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225、街头遇见

　　逃离县城，王志山重回小镇。
　　街头，王志山带领赵海等人，继续收街头临时经营税收。
　　小镇的日子，每天都在继续。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经历过的，才会在细微之中，感受到变化。彼时的街头营业税，现在改叫临时经营增值税。除了叫法不同，一成不变的，仍是走上街头。
　　不变的街头日月，继续照着他们在街头低头，为贫瘠的日积月累自卑，被风沙折服，用身影丈量街道的长短星光。
　　人生最耐不住的是时光蹉跎。身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苦难与酸涩中的点滴中，堆砌成长，竟然如此绵长。连绵的漫长里，悄然更迭的，是曾经的梦想。当梦想渐渐淡去，人变得沧桑，悬挂时空。
　　时光如斯，岁月井然。
　　任何人在年月面前，无力改变什么。王志山的心，变得荒凉。
　　不论如何，过去的就是永远。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带来的，依然是花开花落的轮回。
　　当一个年轻人心无归属，会如同一具少了有趣灵魂的躯壳。心无所依，一切淡如白水。
　　走在街头，熙熙攘攘走过他内心的枯寂。
　　这天，他照例缓缓走在街头，对身边的一切视而不见。
　　李行春、赵海等人落在他身后。正要回首，侧眼而过的眼前，一个女孩的身影，在他面前闪过。
　　只一眼，他眼前一亮。
　　女孩像是一道光，照进王志山心头。
　　女孩的手中，拎了一个坤包；人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注意到王志山在她身上的停留，她走在散发着清香的水果摊前，停停走走，想要挑选属于她的那几枚鲜果。
　　不经意间，女孩一条青白的牛仔裤，曲线动人；一件嫩绿的毛衣，在初冬早晨阳光下，柔和地将她映照得金黄。粗质感的毛衣，增添了轮廓，却遮挡不住柔媚。
　　没有女孩永远花季，但永远有花季的女孩！
　　女孩在王志山面前，绽放着不一样的诱惑力。他被女孩吸引住了。
　　像是一枚石子投进一潭湖水，王志山心中翻腾了的阵阵涟漪。涟漪一点荡漾，扩散至周身每一个细胞。他张大了嘴：
　　“这是谁家的女孩？”
　　为留住眼前一瞥惊鸿的阳光，他本能地侧了侧身，想看看女孩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和她的身影一样地美？
　　天遂人愿。初冬的一缕微风，轻轻刮过，掀起女孩齐肩的秀发，顺开柔顺与飘逸，将一张秀丽的脸庞，一展无遗，展露在他眼前。
　　女孩齐眉的刘海以及脸庞双侧的黑发在抖动，脸庞白嫩而冷艳，透着一丝红润，闪现着春风拂面的暖意。
　　或许是张口问价，或许是挑选水果，王志山呆呆地站定了，看着她的嘴在一动一翕，含满一嘴糖浆，内心飘荡，整个人如同沐浴春风。
　　随后，女孩闭上的嘴唇，像是抿了一口甜蜜，甜得王志山的嘴跟着再难合上。
　　待他她放下手中苹果，冲摊贩主人歉意地笑了笑，轻轻走开。
　　短暂的停留，是令人回味的一双眼，顾盼生辉。
　　地在原地，王志山看到她身边无人，想上前搭讪，却压根不认识。
　　女孩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走了。
　　再后来，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如同垂柳抚风，人在人影绰绰间，整个人的身体，显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在迈步间，袅袅婷婷，好身材一览无余。
　　她目不斜视，王志山紧随其后。
　　他此时的想法，只有一个，是一刻不想让她消失在视线里。
　　快步穿过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不远处已是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的门口，女孩一转身，消失在出进的人流里。
　　一种惆怅若失的感觉，上了王志山周身。
　　他的脑海，全是女孩。
　　女孩消失，小镇跟着失了色彩。
　　他的心头在遗憾间，是女孩离去的身影。
　　心头的女孩，带他走过郁郁葱葱的树林，前方连绵的东山，以及东山脚下金灿灿的原野。那里有蓝天、有白云。而她的身影，像是徘徊于东山山顶，占据着他的身心。女孩耀眼的短发，以及略带一丝羞涩的笑容，还有优雅步履间的举手投足，向他袭来。
　　他的整个天空，不再是枯寂冬日的草枯水寒。而是多了令人眩晕的光芒。
　　他的内心在小鹿乱撞，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敲敲打打。一瞬间，他无可救药地感受到了爱的侵扰。
　　一连几天，国税分局的一切暗淡无光。唯有那个清晨阳光洒满嫩绿毛衣的女孩，挥之不去。
　　吃饭和睡觉已然无味。她的脸庞，在水果摊前举手投足，身影如同照得灿烂的金黄，像是一块磁铁，吸引着他，让他心弛神往。
　　他笼罩在了一种期盼之中。他想再次看到她，问问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住在哪里？
　　他想着日子快些、再快些，好让他迎来下一个街天，去街头再见女孩。
　　可上天似乎在跟他开着玩笑。
　　他越是急切，越是再无法见到女孩。
　　曾经的水果摊前没了女孩。十字街头、农贸市场门口，也寻不到那件嫩绿的毛衣。
　　他心烦意乱，陷入了一种不安之中——要是再见不到她，该怎么办？他后悔不迭，不由地问自己：王志山啊王志山，你为什么当时不上前问一问她呢？要是她就此不见，我该云哪里去找寻啊？
　　他焦急万分地等来下一个赶集天，他想见的女孩依旧无果。
　　就在他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之时，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女孩再次现身，与他相遇。
　　依旧是嫩绿的毛衣，青白色的牛仔裤，在并不热辣的初冬太阳下，微微曛黄，闪着光晕，让他晕眩。他为之一振。这一次，他选择一路尾随，跟在她身后。
　　女孩似乎注意到了他。一回头，又是圆圆的脸庞和婀娜的身影，令人心动。
　　好在女孩的回头只是一瞬间。后来，他跟着她，忘却了小镇的熙熙攘攘，远远地看着她，不想她消失不见。走近了，她的短发不时抖动，闪开来，还是那张稚嫩而清新的脸。脸晃动着耀眼的青春年少，同样是那样的惊艳，惊艳得令他窒息。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一路相随，直到女孩连同手中的菜篮子一样，晃动着，一转身，拐进北门的加油站。
　　看到女孩走进的加油站，他长长松了口气。
　　加油站他再熟悉不过。而女孩走到这里，应该是这里的。几天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总算落地。
　　一收工，他匆匆去了加油站。
　　站长金元华和老会计金礼童起身迎接了他。
　　打量四下，王志山看到在加油窗台前的女孩。是她！
　　他按捺着内心的悸动，问：
　　“那个女孩，是谁？”
　　金元华和金礼童呵呵一笑，大声高叫：
　　“小润仙，小润仙！”
　　被叫作润仙的女孩愣了愣，走了过来。
　　女孩走路的姿势没变，是王志山要找的女孩。
　　人在加油站空地站定，金礼童大大方方，作了介绍：
　　“她叫李润仙，和元华、我一个村的。我们村子大，加油站的老板是也是我们一个村的。她是加油员，又是出纳，管收支。”
　　听着介绍，李润仙报以浅浅一笑。这一笑，笑意盎然。一张甜甜的小嘴，在月牙般地向上微微翘着；笑过后，小嘴紧抿，分明地跟红樱桃一样。
　　王志山再次被电激般打动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又有人在大声叫着她，她一低头，跑去了加油窗口。
　　看着李润仙离开，王志山怅然若失。
　　为掩饰失望，他和金元华、金礼童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隔着窗，能将整个加油窗口一览无余。借着不时的打量，王志山会望向加油窗口一眼。
　　算起来，王志山虽然如今是国税分局的组长，却不怎么常来。两位加油站的负责人，显然不知道王志山的来意，只借着报税见过几次王志山，拉上他，问着一些税收和会计做账的事情。
　　相同的话题，令金礼童和王志山兴致勃勃。而金元华则因不懂税收和做账，变得索然无味。
　　话题围绕如何做账，金礼堂很快暴露了他的短板。相反，王志山对做账的了熟于胸，令金礼童意外。
　　谈到高兴处，金礼童拉他上了宿舍。
　　宿舍既是宿舍又是财务室。
　　不大的房间，一张老式办公桌占中，堆放的是散乱的原始单证。办公桌窗子一侧，支了一张单人床，是金礼堂睡觉的地方；而另外一套布艺沙发，成了招呼王志山坐下的位置。
　　二人坐到沙发，金礼童请王志山看过凭证和资料，问他能否帮忙理一理，并代为填报这个月的报税报表？
　　像是瞌睡遇到枕头，王志山一低头，汇出数字，再一低头，一气呵成，填制出会计凭证，直接上账，最终要来一把尺子和红字钢笔，月结后得出数字，将一张报表，并到金礼童手上：
　　“这是这个月的报税报表，你拿它报给两个分局，就是报税。”
　　金礼童手手报表，戴上他的老花眼镜，看过数字，啧啧称奇：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哇。你这么一个钟头不到，出了报表，换作我，要抵我一个多礼拜！”
　　第二天又是闲街天。王志山人正在办公室，有人叫他。
　　一出办公室，是金礼童报税来了。
　　他的身后，还有李润仙。
　　王志山问过两人是来报税和领发票的，将两人请进征收办公室。报表递给李云焕，留下李润仙缴款和领发票，王志山请金礼堂走到分局长办公室，吸起了烟筒。
　　见分局长办公室有张兴福认识金礼童，王志山转身再去了征收办公室。看到李润仙在征收组办公室，王志山叫了声“李润仙”，算是与她打过招呼。而李润仙笑盈盈地，点点头，再次趴在窗口领起了发货票。
　　办完事，两人走了。张兴福叫住了王志山：
　　“阿瓜，刚才的姑娘怎样？你可中意？”
　　王志山的心思，像是被人一眼看穿，多了慌乱。张兴福看着他傻笑，埋怨道：
　　“以前我要跟你介绍的对象，就是她呀！怎么，现在看到本人了，你中意吗？”
　　张兴福的埋怨，让王志山知道，当初张兴福跟他介绍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李润仙！
　　之所以张兴福要介绍二人认识，是因为李润仙的四叔。她的四叔不光是加油站老板，还在县城办有许多实体，在县城有名，名下企业众多，和税务局打交道多年，人称“四老板”。四老板与张兴福素有来往。后来张兴福调回小镇，四老板还不时赶来小镇，说是相中了加油站，要盘下它。后来，加油站盘下，他不忘上门，来拜访张兴福。
　　有一天，四老板提出来，他有一个侄女，来加油站当了一名加油员；你兴福如果有合适的伙子，不妨为她介绍个对象，省得她单身一人，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放心不下。
　　有四老板的托付，张兴福上了心。他向王志山提头，想要撮合两人。不想，王志山身陷张丽艳的相亲漩涡中，无暇顾及，错过良机。碰巧，今天来李润仙了，张兴福这才将话挑明，问王志山感觉如何？
　　一番话，听得王志山心花怒放。
　　他暗自庆幸自己差点错过。如今再续前缘，一切为时不晚。
　　他那颗曾经枯寂的心，和以前相比，如同坠入一池春水，泛起阵阵涟漪。
　　加油站多了王志山的身影。
　　王志山的双眼，是李润仙的笑靥如花。走在国税分局与加油站的路上，四下里的风，全是香甜。
　　和之前相比，曾经的几次恋爱，让王志山心灰意冷。为此，他的心像是雪藏了一般，陷入沉寂。而今天，再遇李润仙，他的期许，来了激情，像是堆积的死火山，再次喷涌。
　　只是岁月的磨炼，让他饱受沧桑。他从不谙世事，多了成熟。激情到来时，他清晰地懂得，要打动对方，绝非一厢情愿。
　　他要做的，是让她接纳自己。好在时间是个好东西。它会把你所爱所恨、所在乎的人，渐成模糊的背影。
　　一场感情付出的劳动，就此拉开。
　　劳动绝非努力就会得到回报，还得两情相悦。唯有专注自己，不失明智地小心付出。他想好了，求而不得，他会当成上天磨炼，绝不心存怨恨。
　　不管你在感情的道路上，有过怎样的经历，遇到什么样的人，但往往都是因为前任而对后任越来越警惕，这才不敢付出真心；正是因为对前任的心存愧疚，才会对后任珍惜。
　　不管选择之后会是什么，遇到为之心动的李润仙，他甘愿付出。
　　这是爱情的力量。力量面前，他不会吝惜自己，甚至会敢于直面无悔，了无遗憾。
　　所以，他会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