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70、蓝脸的老黄

　　虽然已是盛夏，可凌晨时分塔云山顶岩洞里的空气仍带着几分彻骨清寒，刘醒一和王五不自觉地相互靠拢取暖，两人心事重重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陷入了梦乡。天微亮时，一缕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照在王五脸上，王五睁开眼睛，头顶的洞口浑圆如昔，只听见外面响起了各种早起吃虫的鸟儿和小动物们的啼叫声，像一起合奏着丛林交响曲般轻快动听。
　　刘醒一这时也醒了过来，她边揉眼睛边打着哈欠问王五：“咦，不知不觉睡到天都亮了，咱俩还困在这里，你太师叔祖不会是忘了喊人来救咱们出去吧？”
　　忽然，洞口扔下来一根青藤，晃晃悠悠地刚好垂吊到洞底。
　　王五和刘醒一对望了一眼，王五微笑着说：“看，说曹操，曹操到，让我先爬上去看看。”说完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手脚并用顺着青藤麻利地爬出了洞口。
　　刘醒一心里暗暗羡慕王五矫健的身手，却望着洞口垂下来的青藤犯了愁，混蛋王五，自己上去了却想不起拉我一把，这藤蔓虽然结实，但自己却对徒手爬绳实在没底儿，搞不好还没爬到一半就得摔下来。
　　正在犹豫时，洞口忽然冒出来一个身影，呲溜一下顺着藤蔓荡了一圈就轻松地落在了洞底，刘醒一吓了一跳，这金黄色的人影不是王五，而是昨晚差点被她俩误伤的猴子，没想到还是只秦岭金丝猴，一般的金丝猴体型中等，体长通常不到一米，眼前的这只却异常粗壮，身高体重和王五不相上下，感觉像是猴群里的猴王。
　　“这就是太师叔祖说的阿黄吧？”刘醒一想起来不闻道长说过的话，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金丝猴似乎听懂了刘醒一的话，张嘴轻轻应了一声，他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抓住垂下来的藤蔓，又伸出另外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温柔地搂住刘醒一的腰，刘醒一顿时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提了起来，还好现在已是光线充足的清晨，她知道眼前的阿黄没有恶意，于是强装镇定不作挣扎。阿黄一手抱人一手拽藤，加上两只和手一样灵活的脚和尾巴协助攀爬，毫不费力地把刘醒一送上了明亮的洞口。
　　一落地，阿黄就松开了搂住刘醒一的手，刘醒站稳身子，马上就远离那地洞口好几步，生怕一不小心再掉进去，她瞧见王五站在山崖边正专注地望着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山谷间有一群白鸽正在展翅飞翔着，活泼自在。刘醒一不禁脱口而出说：“信鸽！果然在这里，看来你之前的分析和推断是对的。”
　　王五望着天空喃喃地说：“不仅有信鸽，还有鹰隼在天上盘旋呢，螳螂捕蝉，老鹰在后呀。”
　　刘醒一哼了一声说：“刚被放出来，心情不错嘛，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现在还有心思欣赏禽鸟。”
　　王五说：“这里远离城市，在丛林里，观察和了解大自然远比手机和其他人类发明的电子产品更实用可靠。”
　　刘醒一困惑地说道：“是啊！所以你太师叔祖派了一只猴子来帮我们，不过话说回来，这可不是普通的猴子，是国宝金丝猴，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呢，咱们仨在一起，到底该谁保护谁？”
　　“你觉得呢，只有强者才有能力保护弱者。在野外，咱俩都是青铜的渣渣。”
　　此时阿黄乖巧地从树丛里拿过来两个苹果和猕猴桃，分别递给刘醒一和王五。
　　刘醒一接过野果，试探性地拍了拍阿黄毛茸茸的肩膀微笑说：“谢谢你，阿黄。”
　　阿黄咧嘴露齿，一张毛糙的蓝脸似笑非笑的样子，鼻孔喷出一团湿气，这大概就是它表示友好的方式吧。
　　刘醒一指着王五介绍说：“这是小五，”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一一，你胡子最长，估计比咱俩都大，以后就叫你老黄吧，好不好？老黄。”
　　老黄似乎听懂了，点头应了一声。
　　王五好奇地走过来学刘醒一的样子轻轻抚摸老黄的肩膀，却马上被一条粗大的毛茸茸的尾巴伸过来卷住了手腕，吓得他赶紧缩手，好家伙，没想到猴子也会记仇，肯定还在恼恨他之前用弹叉打它呢。
　　刘醒一又问：“老黄，太师叔祖让你来帮咱们，那你知道咱们该何去何从吗？”
　　老黄应了一声，直立起身，走进崖边通往山林的小径，回头望了两人一眼，刘醒一和王五心领神会，跟着老黄朝林间走去，老黄领着她俩在乱石堆里三转两绕，不一会儿就来到山巅一个天高云低的望远之处，老黄伸出毛手臂指向远方，刘醒一和王五情不自禁地顺着它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晴朗的蓝天映衬下，遥远的天际下云霞之间露出了一座巍峨的雪山，银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哇塞，没想到这个季节还能见到雪山，小五，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刘醒一问王五。
　　王五挠挠头答道：“问得好，我可是头一回出川呀，姐姐，你问我，我该问谁？让我想想，那边是西北方位，那雪山目测离这儿四百多里远，哎对了，我曾经听龙虾师傅说起过，在陕西境内有一座太白山，山顶终年冰封雪盖，山上有个仙湖，只有在夏日最炎热的那几天里冰湖才会融化。你说这会不会就是那座太白山？”
　　还没等刘醒一听明白，老黄抢先张口应了一声，王五惊喜地说：“哟，这老黄听得懂人话呀，比你还聪明。哎呦，疼~”
　　刘醒一伸手过来就是一个栗子凿在王五的脑门上，“就算这是太白山，那么高那么远，咱们去干嘛，学愚公移山吗？”
　　王五揉着脑门连忙辩驳：“别急嘛，这不是太师叔祖让咱俩去的吗，龙虾师傅说过太白山的主峰上有个道观叫拔仙台，里面供奉着一张相传是姜太公封神时坐过的椅子。我觉得咱们可以去看看，没准儿真能找到大西藏宝的新线索。”
　　王五这一嚷嚷，却让刘醒一迟疑了，原本昨晚她已经想好了，按照爷爷信里交代的线索，先去找齐守护大西宝藏的其他三族后人，然后再行商议。不过，爷爷并没有留下联系其他三族人的方法，要找齐他们，犹如茫茫人海里捞针，她心里没有半点把握。
　　王五这小子，虽然看起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模样，却心地善良还自带幸运光环，在青城山、楼观台和重阳宫曾多次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屡屡逢凶化吉；虽然他识字不多，却深谙天文地理，颇得道法灵通。眼下自己身处深山老林，正如王五所说，在这里，一不看文凭，二无法依赖电子产品，倚重的是对自然环境的观察和适应能力，和如何充分运用丛林法则，战胜自然。还有，王五的龙虾师傅已是料事如神，更别提昨晚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太师叔祖有多高深莫测了。
　　论运气、能力和经验，眼下的自己都不如王五，他的建议更有把握些，无谓逞强，想到这里，刘醒一微微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听老黄一回儿。毕竟他长了一张蓝脸，耿直可靠信得过。”
　　王五轻拍老黄的背，竖起大拇指说：“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话都不用说，靠颜值取胜。没想到，二哥那个小白脸不在，我还是输给了你这位蓝脸的窦尔敦。唉，怪我脸黑，黑脸的张飞，叫渣渣！叫渣渣~”
　　刘醒一走过来，抬手又赏了王五一个凿栗子，“别叽叽喳喳了，既然定了去哪儿，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好的，出发出发，累死狗。”王五拍了拍老黄，“老窦，你熟悉地形，你来带路，没问题吧？”
　　老黄张口应了一声，耸身一跃爬上了崖边的珙桐树，一只长臂握在树枝丫上，轻巧一荡就跳到七八米外另一棵冷杉树上，回头叫了一声，示意两人跟着它走。
　　就这样，刘醒一、王五和老黄两人一猴翻山越林，踏上了从塔云山前往太白山的旅程，饿了烤鱼吃野果，渴了喝山涧溪水，晚上睡在树上或山洞里，王五从小就在山边长大，攀山涉水野炊露营都不在话下，旅途中还顺便给刘醒一科普了各种沿途所见到的花鸟虫鱼，刘醒一感觉自己仿佛加入了儿童丛林夏令营，虽然风餐露宿，不时遇到蛇虫野兽叨扰，但有老黄当向导领路，王五在旁土味伴游，倒也有惊无险乐在其中。
　　走了差不多三天三夜，一路上他们连个活人都没遇见过，但已经离雪山越来越近了，此处已是秦岭山脉的高处，气温越来越低，人烟罕至，连树和其他植物都不多了，老黄出去搜刮半天，也只带回来了一小堆浆果和青涩得难以入口的野果。刘醒一和王五两人正在饥寒交迫之际，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好几声古怪的吼叫，连老黄也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刘醒一有点害怕，抓住王五胳膊问：“这里该不会有老虎吧？”
　　王五本来正饿得蔫了神，被她这一问逗乐了：“哪来的老虎？老虎都在动物园里呢，我记得前几年这里确实出了只全国闻名的□□，那张野生华南虎的照片还引发了陕西林业厅和学术界的一场大争论，后来证实只是一个农民用老虎年画摆拍出来的闹剧。哈哈哈~城里人太天真，居然被咱乡下人套路了。”
　　“不是老虎，那是什么在叫？难道是狗熊？”
　　王五还没回答，远处又响起了一阵密集而尖锐的啼声，这次显然不是老虎发出的，倒像是一群狐狼类的野兽发出的吼声，老黄全身的毛发突然炸了开来，从鼻孔里喷出了两股湿雾，怪叫了一声，撒腿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速奔去，只见它一团金黄色的身影在乱石堆和茅草丛中晃了两下，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刘醒一和王五连忙起身追了上去，倒不是担心老黄孤身赴险会吃亏，而是担心自己俩跟丢了迷失在荒野中更加危险。
　　两人气喘吁吁地顺着足迹绕过两道山坡和一小片树林，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幅画面，在一片苍白的山脊上，有一大群黄灿灿的金丝猴躁动地挥舞着手臂，嘴里还发出尖锐刺耳带有恶意的啼叫声，不停跳跃着地围成一个大圈，圆圈的中央是一块青灰色的巨石，石头上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手里握着粗长的树枝，背靠背居高临下地站着，龇牙咧嘴的凶相和恶狠狠的目光难掩他们灰头土脸疲惫不堪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