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葡萄魚

3、Chapter 3

　　今天偶然经过以前小龙家饭店的地方，已经被装修成一家西餐馆。这几年，不知道他究竟去哪里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助日记

　　飞机从三万英尺的高空降落，强大的压力压迫着耳膜，钟国光闭起眼睛，咬了咬牙根。空姐柔亮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通过广播传送出来，交替着英语和中文。他忽然觉得，在美国生活得久了，有些分辨不出两者的区别，一如他即将踏上的上海这片本应该很熟悉的土地，钟国光有些恐慌。于他来说，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要面对什么，怎么去处理或者怎么去达到，所以他在毕业之后选择去美国读研，结业后在那边落地生活。
　　曾经在某个阴雨天，旧疾隐隐作痛的时候，他尝试着问过自己，网球队队长钟国光，你后悔过么？
　　就是这样一段明媚和瑰丽的回忆，却让他不想去触碰，他无法深究、承认或者否定，甚至连午夜梦回都不忍去窥视。

　　钟国光推着行李从闸口出来，扫了一眼接机的人群，有捧着花也有举着牌子的，似乎没有看到熟悉的人，不觉低下头笑了下，便打算绕过人群去机场门口打车。然后，他听到背后隐隐传来一声柔软的叫声，“国光。”

　　——国光。

　　在人声鼎沸的机场中，钟国光几乎以为是幻听。记忆中的那道猛烈的阳光笔直地穿破这些年的厚重黏着的云层，残酷而执拗地照过来，无处躲藏，无所遁形。他顿下了脚步，甚至不敢回头，好似那句话是水月镜花，一回头就泛起涟漪，化成泡影。

　　直到那人踏着光洁的地板，来到他身后，又轻轻地叫了声，“国光。”

　　是，我回来了。钟国光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镜脚，“周助，好久不见。”
　　然后，周助扬起眉毛，笑起来。于是，云开了，天亮了。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的，完美的，淡然的笑。他说，“真智今天没空，所以我来接你，我不会开车，打的你不介意吧？”

　　到了钟国光下榻的酒店check in之后，周助陪他进屋，稍微整理了下行李，便说要走，“你要不睡一会儿，到了晚上等真智收工之后再一起吃饭？”
　　钟国光在解西装扣子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我在飞机上睡过一会儿。”他把外套挂进衣橱，走到窗前的椅子旁坐下，上海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明晃晃地扎进眼睛里，他侧过脸，“周助，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
　　周助耸了下肩，随意地坐下，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抬眼看着钟国光被阳光照的模糊的脸，“是的，自从你去美国之后。”
　　“不，准确的说，”钟国光按了一下眉心，“是去美国之前。”
　　“……我，我不太记得了。”
　　钟国光扬了一下眉毛，随即自嘲，“是啊，都那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真的没想到这次回来，你会来接我。”
　　“是啊，我也没想到，要不是真智告诉我的话。”周助的语气有些急。
　　表情瞬间愣住，“嗯……”他在搜索恰当的词汇，“真智么……的确……我不是留过email么，他时不时会跟我联系。我知道，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是这一年的事。是他跟小乔离婚之后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我知道。”
　　周助没由来觉得有些烦躁，“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周助。”钟国光很认真地在念这个名字，周助莫名觉得心慌，就是这样的口气，这样的声音，尾音会轻微加重，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叫他，直到有一天他告诉，不是询问，周助，我要去美国了。

　　他看着他。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真智没跟你汇报？”
　　钟国光笑了笑，“我想听你亲口说吧。”
　　“如果真智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告诉你了，你就该知道我不可能会好。”周助的手轻微颤抖起来，他握拳撑在沙发上。
　　钟国光沉默了一会儿，“小裕的事，我们都很难过。”
　　周助蹭地站起来，猛地转身就要走，钟国光随即跟上去，拉过他的手臂，一字一顿道，“周助，你必须面对它，接受它，谈论它。”
　　“钟国光。”周助别过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你一年多以前就应该回来说。现在这一切，都毫无意义。谢谢你的关心。”
　　“周助！”

　　周助挣开钟国光的桎梏，头也不回地几乎落荒而逃，只甩下一句，“我晚上再跟真智一起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