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定江山》哈利欢·马尔福

7、第 7 章

　　“有长进了么。”黎华捂着半边脸，不但不生气，还流着赞许的笑容。
　　嫉妒的眼光千奇百怪向我射来。
　　不知不觉入了戏，不知不觉黎华的脸变成了莫筱筠，不知不觉怒从心头起，不知不觉一个巴掌甩过去。
　　可惜了，天王的脸，被我又踹又抽……
　　“很符合你一贯的作风，被伤害了就用暴力。”黎华的口气听不出半丝嘲弄。
　　可是看同学们的脸色，好像只要我一落单就会遭遇群殴。
　　放学后，一辆跑车停在身边。“去哪儿？”
　　我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喂，你就这样对待牺牲俊脸给你练习的恩人么？”
　　“那能好事做到底，再让我练习一下么？”
　　“可以。不过能等我肿消了再说么？”他双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话说回来，你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你被很多女人打过耳光么？有这种比较？”
　　“小姐，我的脸不是发面馒头，成形前千锤百炼。”他紧跟了上来：“你是小钢炮么？冲这么快。”
　　“听古芊菁说乔亚有一部新戏在招替身演员，去试试。怕迟到，谁叫你拖堂！”
　　“你就那点替身演员的出息？”他摇摇头，“枉为我黎华的弟子。”
　　我还就这么点出息。据说本来黎湘离的新电影需要替身女演员跳河，不知怎地现在连女主角都定不下来，所以替身演员也暂时无法考虑。
　　走廊里黎湘离正和乔亚经理说话。
　　“您老是不是太挑剔了？”经理无奈地，“其实不用这样……”
　　“现在的演员太浮躁，哪有当年那些人的底蕴和沉稳？这个角色很重要，我决不能随随便便。”
　　“您哪有随随便便过了，”经理一头汗，一副“您随随便便倒好办了”的神情。
　　“可现在试了这么多演员都不行，怎么办？”
　　“换导演！”
　　我一把捂住嘴巴——啊啊啊，这不是我说的啊，也不知道为啥就冲口而出。
　　导演和经理一起望向我。
　　完了，连我的替身演员也完了……
　　我的生活费也完了……
　　现在都不能去民歌餐厅蹭饭的说……
　　世界一片黑暗……
　　拔腿就跑，身后传来呼喊。
　　“等等……”
　　逃跑的动机相当丑恶：方才他们应该没看清我的脸对吧？下次我再来应征的话应该不会想起我对吧？
　　所以怎么可以“等等”呢？打完人脚底抹油是我的专长么。
　　第二天正在接受黎华“唇目传情之特色”讲课，胡乱抄着笔记，心下不屑地想，不就是抛媚眼和送香吻么？被理论化的大帽子一扣搞得跟三个代表似的。
　　“当然不是！”黎华听了我的回答，眼睫毛都在抖。
　　“方若绮，上来！”
　　我乖乖上前。
　　“看着我的眼睛。”他看着我，长得可以当扇子的睫毛从眼线上微微压下，如果用文字表述就一个“眯”字，却不像“眯”这么简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水样漫过他金色的瞳仁。
　　我怀疑那是迷情剂。
　　不然为何心像被捆在溜溜球上，上下滑得没道理地酥软？
　　他的唇角微微抿着，清晰的唇纹优雅地屈成精致的图形，每一道都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那瞬间，仿佛那张脸只剩眼睛和嘴唇。
　　缠绵暧昧的目光把我牢牢捆绑，嘴角溢出的呼吸如怒放的鲜花里最香甜的花蕊。
　　这个男人，是男版千年蛇妖白素贞。
　　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若绮，明白吗，这就是，以眼传情，以嘴传情。”
　　我踮起脚，挽住他的颈，吻了上去。
　　如果这算初吻，我赚得还真不少。
　　万分之一秒的愣神，他随即勾住我，迎合地吻住。娴熟的技巧轻松打开我青涩的唇齿，每一缕神经在风般的侵略中慢慢溶化。
　　很久很久的样子。
　　世界真安静。。。。。。
　　推开他，桀骜不驯地扬起眉，一脸“我只是配合你的教学而已”的神态。
　　被推开的瞬间，他同样有万分之一秒的愣神，很快回归平静。
　　双手插进裤袋大大咧咧走回座位，知道身后众人的目光像是凌迟。
　　“老师，什么叫做唇目传情？我不太明白，也能教教我么？”有女生站起来大声道。
　　“我也不太明白……”
　　“我也是……”
　　“我也是……”
　　好一派争先恐后。
　　我坐在后排开白戏，黎华不愧久经沙场，一脸镇定自若。
　　可，为什么刚才我会突然吻上去？
　　为什么他含情脉脉注视着我的时候，竟然好像看到了欧凯文的脸？
　　为什么，意乱请迷的同时，竟然疼痛起来？
　　教室门推开，腹肌长在脸上的浑小子大喝一声：“方若绮在吗？”
　　屁股下有雷轰到似的，弹跳起来，又跌坐下去。
　　把头埋进课桌装死。
　　“方若绮！”浑小子冲着我不死不休，“方若绮！”
　　我失聪……
　　浑小子冲了进来，“方若绮！”用吼的。
　　我也猛地抬起头来：“不是我干的！”吼得更响。
　　门口的黎湘离和乔亚经理满意地点点头。
　　大导演大制作人不用这么小气，千里迢迢追杀到这里跟我算帐吧！
　　办公室。
　　“你就是方若绮？”黎湘离手持一份材料。心中大呼失算：他一定看清了我的脸，又去查了我的报名表。一路查到了这里。
　　绞着手，点点头。
　　“孩子，有兴趣拍电影吗？”
　　点点头——
　　“哎——”我惊讶地看着黎湘离。
　　“是这样的，我希望你能来试镜，女主角！”老人的每根皱纹都那么慈爱，笑容和莫叔很像。
　　但凡慈祥的老人，我都想成莫叔。
　　“哦……啊？”三心二意就是不好，忽略对方关键词的同时，还给人家奇异的脸色看。
　　黎湘离摸摸我的头，和乔亚经理一起离开。一边的黎华探究似地一手撑着头，像思考命题。
　　“有没有想过，如何通过试镜？”
　　“刚刚接到这个馅饼，哪来情绪想？”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部戏的内容吗？知道是什么角色吗？什么都不问轻易答应？”拿起一份资料递给我：“回去好好看看，有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伸手！”
　　依言照办，手心一阵刺痒，黎华满意地收起圆珠笔。“这是我的手机号码，24小时开机。”

　　我傻傻地看着资料。《一代歌后钟湘》，讲述钟湘跌宕多舛又神秘飘忽的命运。
　　从替身演员没有承前启后过渡句地跳到大牌导演的重要女主角，这馅饼咯得我胃疼。
　　钟湘……好陌生的名字，是我出生前就大红大紫的歌手吗？
　　资料上说，钟湘当年不但唱歌红，演技更是炉火纯青，只不过因为靠歌唱比赛起家，所以被人习惯性称“歌后”，二十年前，几乎所有导演都拜倒在她独特的迷人风采下。
　　天地神佛，这已经不能用大牌形容了，倘我方若绮一掀裙子一脚踩在木桌上大喝一声，钟湘来也，估计就连丧彪都得口吐白沫。
　　能想像一个“女土匪”的脸高高挂在电影海报上，笑得一脸流氓，旁边上书“绝代风华钟湘”？
　　话说回来，“被大牌导演青睐”这一点上，我倒和她有几分相像。
　　岳行空，李恩光，甚至被我发发神经乱说“换导演”的黎湘离，全都给我捧来厚厚的馅饼。
　　这样完美的女人，为何在锋头最劲的时候息影，是激流勇退吗？
　　“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不喜欢她抛头露面。”黎华就着资料淡淡接口。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了。”
　　“太监文……”我嘟囔着。“话说回来，你体力真不错。又录歌又拍电影又兼职上课，还帮我开小灶辅导……“
　　“辅导费我记着，也要还的。”
　　黎华，我踩你奶奶的腿！
　　天王的弟子到底不是盖的。
　　对着镜头前一番以眼传情以嘴传情，加上一个多月来艺能训练班的魔鬼训练，到底折服了摄像。
　　“方小姐，你的表情是很好，可……出画了！”——摄像彻底折服于我的方位感。
　　我连忙走到规定地方，黎湘离却站起来：“后面的人不用试了，就她了。”
　　“可是……”摄像为难地说，“她连走位都不会。”
　　“这个可以训练。我需要的是气质和神韵。只有她最像。”
　　黎华在身后轻笑一声。
　　妈的明显是嘲笑。好像在说“一个飞腿族的神韵怎么可能像一代歌后！”
　　“现在我可以考虑承认你是我的学生。”这话听起来真违心。
　　“那么……让我们暂时恢复到合作者的身份。”他非常绅士地伸出手：“我是这部戏的男主角。”
　　“非常遗憾。”我万分真诚地握住他的手。

　　所以当第十五次NG后，被黎导请到办公室。
　　“若绮……”
　　“对不起黎导，”抢在他面前内疚开口，“我知道……我很差劲……”
　　“不，不是。”老人忙不迭摇头，“你只是没找对感觉。以前没正式演过吧。”
　　“当然没有，连脸都没露过呢。”
　　“所以别紧张，你只是没进入状态而已，最关键的，是没有把握住这个人。”他探出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叠资料：“钟湘这个人物，在你出生前大红大紫，且突然息影，所以对她没有什么印象对吗？这是她的资料之一，试着再多找点出来，设身处地地感受一下，对把握住这个角色很有帮助。”
　　走到门口，黎湘离的叹息如将断的蛛网，在风中摇晃：“若绮……这部戏，希望全在你身上。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
　　那句“对”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剧组人人当我NG魔星，灯光一打在身上双腿就开始发抖。连飞腿踢丧彪都没有过的抖。
　　“黎湘离已经孤注一掷。”乔亚旁边的咖啡屋，茶色的落地玻璃隔去外面刺目的阳光。看来只接待乔亚里的艺人，所以设在不起眼的大厦偏门旁。面前的男人眯起眼睛，微笑着看我抿了口咖啡。
　　“曾经锋头多旺的大导演，终究被后浪推得倒在沙滩上。”
　　“苦……”苦着脸瞪了他一眼，天王很体贴地为我加糖。
　　“知道王瑞恩导演么？昔日大牌影帝，今日新锐导演，一下压过黎湘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所以呢？”
　　“黎湘离决定拍一部真正的著作经典，彻底让后辈心服口服。”
　　“就是这部？”
　　“嗯。场地布景的精细到位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他计划拍四年。”
　　还没溶透方糖的苦咖啡一下从鼻子里冲出来。
　　“四年？！”别吓我啊，四年什么概念？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记得前几年有部片子叫做《无极》的，似乎拍了3年，还有部叫做《2046》的，好像拍了5年。这年头导演和赞助商都亲似一家，一部片子拖上十年八载，投个几亿跟我们花一块钱买俩茶叶蛋似的潇洒。
　　“黎导真有路！”我由衷赞叹道，“敢投这么大的资金！”
　　“所以他的压力很大，一旦失败，不但在这个圈子再无立足之地，甚至可能倾家荡产——他把所有财产都投了进去！”
　　他递过纸巾给我擦鼻子。这个男人的体贴其实不亚于欧凯文，除了那些让人捉摸不定的行踪和表情，还有一点点小市民的俗侩——比如老逼我欠钱。
　　“好可怜……”鼻子团在纸巾里，声音闷闷地。
　　“因此你要努力，不要因为自己某些‘缺陷’害死一位可怜的老人。”
　　“我哪里缺陷了！”若不是眼前这张脸太漂亮，差点又习惯性扔咖啡杯。
　　抽出资料，一张泛黄的简历上，贴着黑白照片。
　　咖啡因提早在体内产生作用，好像烟花盛开在某个血管中，照片里那个人，精致飞扬的眉眼，青春逼人的笑容，两团酒窝像劲头最足的旋风，紧紧裹住旁人眼球。
　　“这是……这是……”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这是……”
　　“这是钟湘。”黎华好脾气地就正道，“你不会这么健忘，前脚拿了资料后脚就认不出她？”
　　“不，不是……”我憋着气，“她是……她是——苗翠花！！！”
　　再优雅的天王看上去都要喷咖啡的样子。
　　“苗翠花就是钟湘演的呀！”
　　一切对我的记忆来说太突然。首先从小就喜欢这部在我出生之前就风靡全国的电视剧，其次她的表演——尤其声音直入心扉，那声凄厉的“世玉”，叫得我肝肠寸断，过耳不忘。最后，从来不知道那个女演员叫什么名字。
　　原来她就是钟湘。也难怪，唯有她才能让这个角色直到今天都成为经典。
　　结帐，起身，黎华披起风衣：“走吧。”
　　“去哪儿？”
　　“PSTV。”他的风衣没有扣上，一出店门被风一吹，哗哗地飘在我身后，远观还以为我们罩在一件衣服里。
　　“下午在那里我有一部戏，而且——”他沉下声，“当年的《苗翠花》就是PSTV里拍的，也许可以问到点什么都说不定。”
　　坐进保时捷，抬头，感激地说：“谢谢。”
　　“不客气。”一缕轻柔的笑从唇纹中散开，“记得到时付我信息费。”
　　你当你1860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