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迷城》秋鱼与刀

2、第二章

　　同学聚会定在星期一。

　　一帮背靠家族的富二代，没有工作日，只要想聚，不管哪天。日子是叶菁菁定下的，她让裴勇转达这个消息。

　　裴勇是裴疏雨的爸，在叶家工作三十年。

　　晚饭，一家三口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裴疏雨看着盘子里的贵价海参，心下了然，“这是从叶家打包回来的吧？”

　　李颖皱眉，把海参推到丈夫的碗边，一脸不高兴：“你管从哪来的呢，好吃有营养就行呗。”

　　裴疏雨夹了颗油菜，卷着米饭送进嘴里。连续几天外出觅食，常年寡淡的肠胃有点吃不消，过量摄入后是厌倦，兜兜转转，还是家常菜好。

　　她细嚼慢咽，裴勇最先吃完，在饭桌上说了聚会的事。

　　裴疏雨忽然没有胃口。
　　她放下筷子，“我必须得去吗？”

　　她的不情愿明晃晃摆在脸上，这是李颖最熟悉的表情，从十几年前上小学开始，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次。

　　每次，她都斩钉截铁，“对，你必须去。”

　　裴疏雨叹了口气，依照过去的经验，她如果再说一句，马上会收到这么多年她上学的账单。

　　数额惊人，几乎都来自叶家。

　　每次提到钱，她在国外积攒的自信和骄傲都会瞬间瓦解，她不得不站在屋檐下，恭敬地讨好欺负她的人。

　　叶菁菁，五年没见了。

　　隔天，她坐在地铁站的椅子上，点开刚收到的消息。

　　【AAA汽车小君】：参加聚会的人有薛伟、吴雪儿、冯楠楠、楚耀阳，在紫荆花酒店高级包房，定的晚上七点。

　　消息下面附一张近期照片，她看得很仔细，努力记住参加这次聚会几人的模样。

　　【疏雨】：叶菁菁不参加吗？

　　【AAA汽车小君】：那不废话吗，这是她组的局。

　　【疏雨】：噢！那你呢，大约几点到？

　　【AAA汽车小君】：我不一定去了，刚才接到个电话，有个款爷要试车，我得在店里等他。

　　裴疏雨瞪大眼睛，直接发视频聊天过去，她苦着脸，就差两行眼泪了。
　　“拜托，你不来他们不得把我撕了啊。”

　　手机屏幕只显示许小君的半张脸，有点偷拍角度，大概是店里规定上班时间不可以玩手机。

　　他做贼似的偷瞄周围，然后压低声音：“没出息的样儿，他们还是以前那德行，说话要是刻薄你就忍着点，谁让他们有钱呢。”

　　裴疏雨像个漏气的皮球，无力的站在队伍末尾，“真的不能来吗？”

　　“没法走啊，我现在是苦命打工人。”

　　“知道了，挂了。”

　　工作日，过了早高峰，地铁上的人不多，她找了个座位坐下，点开手机，导出城市地图。

　　紫荆花酒店，五星级，坐落在市中心的繁华路段。

　　高级包房里，吴雪儿正对着镜子补妆，粉色极细眼线笔勾勒眼尾，再浅扑一层定妆粉，她眨眨眼，简直妲己转世。

　　满意地把东西收进包里，转头问：“裴疏雨不会不来吧？”

　　叶菁菁盯着手机屏，冷哼一声，“她不敢不来。”

　　窗外是盛夏，酒店里却冷气十足。叶菁菁妆容精致，身穿大牌套装，顺滑的栗色卷发慵懒地盖住肩膀，她眉头紧锁，反复刷新微信页面。

　　她十分钟前给季淮林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在紫荆花聚会，聚完之后，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游泳。

　　她足够有礼貌了，甚至字里行间透着卑微。但是，对面的人就是该死的高傲，竟然吊着她不回复。

　　刷新，无事发生，再刷新，卡住了。

　　气得她把手机扔了出去，刚好门开，楚耀阳和薛伟进来，楚耀阳看到叶菁菁冒火的脸，捡起地上手机。

　　翻转检查，屏幕没摔坏，倒是被他看到大小姐的舔狗行为，他笑容灿烂。
　　“叶大小姐怎么回事啊，半年了，还没把姓季那小子拿下？”
　　他坐下，把手机扔过去，促狭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薛伟，故意扬声：“当年，你三天就缴械投降了吧？”

　　吴雪儿扑哧一声笑了，纠正他：“准确的说，是两天半。”

　　两人笑成一团。

　　当事人薛伟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抬头，看到叶菁菁也对两人的玩笑充耳不闻，认真地刷着手机，神色更是淡了几分。

　　在朋友圈里谈恋爱，分手了之后还是朋友，这种事，免不了被当成玩笑拿出来调侃，他也习惯了这种脱敏方式。

　　他无视嘲笑，问吴雪儿，“还有谁没到？”

　　吴雪儿掰手指，“冯楠楠，许小君，还有……哦对，裴疏雨。”

　　“裴疏雨？”楚耀阳不太确定，“是不是短发，挺瘦的，平时不爱说话，天天跟在叶菁菁屁股后的那个？”

　　吴雪儿点头，“对，就是她。”

　　楚耀阳微微皱眉，他最近很忙，所以对近期同学群里的消息一概不知，而且上高中时就沉迷经商，不怎么在学校，所以对同学没太大印象。

　　要不是冯楠楠也来，他才不想凑这个热闹呢。

　　正想着，门突然打开，冯楠楠探头，看到同学们都到了，不免怨念：“不会吧，我最后一个到的？”

　　楚耀阳看到她的脸，登时笑成一朵花，赶紧起身去迎，帮她把包挂好，“当然不是，还有俩没到呢。”

　　冯楠楠身材娇小，穿着白色连衣裙，她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说：“幸好，都怪新换的司机不认路。”

　　吴雪儿让出位置，招呼冯楠楠来她这坐，平时聚会就他们几个，今天还要等不相干的人，免不了烦躁。

　　她看了眼腕表，耐心即将耗尽：“她不会以为出国很了不起吧？还有那个许小君，我上个月还在他那提了辆车呢，竟然敢让我等。”

　　叶菁菁把手机扔到一边，“许小君不来了。”

　　薛伟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听说他买了房子，要还三十年房贷。”

　　话音刚落，包房里哄然大笑，楚耀阳用小指转了转耳朵，眯眼说：“房贷？哇，好小众的词。”

　　见冯楠楠视线看过来，他故作遗憾，“这小子，怎么不和我说呢，说了送他一套，何必像孙子似的打一辈子工。”

　　吴雪儿讨厌他这样，长得人模狗样，实际虚伪的要死，她可不惯着，“说了你就能给啊，真有意思，每次你都是嘴上说的好听。”

　　楚耀阳碍于冯楠楠在场，为了维持良好形象，只隐晦地扯了扯嘴角，不和女人计较。

　　叶菁菁心情很差。

　　几个人斗嘴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刷新消息，点进聊天框往上翻，几乎都是她说十句，对面回一句，还是那种不带情绪的官方回答。

　　明明在酒会上聊得很好，怎么私下联系时，他就换上一层冷漠的外表，连敲几个字都不愿意。

　　她在意越不爽，从小到大，男人都是顺着她哄着她捧着她，就算没有兴趣，至少也要顾及一下叶家的面子吧，怎么连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都没有，那么大的家族竟然会养出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

　　旁边的吴雪儿默默递来一杯茶，好心提醒：“注意一下表情管理吧，你刚才好像白雪公主她后妈。”

　　薛伟被逗笑：“她就是。”

　　“……”

　　裴疏雨站在门口，小声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在楚耀阳说要送房子时，她就进来了，或许是透明属性太强，打招呼之后，竟然没人听到。

　　正对着门的只有叶菁菁，她一直刷手机，压根没抬过头。

　　待几个人说笑的间隙，她再次打招呼，好在冯楠楠听到了，喊了一声她名字，终止了尴尬的局面。

　　几道目光同时看过来，裴疏雨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抱歉，地铁坐过站了。”

　　说完，坐在靠门的椅子上。

　　这个位置正对着叶菁菁，抬头，视线交汇，她硬着头皮，“菁菁，好久不见。”

　　叶菁菁微笑着，看她的眼神极冷，“听说你不想见我？”

　　裴疏雨急忙解释：“怎么会，我…我回来之后，倒了几天时差。”

　　“哦，我还以为裴勇没有传达到呢，特意告诉管家月底扣他工资，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我误会了。”

　　裴疏雨缓缓吐气，“没有。”

　　菜陆续上来，裴疏雨的位置刚好是上菜口，她时不时让出空间，方便服务员上菜，到最后，她也起身帮忙。

　　吴雪儿捂着嘴，小声说：“突然想起上学时了，裴疏雨也像现在这样干杂活，女佣属性明显。”

　　叶菁菁弯了弯唇，“用遗传学解释，这是正常现象。”

　　裴疏雨摆好最后一盘菜，拉过椅子坐好，假装没听到她们的对话。

　　女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男人get不到，聚会刚开始，楚耀阳就后悔了。
　　他今天推了工作，为了见冯楠楠才来的，结果呢，吴雪儿这个大嘴巴一直拉着她说悄悄话。

　　他给薛伟一个眼神，说：“出去抽根烟。”

　　薛伟了然，随他一起站起来，叶菁菁看到他们如此默契，冷笑一声：“怎么突然有素质了。”

　　楚耀阳懒得搭理她，拉着薛伟出了包房。

　　现在，屋里只剩四个女孩，叶菁菁收起笑容，抱着胳膊看裴疏雨：“花我家的钱在国外潇洒，你这个保姆的女儿过得还真不赖啊。”

　　来了，到底是来了。

　　裴疏雨在桌下攥紧拳头，面上却不显，她软绵绵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叶菁菁本就气不顺，看到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时，积压的烦躁找到了发泄口，“呵，听你这语气，好像是我家求着你回来的，听说你学的也不怎么样，怎么一直拖着不回来？

　　裴疏雨紧靠椅背，她的内衣早已被冷汗濡湿，就算走了很远的路，看过很多壮阔的风景，身体却依然连接过去，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脸色泛白，强撑着解释：“没有拖，我也是刚毕业……”

　　叶菁菁没心情听她解释，拿起红酒杯，一饮而尽。

　　“算了，反正回来了，我会让我爸安排你去公司的酒店，还记得高中时我说的话吗？”

　　裴疏雨抬起头，看到叶菁菁多脸，依旧单纯，无害，美丽。

　　她仿佛回到十八岁那年，叶菁菁也是这样，情真意切地搂着她的肩膀，笑着说：“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哦。”

　　她手脚冰凉。

　　冯楠楠不明所以，见气氛缓和，明朗地举起酒杯，“友谊地久天长～”

　　裴疏雨僵硬地端起酒杯，身后的门却忽然开了，楚耀阳带着一身烟味进来，“菁菁，缘分呐，姓季那小子在顶楼游泳呢。”

　　叶菁菁猛地站起来，“你说季淮林？”

　　“不然呢。”

　　吴雪儿见状，歪头和冯楠楠说悄悄话：“聚会已经结束了，等会想不想做美甲，我带你去个手艺很好的店。”

　　冯楠楠蹙眉，“怎么会结束，我们不是刚开始…”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叶菁菁往门口走。
　　出门之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裴疏雨，“既然你来了，说明你爸确实传达了，工资不会扣的，你把这桌单买了。”

　　吴雪儿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可真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