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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佳人何辜(一) ...

  •   赵苏阳坐在牢里四下张望,这府衙的内牢却是称得上是牢房内的天字一号上房,确实比普通的牢房干净些,而且有一顶高窗,可以看到一方蓝天,赵苏阳看着这方寸之间的蓝天白云,暗自苦笑,想不到自己也有被下狱的一天。想那陈知言,今天他又出现在煊王身侧,这人与自己相处之时形容坦荡,却不想有这么许多副蛰伏的面孔,不知他今日站在煊王身侧,明日又会在哪里,为了他那入局的目的。

      入夜,赵苏阳正在打坐,听得牢门开锁的声音,睁眼见陈知言提着个食盒走进来,拿出一壶酒,两碟菜。他对着赵苏阳坐下,也不急于开口,拿出两只杯子,倒满了,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赵苏阳陡然入狱,心里总莫名有一股怨气,但几次冷静下来又觉得没有道理。如今这情形,若说自己无辜受累,倒也并非如此,可有此一遭,也总是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憋屈。这会儿他心里就如同坐船出海,时而浪荡时而平静,心里总想有个归咎怪罪,但又不知该怪谁,难道自己是在怪陈知言吗?却又为何要怪他?他一口将杯中酒喝干了,道:“满上。”

      陈知言知道他心里有气,淡淡一笑,又给他倒了一杯,道:“我既不是逸王那边的,也不是煊王这边的。”

      “我知道。”赵苏阳难得打断他道,“你说了只是为了入什么鬼的局,谁对你有利,便在哪边借力呗,你能让煊王逸王同时对你深信不疑,陈先生,背后的水,深的紧呐。如今你对我坦言,我该感谢陈先生坦诚之义,以陈先生的机关算尽之能,说不定若是往后哪天陈先生把我卖了,我还帮你数钱呢。”

      陈知言静静听他牢骚完了,笑道:“我知道你生气,如今这情形,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想拖你入局,但是你我初见之时,你已经在其中了,希望经此一遭你能脱身,不会越陷越深才好。”

      赵苏阳冷笑道:“脱身?我本就是这棋盘上的棋子,想要脱身,莫非是解甲归田,辞官养老吗?”

      陈知言拿着自己的酒杯跟赵苏阳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正色道:“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过你自己能够左右的生活。”

      赵苏阳被他问得愣住了,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从小跟着师父,师父在哪,自己就在哪,随师父入朝为官近十载,生活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也从没想过要换一种活法。如果真的可以换一换,自己愿不愿意呢?他摇摇头,道:“没有想过,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陈知言道:“就好像那日你我信步田间,一曲箫音,天高云淡。”

      赵苏阳眉毛一挑,突然笑道:“如今我是阶下囚,别说信步田间了,让我出去刷茅厕都愿意。”他抬眼看了看那高窗之外悠远的天空,继续道,“只是煊王希望我画押之事,目前看却是不能。”

      陈知言道:“我此次来就是想与你说这个事情,明日煊王便要带你回京,可能会用些手段,逼你……”

      赵苏阳叹了口气,道:“总归抵死不认,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认了,将我与逸王划成同党,一锅烩了,我便半分希望都没了。”

      陈知言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如陈知言所言,第二日一早,煊王起驾回京,出乎赵苏阳预料的是,煊王并没有过于苛待他,只是将他上了手铐脚镣,锁在马车里,可那马车却不是什么囚车,而是贵族出行的车驾,车里宽敞舒适,瓜果茶点应有尽有,赵苏阳倒觉得,如此这般要比往常自己办差出行舒服多了,除了不能下车透气,还真就没什么可以挑剔的。煊王这回京的车队行路甚缓,第一日赶路,刚过正午,便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营扎寨,不再前行了。照这样的速度,怕是要十余天,才能回到天京大都。

      赵苏阳被安排在离煊王营寨并不太远的一间帐子里,晚饭时间,赵苏阳正在小憩,有人来送饭,那人将饭菜放在桌子上,也不走开,轻轻地在赵苏阳身边坐下来,就只安静的看着他。其实这人进来时,赵苏阳就已经醒了,只是还是心闷倦懒不愿起身,想等这人走了,继续睡觉,谁知这人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转过身子想叫那人出去,见这来人,竟是逸王的侍妾,佩羽,不禁惊道:“佩羽姑娘?”

      佩羽轻轻笑了笑,道:“妾身吵到赵大人安寝了。”

      赵苏阳起身整了整衣服,问道:“姑娘为何会在此?”

      佩羽道:“煊王殿下知道妾身曾与大人有缘相识,让妾身来侍奉大人。”

      赵苏阳心道,是了,她从前是逸王的侍妾,如今逸王受难,她们自然是任由掌权者支配。转念一想,问她道:“煊王殿下可与你交代了什么?他希望你劝我是不是?”

      佩羽摇摇头,道:“不曾,王爷只说让佩羽珍惜与赵大人的相聚之缘。”随即,她瞥见了赵苏阳手上的镣铐,大惊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赵苏阳眼见她的神情,似是真的不知道各中缘由,笑道:“煊王殿下想让我帮他一个忙,只是这个忙如今还不能帮,他就叫我仔细想想,又怕我想着想着,就出去闲逛了,所以只能如此。”

      佩羽叹了口气,道:“大人,先用膳吧。”赵苏阳不明白煊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自己既然走不了,有个美女相伴,倒不寂寞,索性什么都不想,吃饱了便在铺盖上一躺,和佩羽闲话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入夜,营帐外偶有夜巡的卫兵走过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寂静一片。

      赵苏阳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见佩羽只是静静的坐在帐子口,起身让出半边草榻,道:“夜风凉了,姑娘还是靠里些,免得伤了风寒。若是困了就歇下吧。”

      佩羽听了,微微一笑,坐得离门帐远了些,道:“大人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的。”

      赵苏阳苦笑道:“这也许是我最轻松的一次行程了,白日里行路坐在车里,晚上还有人照顾。”

      佩羽走过来,躺在赵苏阳身边,垂声道:“虽然只与大人有两面之缘,但妾身却想,能这样一直在大人身边侍奉,就好了。”

      赵苏阳侧头望向她,一袭烛火的光亮在她的背后摇曳,为她的轮廓描上了一层柔暖的光晕,她双眼乌溜溜的正望向自己,便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头发上抚了抚,道:“只可惜我现在是个泥菩萨,正在过河呢。若是我此番逢凶化吉,便设法接你出来,到时候你若愿意回家,就回家去,不愿意回家……就随我回我那小院,帮衬着玖月打理打理。”

      佩羽先是一愣,乌黑的眸子望向赵苏阳,接着她脸上晕开一抹笑意,那笑意好像是一潭清池中激起的薄薄涟漪,漾开的时候潋滟明净。

      赵苏阳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晌午,他起身不见佩羽的身影,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不禁略惊,自己如今竟是如此的懈怠,怎么会熟睡到有人离开,都不知道。这一日,煊王却没有拔营前行的意思,赵苏阳问了中午来送饭的侍人,才知道,煊王一早去就近的地方围猎了。

      天擦黑时,佩羽送了晚膳来,只是她今日的妆容极为潦草,衣服也还是昨日那身,头发从一边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脸上粉黛残存,显得苍白憔悴,赵苏阳道:“佩羽姑娘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听赵苏阳这样一问,佩羽别过脸去,竟呜呜的哭了起来,赵苏阳见她哭得伤心,想要上前安慰,谁知他刚一起身,佩羽突然就警觉起来,惊叫道:“你别过来!”那声音因为惊惧着急而有些破了音。赵苏阳顿时觉得大不对劲,快步上前,扳过她肩膀,问道:“到底怎么了?”

      这一扳之下,佩羽秀发飘动,眼见她左侧头发之下,掩盖的是斑驳的血迹和胡乱包扎的伤口,她左边的耳朵竟然被割了下去。赵苏阳只觉得一口恶气闷在胸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他只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煊王的歹毒用意。当年他致残七位掌门,或割耳削鼻,或斩手断脚。煊王定是要把这一切在佩羽身上演练一番,来逼他就范,今日割了左耳,明天可能是右边,后天又会是什么?赵苏阳做官以来,也时常威胁对手,他从来都没觉得威胁他人达到目的的手段有何不妥,但如今他却觉得煊王此番威胁的手段,卑劣且恶毒,他冲到帐门口,向值守的侍人道:“我要见煊王殿下。”那侍人应了一声去通报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向赵苏阳道:“赵大人,煊王殿下说今日围猎疲惫了,要先休息。也望赵大人与佩羽姑娘早些歇息,有事明天再说。”赵苏阳怒道:“你去告诉煊王殿下,若是今日不见,那他便再也见不到我了。”

      那侍人只得又去通传,此时佩羽坐在地上,低声哭道:“大人有情有义,只是佩羽容颜损毁,没有颜面再见大人,更没有颜面服侍大人了。”赵苏阳走到她右侧,蹲下身子柔声道:“你且将伤养好,到时候用头发遮一遮,或者戴个华丽的花簪,就看不出来了。”佩羽听他如此温柔的对自己说话,哭得更加伤心了。人就是这样,心思百炼刚强,经得起千锤万凿,却经不起点滴温柔。

      赵苏阳道:“你无辜因为受累,我不能让你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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