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62、第六十二章 红叶迷

　　那张仙方却就此虚悬于空，轻风环绕，上下翻飞，漫卷间竟然化成了一片红叶。红叶灼灼，似烈火肆虐过的废墟，叶上火星闪烁游动，一股燥热之气迎面扑来。

　　桑希为看不懂这片红叶有何奥秘，但她却知道，这仙方在她一碰之后就变了模样，决然不是巧合！

　　她手中凳腿一扬，便欲朝那片红叶钉去。

　　“住手！”但她的手臂却被老郎中从身后死死拉住，激动到声嘶力竭的嘶吼从她脑后传来，“丫头，不可对仙人之物出手！”

　　桑希为险险记得这老先生已至花甲，经不起她猛力拉扯，急急泄了力道，却还是将其带了个趔趄。

　　老郎中跌跌撞撞地从医案后奔出，整个人拦在桑希为身前，按住她的肩膀神情激动道：“这，这是仙人之物啊！根本不是那只狐狸落下的！没错！对！我记起来了！我全数都记起来了！”

　　桑希为眼瞅着老先生神色有些不对，心下警惕，面上却提醒道：“老先生，是你告诉我，这是狐狸落下的仙方。”

　　若她方才还姓这位老先生的说辞，但如今她却一点不信了。这红叶上的气息轻灵无比，但却含着一丝绝望与疯狂。狐族多囿于诸多空格欲望，断不可能有如此决绝之时。

　　“不错，我方才的确与你这么说的！”老郎中疾声道，“可那与老夫教习幼童并无关联！老夫直至如今，见到这片红叶才猛然惊醒！老夫数十年如一日地翻阅医书，坐堂诊病，教习幼童，便是为了今日！”

　　“今日会如何？”桑希为握紧了手中的凳腿。她觉得眼下情形着实古怪，也不知一会儿这片红叶显了神威，她还来不来得及逃去厢房，拿那截枯木应敌？

　　“丫头！你就是仙人找寻之人！”老郎中掷地有声道，“老夫拿到仙方的当晚便做了个梦，仙人托老夫替其寻一名幼童继承她的衣钵！”

　　“……”

　　桑希为只觉得荒唐，闹了半天，这竟然是个传承之物？哪有修士会托一名凡人传承衣钵的？

　　老郎中见桑希为沉默不语，心知她素来心思缜密，此时定然也不会轻信他这番话，急急解释道：“那夜的记忆很快模糊，但老夫心中想寻一名幼童的心思却留了下来，这才是老夫对但凡上门习医的幼童来者不拒的真正原因！”

　　“丫头，你莫要不信！便是你方才挡在老夫面前那一幕！仙人也曾与我看过！断裂的凳腿，作小子打扮的女童，漂浮的红叶，熟悉的医馆！这一切都一般无二！”

　　说着，老郎中侧身指向那片在室内飘飞却不落地的红叶，震声道：“丫头，你还不快上前接过这场仙缘！”

　　“……老先生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令晚辈心折，这仙缘，合该老先生得了去。”桑希为心中无半分喜悦之情。

　　若这老先生说的是假，那她本就不该碰这来路不明的红叶；若这老先生说的是真，一名能算到如今场景，甚至能算到她这个异世灵魂来此的仙人，她更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无论是何种可能，这红叶，她都无福消受！

　　“你不信老夫？！”老郎中后退两步，打量着她，见她面色沉凝，身形紧绷。

　　“非是不信老先生，是不信那所谓仙人。”桑希为见老郎中始终神智清醒，此时便也直言道，“老先生，修士的神异手段数不胜数。老先生如今所为，焉知不是中了什么迷魂之术？”

　　“仙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何会蒙骗于我？！”老郎中重重拂袖道，“丫头，你若不信，老夫便证明给你看！”

　　说罢他转身几步走到那片红叶之前，便伸手欲拿取它。可那火星一闪，老郎中的袍袖便着了起来，眉须蜷曲，指尖也传来灼痛之感，赫然是那片红叶在拒绝老郎中靠近。

　　几下掸灭星火，老郎中才回身肃容道：“丫头，看到了吗？仙人之物岂是凡俗之人能拿到的？这传承合该由你得之！”

　　“……”她不言不语，盯着那片红叶，神色阴沉。

　　桑希为清醒的时日不长，但她经历的事情却决然不算少。

　　崦嵫山中战邪修，狐宅一行明算计，须弥界中无好宴……桩桩件件，皆是她拼了命才闯过去的。

　　且最令她烦躁的是，她拼上性命，又有阿弗相助，才能勉强脱身的乱局，大多是修士大能随手布下的，甚至并非专门针对于她……

　　她只是一只被网住出不去的虾米，连小鱼都算不上。可就是如此，也令她喘不过气来。

　　如今，须弥界一宴之后，她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这便又来了一桩……

　　“老先生，你既想起来了，可还记得那位仙人的样貌？”她沉声问道。

　　“仙人仙人，何为仙人？！如此存在，凡人岂可直视？”老郎中理所当然道。

　　“既然如此，老先生缘何笃定那是一位仙人？”

　　“因为老夫所见之景并非凡景！”老郎中激动道，“老夫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恢弘壮丽之景！仙人虽未现身，但老夫确信当时听到了许多仙童嬉笑玩耍之声，一汪乳白色的仙泉在空中流转，绕上一株开满繁花的参天巨木！”

　　“那仙泉之中还有许多水灵嬉戏，泉水泼溅出来，虚悬于空中，便如这片红叶一般无二！”老郎中说到此，满脸红光，目光灼灼地盯着桑希为道，“丫头，如此盛景，人间焉能有乎？”

　　桑希为并不为着这盛景所动，她听到了“开满繁花的参天巨木”时，便有了猜测……

　　这一刻，一切都串起来了！

　　“阿弗，我有一个猜测。”她盯着那片翻飞的红叶，心道，“那日狐族老祖说过，她如此待我，全因那通卜筮之道的花灵算出狐族的一线生机系于我身。”

　　“因而，我才会被她留在狐宅之中。恐怕她初时并未将我放在心上，随口吩咐留我于狐宅也只是以防万一。却不想，我竟然真的能闯过十里桃林……”

　　“如今，这又有一片等了我数十年的红叶在此……那老先生哪里是没见过那位仙人？分明是见到了也不自知！他形容的那株开满繁花的参天巨木，极有可能就是那位花灵！”

　　“阿弗。”桑希为艰声道，“那只花灵算计的究竟是谁？！是我？还是你？”

　　她能过十里桃林的真正原因不是什么她意志坚韧，能不为迷障所惑。她的意志再坚韧，对上那能将她的灵魂吹散的熏风也毫无办法。

　　是因为阿弗在！阿弗出手替她挡住了那要人命的熏风。

　　如今，花灵又在几十年前布下了这么一手。数十年前，就算上辈子的她都还没有出生，那只花灵又是如何算到她的？！

　　她只觉自己像误入蛛网的飞蛾，甚至连飞蛾都算不上，顶了天也只能算飞蛾身上的毛须。面对这么一位素未蒙面就将她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敌人，她的警惕已然提到了极致！

　　李之弗自然感受得到桑希为心中压抑的情绪，他缓声道：“那只花灵若有如此能耐，也不可能落到被几名金丹妖修囚禁的境地。阿希，修士卜筮之法虽然有些玄妙，但并非不可敌。”

　　“可是那花灵未卜先知……”桑希为道。

　　她不知道，面对一个知晓未来的敌人，她该如何匹敌？

　　“小计而已。”李之弗驳道，“这凡人见了花灵是真，见到如今的场景是假；拿到这红叶是真，替其传下衣钵是假。真真假假，对着一个没见过修士的凡人，再好糊弄不过了。”

　　“我不太明白。”桑希为道，“如今的场景该如何作假？”

　　“场景不能，但记忆可以，更何况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了。”李之弗道，“阿希，莫忘了他是在见到如今的场景之后才想起来的。这凡人以为是仙人出手封住了他的记忆，殊不知他记忆中本就并无此场面。一个轻微的暗示，便能让其将如今的场景当成他曾经经历过的幻梦。”

　　“可这只花灵于几十年前就开始了布局，她在等我……”桑希为心中不解。

　　“等你，等其他人，等任何一名能救她出去之人。”李之弗道，“莫忘了这花灵是被囚禁在阴山中的。”

　　桑希为听李之弗又提了一遍囚禁，她满头雾水道：“阿弗，你怎么知道这只花灵被囚禁了？”

　　“那日你走之后，那只狐狸和僵傀说的。”李之弗道，“不仅如此，那只狐狸还对花灵起了疑心，怀疑花灵的卜筮有问题。那言称你是狐族救星的占卜，极有可能是假的。”

　　“什么？！阿弗你怎么不告诉我？！”桑希为只觉脑子愈发乱了，若真相是这个样子，那只花灵又在图谋什么？

　　“未曾想那只花灵竟然有此布局。”李之弗道，“若无今日这片红叶，那只花灵再被囚禁一百年、一千年，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一说——”桑希为纠结道，“我却弄不清那只花灵究竟是敌是友了……”

　　老郎中见桑希为久久不语，忍不住催促道：“丫头，你考虑得如何了？”

　　桑希为回了神，心知在这僵持下去不好，遂心道：“阿弗，我能拿走这片红叶吗？”

　　随着话音，她右手忽然朝那片红叶一招，道了一声：“来！”

　　红叶翻飞着落入她的掌心，叶上游动的火星亮了一瞬就暗了下去。此时再看，那红叶却与凡间树叶并无不同。

　　李之弗道：“我暂且封住了叶上的气机，待到晚间再看吧。”

　　“好。”桑希为应道，旋即看向一旁等着她回话的老先生。

　　桑希为不愿出言否认，不管那花灵的算计如何，这位老先生却是实实在在地从幼年到暮年，都一直在替那花灵寻她。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实在令她敬佩，如今更该给这老先生一个圆满的解释才行。

　　但，这也不妨碍她在老先生面前给这只花灵去去仙气，好叫他知道，托他寻人的并非什么仙人，只是一株花树而已。

　　桑希为将红叶夹在指尖，对着老郎中谢道：“老先生，多谢你赠我这份机缘。但老先生所见巨木即为那位仙人的本体，它只是山野草木所化，断不是真正得道成仙之人。”

　　老郎中听得此言，狠狠皱了一会眉，后才渐渐舒展起来：“但仙人救了老夫的性命。只这一点，它是仙人还是山野精怪，又有什么要紧的？”

　　数十年牵挂之事一朝了却，老郎中浑身通泰，神采奕奕道：“你这丫头叫老夫好费了一番口舌！如何？老夫没骗你吧！”说着还探身去看桑希为手中红叶。

　　桑希为大大方方地将那片红叶放到医案上，任由这老先生拿指头戳弄，见他显出几分顽童心性来，也在一旁道：“老先生大可放心，这片红叶有了主，就不会再伤人了。若老先生实在好奇，大可拿去细细研究一番。”

　　话音刚落，原本兴致勃勃的老郎中面色一板，将那红叶塞到她手中，严肃道：“仙人之物岂可容你如此随意对待？！还不快收好了去！”

　　“……”桑希为捏着那片红叶说不出话来。

　　先前想研究这红叶的不正是面前的老先生吗？怎的她将这片叶子送到他面前，却反而吃了瓜落？

　　她哑然片刻，只得安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将红叶收好，赔笑道：“谨遵老先生教诲，我是该好好保存这仙人之物！”

　　且看这花灵究竟想做什么吧！希望这片红叶能给她些头绪。

　　她笑着转过身形，矮身收拾被她踹烂的小凳，眼眸渐渐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