笔工整地写了几则规定。
　　简要概括为：由于洛利娅先前羊入虎口的举动惊动了侦探学院排名前十的侦探们，所以他们一致决定要让洛利娅在这张《安全规范条例承诺书》上亲自签名和画押，以防洛丽娅日后再犯这种危险的举动。
　　从头到尾理清了一遍纸上的内容后，洛利娅由原先的感动渐渐转变为破涕为笑，“这是你们谁想出的主意？”
　　“赛羽寒在了解事情前后经过后说就‘算你口头答应不冒险，但可信度不高、也无从追究。’，于是干脆替我们所有人写这封承诺书。他还说你要是签了名但不履行承诺，就托侦探学院的导师把这封承诺书，外加你背弃诺言的不光彩事迹全学院公布、流传数十年。”
　　尹芸一本正经地传达事项。
　　洛利娅一时无言以对地茫然注视着承诺书，片刻后可怜巴巴地商量道：“我可以不签吗？”
　　“不能！”尹芸斩钉截铁否决了。
　　两人僵持了一阵之后，洛利娅在尹芸全方位的监视下不情不愿地含泪在承诺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我已经跟校医处的导师打过招呼了，安心休养，有事随时联系我们。”
　　尹芸心满意足地拿着那张表面轻飘飘，内在却分量十足的手写承诺书悠悠地离开了。
　　其实承诺书究竟是否有效，又有多少效果双方心知肚明。
　　可这样一来洛利亚以后在行动前至少可以稍微认真思考一下危险性，很多时候假如一件事其中的某个环节有所不同，事情的发展以及结果或许就能出现截然不同的转机。
　　寂静无声的校医室内，洛利娅赤/裸着双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慢慢地走到床尾处，一双看似普通的女用皮鞋被整齐地摆放在那。
　　洛利娅低垂着眼帘，悄然蹲下身拾起左脚处的皮鞋，白净的手指仅轻微向外用力便扳开了皮鞋的鞋跟，露出里面还在录音中的微型录音器，它一直都实时连接着自己房间的那台电脑。
　　作为侦探，她也事先做好了即使自己死于犯人之手，也要为其他侦探留下事关犯人线索的觉悟。
　　另外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洛利亚讳莫如深，面色冷凝地将录音收入自己口袋，双眼不带丝毫情绪地把鞋子放回原位。

　　夜间9:06，侦探学院会长办公室。
　　于时露端坐在舒适的皮质座椅间，浏览着书桌对头循环播放的案件照片。
　　“学院不是规定我们禁止再过渡干涉学院内的案件调查吗？”
　　赛羽寒熟门熟路地推门走进办公室，像是早预料地手里提着装有热腾腾热食的袋子放在于时露面前。
　　“学院可没有规定在案件结束后侦探禁止事后进行案件回顾。”
　　于时露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又向赛羽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赛羽寒贴心地替她分类、整理好散落在桌面的案件照片以及调查资料，并为她拿出塑料袋里的热食摊好，用封好的筷子调转于时露握在手里控制屏幕的控制器。
　　“我听季诺泽说你在抓捕犯人后表情还是不对劲，推测到你可能会事后继续固执地一个人调查。”
　　有关学院内案件发生始末他也以自己擅长的方式得知了很多，虽然案件其中还掺杂着不少疑点，但不在他需要知道的范围内。
　　“但我也可能去其他地方，用其他方式调查。”
　　于时露妥协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当着对方的面挑起一块红烧肉肉塞进嘴里。
　　“没错，所以我也试着碰了碰运气。”
　　赛羽寒单手操纵着屏幕控制器，也大体地浏览了一遍投放在荧幕上的案件照片，令人困惑的是上面除了一些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场景外，似乎不见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以为你是透过什么渠道要来了几起案件现场的照片，但我好像想错了。这上面的应该是犯人的据点，你想从这里调查什么？”
　　于时露浅尝了一口清淡的菜，答复道：“一件让人在意的事。不过，连我都不能肯定是否是我多心了。”
　　“说实话这可真不像你，你不是向来不多花费时间和精力在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上？”
　　赛羽寒倍感意外地望着她。
　　“不论人、事、物，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于时露气定神闲地说，然后又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汤。
　　“以前的你分明不会说这种话，你是在办案时遇到了什么人或者发生了什么事吗？”
　　赛羽寒惊奇地说。
　　“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只不过令人不由地会在意。”
　　于时露坦率地表露想法，却没再多说下去。
　　“我不会多问什么，但是注意安全。”
　　赛羽寒把控制器放在拿叠整理好的调查资料上面，“我听说犯人早在你们抵达前就被人制服，还因不知原因突然丧失某些记忆片段，你知道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吗？”
　　于时露心里明白哪怕对赛羽寒这个侦探学院排名‘NO.3’的侦探说半真半假的话也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揭穿，所以实话实说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就是在那种状况，那人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完全没留下任何痕迹，就连侦探学院内的监视器也没能捕捉到一点对方的身影。”
　　“原来如此，不仅刻意隐藏自己来过的痕迹，也熟知侦探学院监视器范围的死角。这次的犯人可能在无意间被除侦探外的其他人盯上了。”
　　赛羽寒由衷地感叹道。
　　“赛羽寒，你这次完全没有参与案件调查的想法，为什么？”
　　于时露用餐巾纸拍了拍嘴，态度随和地问。
　　“一是，因为侦探学院意在不把案件公之于众，也限制了侦探们插手，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强制干涉；二是，由于许久未见的人好不容易过来了一趟，我想跟对方友好交流一番。”
　　赛羽寒习惯性地轻抬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
　　“嗯，能跟人重温旧事也很好。”
　　于时露知道赛羽寒并不喜欢他人过度打探他的私事，所以终止了这个话题，“总之，多谢你特意来一趟给我送晚餐。”
　　“不客气，你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我就好。”
　　赛羽寒从他的上衣口袋内侧掏出一个用丝带包装好的惊喜礼盒递给了于时露，“这是导师托人寄给你的礼物，说是可以用来做护身符。”
　　于时露双手接过，向他道了谢，“老师近来过得怎么样？”
　　“活蹦乱跳的，一贯地喜欢到处乱逛。”
　　“他下次要是回来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不告而别。”
　　于时露无奈地笑着扯开精致的银色丝带，轻打开浅蓝色礼盒，一串镶嵌着一颗天蓝色碎钻的十字型项链挂坠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很漂亮的护身符，替我谢谢他吧。”
　　“没问题。”
　　赛羽寒深邃的瞳孔不带情绪地倒映出一缕挂坠泛出的寒光，点头答应后离开了会长办公室。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迟早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