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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黄伊去世 ...

  •   黄煜一家人在腊月二十六回到乐镇,秦岭清开车送回去的。

      因着过年之前店里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所以秦岭清没有多待,当天便返回坪市。

      家里两三个月没有主人,便立马有了老房子的潮湿发霉的味道,开窗散了三天霉味才勉强散去。

      需要布置的东西很多,从一回来所有人都没停住脚,采购年货、打扫卫生、过年前的走亲戚送礼。

      对于黄煜家来说,今年还有些特殊,那就是村里邻居得知黄伊回来了,出于情理和关心,每天几乎都有人登门看望。

      记得小时候,有次黄忠做阑尾炎手术,住了一周的院。等出院以后也是有许多人来看望,几乎每个来看望的人手里会提着鸡蛋,还有一些牛奶零食什么的。

      那时候,黄煜还很天真,说:“真好,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现在,来看望黄伊的人手里很少再提一些实质性的东西,而是偷偷塞给母亲一两百块钱,几乎每个人都是同样的说辞。

      不知道孩子喜欢吃啥,这一两百块钱你看着给孩子买吧,生病了也需要花钱。

      在不算亲近的关系里,这一两百块钱已经是最真挚的帮衬。

      母亲会偷偷抹泪,跟来的人道谢。

      长大后,黄煜觉得这一点都不好,尤其是现在。

      并不是没有人提着牛奶零食来,而是比起这些,她想要她的姐姐健康,活的久一点。

      年三十那晚,他们依旧是在门口放烟花,黄伊口罩、帽子、围巾捂得严实,只是在门口待了五分钟便回了卧室。

      今年,黄忠买的烟花也少,没放多长时间也收拾东西上了楼。

      只有黄煜,依旧是等在最后,蹲在火堆前象征性地烤了烤手。

      她双手合十,于烟火前,许愿姐姐黄伊可以陪自己久一点。

      可愿望有时候只能是愿望,不是许了就能实现。

      2022年4月3日,农历三月初三,黄伊终于摆脱疾病的痛苦。

      这一天,是黄伊的农历生日,在老家一般是过农历生日。

      黄煜还在学校准备毕业论文的事情,接到父亲的电话。

      黄忠声音听不出来异样,只是在看到父亲来电显示的时候,黄煜还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一般父亲不会白天给自己打电话,一来父亲怕打扰到自己,二来这个时候父亲应该也在忙着干活。

      更令黄煜不安的是,昨天晚上她刚给家里开过视频,提前庆祝黄伊生日快乐。

      当天听到父亲的那句‘回来吧,你姐走了’的时候,她却也极其地冷静。

      即使那一瞬间,手发软泛酸,手机落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惹的周围人投来异样厌烦的目光。

      黄煜收拾了东西打车去高铁站。

      司机似乎察觉到黄煜的异样,问:“去高铁站,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黄煜哪有什么心思回答,一直翻着订票软件,查看最近的列车几点可以出发。

      最早发车的是下午两点十分,来不及,也等不及。

      黄煜胸口如同破了一个洞,冷风不停往里侵虐,丝丝做疼。

      最后,黄煜打电话给秦岭清。

      到家时是十二点十分。

      春天的乐镇色彩不再像冬天那样单调,绿了的树叶、粉了的花,还有明媚的太阳与轻柔的风。

      一切看起来没什么不同,至少屋外看不出来。

      秦岭清跟着黄煜一起上楼,走在她身后,左手一直虚浮在她的腰旁,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脚踩空。

      等到了二楼与三楼的拐角处,黄煜终于听到了声音。

      是母亲的哭声,还有小姑跟一堆亲戚安慰的声音。

      房门是大敞着的,屋里和之前相比有些乱、人也多。

      黄煜扶着门框,看向客厅那张从未见过的破木床,连床腿都不一样粗细。

      床上面盖着被子,从黄煜的角度来看并看不出来什么。

      小姑率先看见黄煜。

      “煜煜回来了!”小姑抹了一把眼泪。

      黄煜没回答,只是木木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直到沈母哭喊着佣过来,重重的力量全身扑在黄煜的身上,黄煜踉跄着后退一步,被身后的人扶住。

      母亲的哭声震耳欲聋,黄煜的眼泪像是被母亲抢走了一般,落不下一点。

      她抚着母亲的肩膀,说不出一句话。

      安慰吗?

      怎么安慰?

      那是她的姐姐,她怎么能做到安慰母亲不要伤心呢?

      待亲戚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搀扶着母亲回了卧室,黄煜才开始迈动步子,走向木床上的人。

      映入黄煜眼中的从棉被的一端到另外一端,这一端只勉强盖在床上人的肩膀处。再往上,她才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与僵紫的唇,还有那一顶米白色的渔夫帽。

      黄煜走到床前,右手食指缓缓伸出,颤抖着放在那人的鼻前。

      她忽的笑了,眼泪也跟着下来。

      黄煜回头看向秦岭清,依旧是笑着,对着男人道:“真的没有了……”

      接着,秦岭清的手被抓起来,强制着也伸出食指去探。

      黄煜还抱有希望,纯真地看着男人,问他能不能感受到。

      秦岭清的手被摇晃着,疯了一般。他伸出手要替她擦掉眼泪,可她已经转身趴到黄伊的胸前。

      泪水打湿棉被,木床吱呀吱呀作响,哭的人嘴里不停喊着姐姐。见没人答应,黄煜又拼命叫着黄伊的名字。

      依旧无人回应。

      她侧脸,看向姐姐的脸颊、下巴、鼻子、睫毛。

      还有眼睛。

      不对,她看不见姐姐的眼睛。姐姐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她再也看不见那双温柔的眼睛。

      黄煜轻轻摘下那顶渔夫帽,看到那光滑的头颅,没有一根头发,连血管也那么明目张胆的露在头皮,那是姐姐和命运斗争的结果。

      “你还没把链接发我呢!”黄煜轻轻亲吻姐姐的额头,嘴角颤抖,“我就说,你的渔夫帽好看!”

      说着,黄煜把帽子重新戴回姐姐头上。

      这时,楼外传来声音。

      是丧车伴着丧乐越来越近的声音,太近了,就在楼下。

      不久,黄忠跟两个陌生人进来了。

      看见小女儿,黄忠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往身后藏。仿佛想到了什么,便又把东西拿出来。

      黄煜看清了,是寿衣。

      黄忠把东西交给了妹妹,也就是黄煜的小姑。

      只见父亲转身,也去了卧室。

      黄煜趴的时间太久,腿发麻,险些歪倒,好在秦岭清搀住。

      她走到小姑面前。

      “小姑,我来吧。”黄煜伸手。

      小姑将东西交给黄煜,只见黄煜去了卫生间,端来水盆,里面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黄煜将毛巾在盆里打湿,将水拧干,毛巾叠好,轻轻擦拭黄伊脸上的每个部位。

      后来,脖颈、锁骨、手臂、大腿、脚……一一擦拭干净后,又极小心地给姐姐换上最后一件衣服。

      在换衣服时,黄煜一直在跟人聊天。

      “这件衣服不太好看,咱爸的眼光就是不如咱妈。”

      “姐!我也给你穿过衣服喽!”

      “姐!你总说我小时候不好穿衣服,你也是!你大了也是……”

      “……”

      去火化的时候黄煜要跟着一起,被黄忠拦下了。

      “为什么?我要去。”黄煜第一次这样大声质问黄忠。

      黄忠也很坚决。

      “没为什么!在家陪你妈!”

      就这样,在黄煜撕心裂肺的哭声和丧乐的鸣响中,木床上的人不见了踪影,等来的却是一个四方的小盒子。

      老家习俗,一般去世的人要办三天丧,到第三天才把人下葬。

      但又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闺女不能进坟地。

      所以,黄伊的骨灰暂时放在了家里。

      这样的封建习俗,黄煜没有表示不满,因为只要一天骨灰还留在家里,黄煜就觉得姐姐还没有完全离自己而去。

      因此,在这一个星期,骨灰盒前总不会没人,不是黄煜坐在地上陪着,就是黄忠或者沈母。

      他们要把没来的及说完的话多和里面的人说几遍。

      黄伊去世一周后,黄煜便被黄忠夫妇赶回了学校。

      其实,黄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好像已经接受了姐姐的去世?

      为什么好像只有自己难受?

      更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父亲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即使是在父亲抱着骨灰盒回来的时候,她依旧是不能从父亲的脸上读懂什么。

      黄煜想问,可又生气,一直憋在心里。

      秦岭清一直住在乐镇的一家旅馆,每天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去,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黄煜家。

      替黄忠忙一些人情往来,陪黄煜坐守在黄伊的灵位前……

      还有,跟着火化车,替黄煜送了黄伊最后一程。

      黄煜没见过的眼泪,秦岭清见过。

      那是黄伊被推进去的那一刻,大铁片合上,噼里啪啦的灼烧声响起,他看见黄忠大掌摸着眼泪,却一直盯着火炉。

      他也听见黄煜没听过的声音。

      是黄忠接过骨灰盒时,说的那句‘爸带你回家’。

      秦岭清此刻觉得自己的老丈人是多么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平时看起来个子不高说话还自带喜感的男人,有他自己的软肋。

      早上,秦岭清买好早餐来接黄煜,被沈母叫去谈话。

      沈母拉着他坐在床边,说这阵子辛苦他了。

      只是沈母眼里布着疲倦,握着秦岭清的手道:“小秦,回了坪市还得麻烦你父母照顾黄煜,我和你叔叔终归是离得太远,摸也摸不到。”

      沈母话说着,一边抹眼泪。

      “黄煜这孩子,脾气太倔,虽然她姐姐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可真这样了,任谁也不好受,更别提那是个她一起长大的亲姐姐了!”沈母说话声音有些颤抖,又咳嗽了两声,“要是回去,黄煜脾气不太好的话,你多让着点,风过了这阵子,说不定就好了。”

      秦岭清答应下来,不用沈母说,他也会这样做。

      这几天,他能明显感受到黄煜的不同。即使几乎每天他都陪在黄煜的身边,可黄煜跟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就像现在,他开着车,她就坐在旁边,也不说一句话,呆坐着,像个木头人。

      “要回学校吗?”秦岭清去牵她的手,却被躲开。

      他也不恼,仍旧是声音柔和,问:“还是去我那?我回家住,你在我那好好休息几天。”

      只听女孩儿淡淡的一句:“不用,回学校就行。”

      “我还要忙论文的事情。”她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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