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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志山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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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开,张兴福惊出一身冷汗。
他当即叫来李云焕,跟李德仁去开仓验货。
他想知道,多年配发分局的公务用烟,有没有被掉包?
一件件香烟,抱到了办公室的茶几上。
动手检查箱子,箱子封皮还在,没有被启封痕迹,也没有被调包迹象。
李云焕正要松了口气,将烟抱回仓库,张兴福一声“慢”,把她重新叫了回来。
烟箱重返花几,开箱,一条条取出,放在茶几。
最上面一条是真的;第二条也是真的。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说再查已无必要之时,张兴福变了方向,向下方抽出一条,问盯着开箱的杨辉:
“这烟,怎么识别真假?”
经杨辉指点,张兴福的脸,黑了下来:
“你们怎么弄的!除了最上面的几条,其余的,被掉包了!”
对着一脸苍白的李德仁,张兴福仿佛没了脾气。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整个人像是虚脱了。在无力地挥挥手后,他说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你按价折钱,交给李云焕;李云焕你去趟县城烟草公司,买回真的来。
上街收税的队伍里,多了李德仁。
李德仁“狸猫换太子”的把戏,被张兴福识破,无处遁形。
随后,李德仁经手的物资,被查了个遍。
这不查还好,一查,吓得张兴福一跳。
分局的集体户口里,多出李德仁退休的老丈人、老丈母!两人的户口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分局,潜伏多年。张兴福忍无可忍,让李德仁滚出内勤,外出收税。
交出内勤,李德仁去跑了外勤。
他跟在了王志山和李行春等人屁股后头。
队伍多了李德仁。
他满眼好奇,像是小孩走进了马戏团一样,净看热闹。一切与他无关。除了看看满街的人,更多的,是转过身,看着王志山、李行春等人在摊贩们面前,不管不顾。人走走停停,站在不远处,直到王志山等人与摊贩们起了争执,仍然事不关己,恍如局外人。
只有人到烟摊面前的时候,他来了精神,不住问着烟的行情,问从哪里进货?
摊贩们感觉遇到了竞争的同行,警觉地不搭理他,甚至不耐烦地赶他走时,他才收回脚,瞄向王志山等人,不那么频繁地看向烟摊上的一条条香烟。
队伍多了个生意人,王志山如梗在喉。他想骂人,却已口干舌燥;想抽身走人,可李德仁又像一张贴在屁股后头的狗皮膏药,缠着他。
回到分局,王志山忍无可忍。
他去找了张兴福,请他收回成命。
张兴福半天说不出话来。
恰好李得淼休婚假回来。张兴福想着要为那天的假烟事件有个交代,顺便,也做顺水人情,问李得淼:
“你说,我该拿置李德仁怎么的好?”
李得淼怒目圆睁:
“你问我,我问谁?你想开除李德仁?不可能。以前叫税务局的人‘税务干部’的时候,我倒是听说过局长开人,而且是开个党组会,上午决定开除,下午就通知走人了。可眼下,都没‘税务干部’一说了,人人‘推公’,成了公务员,受立法保护,处分个公务员要走程序,想要开除个公务员,说难听点,比枪毙个人还难!你想咋办?你总不能将这些败类,再立个‘乌龟屁佬办公室’,赶在一堆,让他们什么事情不干,光领工资不干活,混日子吧?要我说,这么多年了,税务局好不容易出了个业文强,可业文强人走了,再没了第二个。人人说他‘爱兵如子’,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业文强有一句话说得对。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是‘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能养懒人。养懒人的是笨蛋。’所以,人家业文强好歹搞了个大包干。可大包干绩效,还不一样被你张兴福这些人,又给贪污了?人家要你兑现绩效,你倒好,把钱又搞了平均,弄得搞内勤和跑外勤的拿成一样,这才有人觉得当懒汉有理。久而久之,木已成舟,你还想怎样?怎么,现在你后悔了?后悔没用。你真拿李德仁没有办法。是你自食其果。都这么多年了,亏你还是‘税务局四大才子’。才子们只会玩风花雪月,不会玩绩效管人。这话放以前,我不敢说你。放现在,很多东西成共识了,别人不说,我说出来:你不好好学学人家业文强?”
张兴福无言以对。
他无计可施,思来想去,只有再将李德仁调整岗位,召回内勤。
就全局上下被李德仁搅得焦头烂额之际,江北国税分局里来了一人。
她是张丽艳。
张丽艳是应王志山邀请,来分局的。
分局的一切,在这位在校的学生女孩眼里,全是好奇。
来之前,她满怀期望,不知王志山的单位什么样?来了后,她满眼失望。
分局不是她想象的。跟着王志山来到小镇的西北角,远远地看到的办公楼,远不如她想象的高大威武,而是低头不语地躲在小镇的一隅,不声不响,与想象中的格格不入;走进分局大门,院坝里没有想象中漂亮的轿车,有的,是栽种果菜农家院子。如今,院子换成了桃树,裸露着朝天的黄土,像极了自家的后院;一辆老式的三轮摩托车,老气横秋,不声不响地停放在车库里,已是超期服役;至于各间办公室,木门木窗,里头的桌椅,老胳膊老腿,仿佛上了年纪,破旧不堪。
上了楼,张丽艳一边打量着宿舍简单的摆设,一边问着“这就是你的宿舍啊”的话,瞅着不大的套房。宿舍是一间两居室的套房,外头的房间稍大,里间的阳台敞亮些。
坐进里间房,除了睡觉的床和一张书桌,一间屋子看起来整洁。要说意外,是阳台的窗子下方,多了一张土黄桌子,一个自制的小书柜,给房间增加几分书香气息;令她欣喜的,是宿舍中间的两个布沙发,沙发的中间放了个茶几,沙发面对面,是情侣沙发,一坐下,布艺沙发不软不硬,刚好合屁股。
张丽艳的到来,令董留成和花明容眼前一亮。
两人都想极力撮合这对年轻人。
当下,花明容一提议,董留成去了小镇如春饭店请客,摆下一桌子菜,为张丽艳接风。
接风时,花明容上下打量着张丽艳。
她白皙的脸,整个人偏瘦,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都什么年头了,还长这么瘦?”花明容心疼不已,张罗着,要给张丽艳进补。她叫出老板赵忠灿,给四人上了一道饭店的招牌菜:
“神腿。”
“神腿”上桌,一刀切开来,是一整只猪后腿。它皮子金黄,里肉酥软,一筷子下去,香气袭人,散发着腾腾热气,色香味俱全。
张丽艳成了当天的主角。董留成频频起身,不住往张丽艳碗里夹猪脚,将她的碗,堆得像小山似的。花明容不时留意张丽艳的碗,不住让坐在一旁的王志山给她夹菜;而董留成则以兄长自居,问张丽艳:
“张姑娘你哪里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几人的热情,令张丽艳不知所措。
当晚,王志山将宿舍让给了张丽艳,自己住进了董留成的杂物间。
第二天一起早,是个周六,太阳懒洋洋地照进了院子,外头街道上的人们似乎也是懒洋洋的。而院坝里,却是闹哄哄的。人人起了个早,去帮张兴福抢收谷子。
王志山要外出,张丽艳闲着没意思,与王志山上了张兴福家。
等到男人们都下了地,张丽艳跟着苗依香上了晒台,干晾晒谷子的活。
第一场谷子打下,王志山扛谷子上了晒台。
“吭哧”、“吭哧”声中,他一趟又一趟地扛着谷子上了晒台。
看着他汗流浃背,苗依香笑嘻嘻的;而张丽艳,却是低头不语。她的心头是一片死水,再泛不起一丝涟漪。
这天晚上,张丽艳回了家。
王志山一路相送。
等到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张丽艳家的老巷子,张丽艳停了下来,变得冰冷:
“我感觉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王志山蒙了。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两人在书信里交谈甚欢,都在准备见次面;可好不容易见上面了,送她回家,等来的,却是这句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思前想后,他仍旧弄不明白,是他哪儿做得不好?
张丽艳幽幽怨怨。
再次看了一眼巷子深处过后,那里空旷而寂寥。她想到了她的家。一阵迟疑过后,她开了口: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工作,我不适应。”
第一次听到有人拒绝自己,是因为工作,王志山一头雾水。他不解地道:
“我工作怎么啦?咱俩相识这么长时间了,我不止一次在信里跟你谈及我的工作,你没有说什么。现在你到过我单位了,我还来不及问你感受。你应该跟我讲一讲,我工作怎么了啊?”
张丽艳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本来,工作无高低贵贱之分,这点我懂;可我总感觉你的工作吧,不理想。你们的工作招人嫌不说,你好象、好象不是我理想的。不是我说话伤人,我大专文凭,你中专文凭,我想找个文凭比我高点的……你看你们,一个个不光要上班,还要去帮你们那个头儿家去干私活,巴结你们头,跟私营企业一样,完全没有国家单位的样……我认为,正规单位不会这样。跟你实话实说,你可能在父母眼中,是个乖乖男,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会找到适合你的另一半——只是我觉得,那个人不是我。”
这话无疑像是给了王志山当头一棒。
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他整个人冰冷了。
两人断了往来。
很快,双方父母发现了异常。在得知两人分手后,不解,追问是什么原因?
等到张丽艳母亲听了女儿的说法,叫苦不迭。
她自责万分,说千不该万不该,要怪就怪自己。自己做一点卖花生的小买卖,每天对着前来收摊位管理费的几个工商大盖帽的,冷言相讥,或许,就给幼小的张丽艳留了不好映象,刻印在她的脑海里。如今张丽艳人长大了,自己每每忙不过来,会去帮忙照看摊位。摊位面前,有一个动作,她看到了。女儿每次对着前来收费的大盖帽,跟她一样,同样冷脸相向;交钱时,她多了心思,学着母亲,专挑又破又旧甚至残损的角币。
都说工商税务大灰狼,印象叠加,张丽艳对工商、税务的不看好。结识王志山,体验过他工作如此,她心有芥蒂。
明白原因,张丽艳母亲哭笑不得。她慌忙改口纠正,说不是那样的!
可一切为时已晚。
既改变不了张丽艳,张母又不想轻易断了这门亲事,几次私下里找到王志山,好言相劝,要王志山再等她几个月。她是人迷糊,可照理说学校会让人知书达理,等过了这段时间,她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王志山不想这样,张丽艳母亲气死如灰,一个劲地叹气,说自己怎么这么命苦,生了这么个女儿,一点不让当娘的省心!
不忍心看老人家伤心,王志山勉强点了头。
这一头,张丽艳母亲盼着女儿能回心转意;另一头,王志山同样不能说服自己的母亲,让他放手。
他的母亲一直认定,她与张丽艳母亲是发小,又是打小钻一个被窝长大的,两人吃过苦、耐过劳,养出的儿女,应该不会如儿子所说的那么野。一定是你哪个方面做得不对,才让人家姑娘一时误解。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学会让着人点,别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留给王志山和张丽艳的,全是焦灼的纠扯。
王志山自觉一个成熟的男人,虽不被世俗磨平了棱角,却是圆滑又实际;他对张丽艳的看法,尚能理解。想着张丽艳会会有一天成熟,改变一时的好恶,他保持着与张丽艳的联系。一个周末,王志山听说张丽艳回家,特意从江北赶回县城,去了她家。
远远地,张丽艳家门没关。从里头传出的,是两个人的声音。他人站定了,在墙角站了一会,听出来,张丽艳家里,来了另一个小伙。小伙明显与张丽艳熟悉,对着张丽艳笑:
“你今天就回学校?那我送你。”
“我逗你呢,大周六的,我明天才回去。送我去学校?在我家玩,不挺好吗?”
人在屋外站了一会,王志山没有声张,默默走了。
他的身后,是两人的欢声笑语。
这一晚,王志山回了单位。
正在心神不定,董留成来了。
看到王志山,董留成道:
“你不能再和张丽艳来往了。她这个人,你耗不起。”
王志山装作一无所知,问董留成:
“为什么?”
董留成坦言相告:
“你不是很在乎对方花心吗?据我所知,张丽艳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人。和她第一次见面,我们请她吃第一餐饭的那天,花明容就觉得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后来花明容想起来了,她认识张丽艳的一个闺蜜,是信用社的,姓马,在县城的信用社上班。有次聚会,花明容通过这个闺蜜,见过张丽艳一面。为弄明白张丽艳人品,花明容特意找到这个闺蜜,证实张丽艳交往着一个男孩,有来往。很明显,你不是她唯一的恋爱对象。你如果不在意这个,也就算了;若是在意,趁早调头。”
王志山死心了。
可双方父母全蒙在鼓里,他不想让双方父母难堪。
随后,王志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第二天一早,他重新回了县城。
下午时分,他去了张丽艳家,远远地盯着她,看她出了门。
跟在她身后,她去了闺蜜所在的信用社。
人在信用社,他看着她上楼,跟着上了楼。
人在门口,确信人进的门,他抬手敲了门。
门开了。一个女孩探出了头:
“谁呀?”
王志山一语不发,转身下楼。
他知道,此时的张丽艳和闺蜜正在一起,盯着他,就等他进去,逮他个现行,奚落他,骂他脚踏两只船。
可惜,这样的机会,王志山没有给她。
几个小时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张丽艳家。刚好,张丽艳在家。
当着张丽艳和她母亲的面,他装作有意无意,说是经熟人介绍,他准备回家吃过中饭后,去一趟信用社。
去信用社干什么,王志山没有说。
只是他知道,他证实过,信用社有一位张丽艳的闺蜜,姓马,叫马艳平。
之所以是马艳平,是王志山在与董留成的谈话中,正如花明容所说,张丽艳有这么一位姓马的闺蜜。
时间正好周日,张丽艳特意跟来。
王志山一招奏效。
双方断了来往。也让两人自此,终成陌路。
只有王志山知道,他背了一个脚踏两条船的骂名,自损八百。
之所以如此,是他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谣言终有不攻自破的那一天。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不想断了父母的世交,更不想让父母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