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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混乱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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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灾民们不可能有排队这种习惯,都人挤人地等着施粥。
迟家的粥,与之前施舍的不一样,放的粮食要多很多。
当然放到现代,那简直就是“牛栏里关猫”。可对这些灾民来说,已经是少有的实货了,关键还有咸味。
只见一个老太太拉着自己的孙子,在人群之中,硬生生挤出一条血路。
舀到粥后,尝了一口带着咸味的粥,眼泪当场就下来了。跪在迟岁他们面前,磕了个头,端着碗带着孙子就走开了。
这样的小插曲,众人没有在意,可接下来上来的人,可把舀粥的家丁气坏了。
“诶,我说了,我一家七口人都等着粥喝呢,你怎么就给我舀这么点?”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满脸稀疏的胡子,一双三角眼、八字眉,两颗绿豆眼中,透露着精明与算计。
负责舀粥的家丁皱眉道:
“我们老爷说了,领粥必须自己来,免得有人冒充多领。”
“你还讲不讲理?我家人都饿得走不动路了,今天你必须给我把这东西装满。”
那人胡搅蛮缠不说,还直接抱着一个硕大陶罐,非要装满。
见着能装下十人份的陶罐,家丁也是气结:
“我们是来施粥的,你,你别耍无赖。”
没想到,除了这个捣乱的男人,前排的几个汉子也是如法炮制一般,说道:
“对呀,对呀,反正你们是做善事,别人来不了的你也装上呗,可怜他们再跑一趟!”
“说的有理,我们家的人也没有来,你们也给盛上吧!”
“是啊,不能厚此薄彼啊!”
一时间,场面又混乱了起来,维持秩序的家丁,带着刀上前喝止,谁知道这几个流氓,梗着脖子,在家丁面前说道:
“来呀,你朝这砍啊!”
家丁一时语塞,不动手不是,动手他们也不敢啊。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可没有拿刀子砍过人。
再说,按照律例,城中本就不能私自带刀。只不过这些大家族自己存点还是有的,这一次出来,这些刀都只是起震慑作用。
如若真见了血,恐怕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这几个流氓似乎看出来家丁们底气不足,叫唤的更欢了:
“来呀,你砍呀,杀了我,我也要去下面问问阎王爷,看看还有没有天理啦。”
随着这几个人的前进,人群又往前挪了几步,这场面从上俯瞰,人流如同洪水,而家丁们就是是那摇摇欲坠的河堤。
就在这时,目睹了全程的迟岁看不下去了,他走到人群面前,如鹤立鸡群一般,面无表情的盯着领头闹事的男子,说道:
“你不是要讲理嘛?我来跟你讲讲理。”
其实这些流氓早就注意到了迟岁,见他站出来,于是调笑道:
“小美人,那你想怎么讲理啊!来哥哥给你……呃!”
话还未说完,剩下的就直接卡在了喉咙里,那黝黑油腻的脖子上,一只洁白纤长的手正死死的钳着。
慢慢的,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迟岁单手将那人举起。
由于缺血缺氧,男人根本来不及反抗,只能双脚乱踢,眼珠子拼命地往上翻。
担心弄出人命,见快到极点了。迟岁随手一甩,直接将其丢出几米开外。
并且在前排没有反应的情况下,极速又“热情地”将刚刚闹事的几个男人,一个接一个踹了出去。
一群大男人,虽然模样落魄,可挨饿的面相在人群中明显要好很多。
平时估计是得食最多的一批,却还在这里占这个便宜,实在是令人不齿。
迟岁瞅了眼在地上哀嚎的人,冷哼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一摔,就算不断一两根骨头,也得疼上个把月,也算是小示惩戒。
迟岁回看众人,现在这些灾民都自觉把脚步往后挪了挪,仿佛面前的美人是猛虎恶狼。
迟岁:
“所有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排队来领粥,不然……”
“啪!”迟岁聚起内力,一巴掌将身旁的青色巨石拍得四分五裂。
这下子,所有人都非常主动的前去排队了。
见状,他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发现大橘正蹲坐在身后的粮车上,它说:
“喵的,这就是你讲的道理?”
迟岁:“打得过,谁还讲道理。”
大橘:…………
于是今日的施粥,有了迟岁坐镇,非常的顺利。
一开始只有一口大锅熬粥,后来新找了几口,才勉强让灾民们每人得到了一碗。
天色渐暗,就在迟岁他们准备收摊时,一个小姑娘架着一个老爷爷走到迟岁面前。
小姑娘年纪约莫在十一岁,瘦小的肩膀扶着老人,像要随时被压垮了一般。
她扑腾在迟岁面前跪下,老人也软绵绵的摊倒在地。
“这位好心的少爷,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爷爷吧!”
迟岁停下脚步问:“他怎么了?”
“我爷爷他病了,这两天一直上吐下泻,五脏庙里什么粮食都存不了,如果再不吃药,就真的要死了。我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爷爷吧!”
说着,小姑娘开始磕起头来,迟岁弯腰将其扶起,说:
“别跪着了,我就是医者,我给他看看。”
迟岁蹲下来检查老人的情况。
首先是看脸部特征,老人的唇部干裂,眼窝凹陷,表情却莫名的惶恐。
迟岁犹豫了一下,伸手扒开老人的眼皮,发现其瞳孔涣散,整体模样,已经是快脱水的状态了。
“你爷爷出现这种情况之前,症状是何等模样?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我记得是两天前,开始呕吐与拉肚子,一天十几次。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吃错了东西,就自行找了些野药给他吃,结果还是拉肚子。后面直接拉水一样的,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有没有说肚子疼?”迟岁继续追问。
“这个倒是没有说。”
听到这里,迟岁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这上万名的灾民……
他继续问:“你们是不是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突然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是啊,这样的话不是多余的吗,于是他改口道:
“还有没有人和你爷爷一样?”
听他这么问,小姑娘点点头:“有好几个人和我爷爷一样拉肚子,都是这两天出的毛病。”
“带我去看看。”
“那我爷爷……”
迟岁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人,下意识地看向大橘。
大橘:“喵呜,看我干嘛?你一个仙胎,还怕区区的瘟疫?”
听了它的话,迟岁弯腰将老人背到了背上,对小姑娘道:
“带我去看看其他病人。”
身后的家丁见他要走,担心地说:
“迟岁少爷,你……”
“不用担心,我有功夫在身,你们先回去禀报家主,我马上就回来。”
一路上,盘坐在地上的灾民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长得跟仙人似的大少爷,背着一个快死的老头往一个棚子走去。
迟岁没有想到,在这个聚集了病患的棚子里,看到了昨天那个在城中持刀抢劫的小强盗。
此刻他正在给两个老人喂粥,每人就一份的粥,他自己没有吃。由于太过专心,他都没有注意到迟岁就在他旁边。
“胜成哥,我把大夫找来了,爷爷和弟弟他们有救了。”
小姑娘高兴地喊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那小强盗看到迟岁后,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戒备地说: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迟岁的脸,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难以忘记的,即使几天前的场景灯光昏暗,对方记得也是正常。
迟岁缓缓放下老头,四下环顾这些病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少年的脸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对我就这个态度?”
少年也知道拿人手短,想着三天前,如果不是迟岁的十几文钱买了吃的,估计这里的人都熬不过三天暴雨。
于是乎,脸上的警惕慢慢放松下来。
城墙的守卫比较森严,迟岁无意打听,这些人是怎么混进去打劫的。毕竟猫有猫路、鼠有鼠道。
他低头仔细观察着病患,结果无一例外,外在的症状与这个老爷爷一模一样。
距离病症的真相越来越近,迟岁心里的鼓不断敲打,如果真的是霍乱,那这些人……
按照现如今朝廷不管事,衙门缺人的状况,一旦爆发瘟疫,绝对是灾难性的。
对于无法就医的出现症状的患者来说,霍乱致死率可达百分之六十,最次也有百分之十。
迟岁:“可有死过人?”
少年发现他在问自己,看了他一眼,眼睛湿润地说:
“死了三个人了,吃粥拉粥,喝水拉水,活活拉死了。”
迟岁心中确认了,就是霍乱,如今这情况,必须回城禀报府尹,不然……
他站起身来,嘱咐在照顾病患的人:
“你们听着,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喝脏水,不要乱吃不净的东西。接触了病人的呕吐物与排泄物,一定要清洗干净。至于这些病人,你们去找干净的水给他们喝,这是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说到此处,迟岁停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还没有用完的盐巴,递了过去:
“记得给他们喂点盐。”
看着少年接过盐巴后,迟岁转身准备走,身后传来少年的问题:
“你是大夫是吗,我能信你吗?爷爷奶奶他们能活下来吗?”
迟岁回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说:“现在听天由命吧,先撑过今晚再说。会没事的,相信我。”
太阳快落山了,他要赶在仙安堂关门之前,讲消息告知大夫们。
一路上,他动用了轻功,当他走到大门前,刚刚跨进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自己是不怕瘟疫,可容易传染给其他人。
于是,他杵在门口,朝一旁观望到医侍道:
“麻烦你喷些烈酒到我身上。”
医侍抱出酒坛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迟少爷真的要喷啊!?”
“快喷吧!”
“那得罪了。”
医侍皱了一下鼻子,喝了口烈酒,酒气直冲鼻窦,整个人一激灵,把酒都喷到了迟岁身上。
如今可没有什么酒精喷雾,就只能以着“进口”的方式来消毒。
这里的医者也认为,酒属火、性烈。可以驱散病邪之气,所以也会用来做消毒。
只不过这用嘴喷酒雾的方式,的确有点带侮辱性,于是也不常用这招。
全身喷了烈酒,迟岁朝里面跑去,冲到骨科,对刚刚准备回家的刘大夫道:
“刘爷爷,快讲其他各科坐堂大夫找来,出事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仙安堂几乎所有的大夫都来了这里,他们面面相觑,问迟岁道:
“迟小大夫,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快说吧,我们都等着回家呢?”
“是呀,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还把医侍赶走。”
迟爷爷示意大家安静,帮腔道:
“这孩子一向稳重,定是有什么大事,才如此行事,诸位让他说吧。”
面对爷爷的支持,迟岁直截了当地说:“我在城外的灾民营里发现了‘触恶’之症。”
‘触恶’两字一出,其他人都安静了几秒,一时间,空气中只能听到所有人沉重的呼吸声。
迟爷爷最先开口:
“你所言属实?”
“千真万确!”迟岁斩钉截铁地说。
在场的医者,每一个都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他们从学医开始,最害怕的就是遇到瘟疫。
如果是触恶(霍乱)、天花、疙瘩瘟(鼠疫)等等这些字眼,他们基本上就开始手脚冰凉了。
只有医者才知道其可怕之处。当然,不是在乎疾病本身,而是在乎所防控疾病的方法。
一旦官吏昏聩,所处之法不得当,基本上疫区就会沦为人间炼狱。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时,刘大夫再次确认:
“迟家小子,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一旦传出去,必然引起人群恐慌,到时候可就遭了。”
迟岁:“我真的保证,我拿我这条命做担保。症状什么的,都与触恶一般无二 ,这种事情我是不会,也不敢认错的。”
刘大夫作为仙安堂的创始人之一,也是这些大夫中,年纪最长者,他的话还是相当有威严的。
他沉吟了片刻,朝在场的人问道:
“诸位同事,你们可有防控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