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46、婆婆

　　左右为难的母亲
　　钟妈妈遭逢此劫元气大伤，一日三餐，只进些水米。展妈妈每日早上过来，做好晚饭，安顿好展平眉母子才离开。展平眉想起梦中此时，妈妈已经去世，有一种自己向老天爷偷来了父母的寿命，不忍让她辛苦。暗地给阿姨加了钱，让她负责早六点到晚八点的家务，并祝嘱咐她对外把加的钱减半再说。但是钟妈妈视而不见，只躺在床上发呆。
　　展妈妈说这样不行，人大了更容易撑不住，必须找个让她有精神的事儿。展平眉还没想好什么事，颜小怜拿着东西来探望。门是展妈妈开的，上下一打量，确定是那天的“干女儿”，展妈妈笑眯眯的把她挡在门外。最后展妈妈还送了她一句：“若不是你，钟岚不会回医院，钟维不会受伤，老太太也不会这么难受。”
　　颜小怜目光闪闪，钟维受伤了？怎么回事？
　　展平眉在屋里听得明白，出门拦住展妈妈，让颜小怜最近不必过来。
　　颜小怜泫然欲泣的解释自己只是看到什么说什么，没有别的心思，她就想跟钟妈妈道歉。展平眉一点不隐瞒，直截了当的告诉她，经过这件事，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不想见你。因为你，我差点死掉。
　　颜小怜掉下眼泪，连连说对不起。
　　展平眉说不是你说句对不起别人就必须原谅你的。我你有说对不起的必要，我却有不原谅的权利。你走吧。
　　嘭的关上门，扭头看到钟妈妈站在客卫门口，似乎刚从里面出来。展平眉还想着该怎样解释，钟妈妈已经低头进了自己房间。留下展氏母女面面相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这个女孩子别看娇娇弱弱的，可是很不简单。”展妈妈忧心忡忡，“你这直脾气，怕是弄不住。”

　　那天下午，在医院照顾钟维的展爸爸，打来电话说那个颜小怜的来看钟维了，问展妈妈怎么办？展爸爸说，打扮的妖妖娆娆的，说不了两句话就哭哭啼啼的往钟维怀里趴，差点把伤口撞崩了。展妈妈说这还用问，赶紧哄走！展爸爸说那是钟维的下属，又是钟妈妈的干女儿，怕做的不妥。展妈妈说有什么不妥，她就是一狐狸精，抢你女婿来的，你不哄走难道还要供着？！
　　展平眉接过电话，跟展爸爸说的确不方便他出面，这件事让钟维去处理好了。
　　电话挂了，展妈妈瞪眼，钟维？你不怕他屎糊了眼？
　　展平眉扯了嘴角，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钟维有缝没缝，正好让颜小怜试试。
　　万一有缝呢？
　　我挡得了这次，挡得了下次么？我嫁给钟维，是觉得他能带给我安全和温暖，如果他是一颗臭鸡蛋，再靓丽的外表再光鲜的日子，我每日提心吊胆，黑夜白天的算计，你愿意我这样过完下半生么？
　　展妈妈长大了嘴巴，良久才合上，重重的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女儿的想法。

　　晚上展平眉接到钟维的电话，东拉西扯家里的事情问了个遍，最后很随便的问颜小怜上午是不是来家了？展平眉如实相告，把自己如何说的，包括不原谅的话，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钟维。隔着话筒，那边儿半天没动静。展平眉安静的等着，等到钟维如梦初醒的哦了一声，两人才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娜娜抱着快乐小屋找展平眉，愁眉苦脸的说自己写的快乐事太少了，不好意思的请展平眉帮她想一些。之前展平眉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小姑娘不说话，却悄悄地把快乐小屋抱回了卧室。展平眉装没看到，也没多问。
　　此时听孩子说完，展平眉抱着豆宝儿拉着娜娜在书桌前坐好，引导她回忆着一天中学校和家里发生的事情。
　　自从教训了那些刺头家长后，娜娜的学习生活就恢复了平静。虽然还是独来独往，但听小姑娘的意思，其实有几个小孩是很愿意接近她的。可是娜娜习惯性躲着，还觉得这种接近让她很烦。
　　展平眉和她聊着，问她跳绳的时候有人帮她数数，跳完了鼓掌的时候，什么感觉？回到教室，一起喝水的时候，心情是不是很放松？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和小朋友说再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第二天可以再见？期不期待？
　　娜娜时不时的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这样就是快乐啊！
　　展平眉笑了，快乐很简单的，不然你以为呢？

　　钟妈妈似乎一下子没了精气神，平时摔锅砸门热闹非凡的家里往往一整天都静悄悄的——如果豆宝儿不哭不闹的话。姥姥趁着老年人起早的便利，承担起了送娜娜的工作，姥爷去医院照顾钟维，展平眉负责下午接孩子。而钟妈妈则像一个幽灵一样，即便看到桌上摆着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也只是扫一眼，不吭不哈的回房躺着。
　　她每天都躺着，也不哭也不笑，偶尔开开收音机听听，一点情绪都没有。
　　她不能总是这样。
　　展妈妈这样叹气，保姆曹阿姨也这样担心。
　　展平眉心情很矛盾，作为受够了婆婆气的媳妇，她真希望老太太就这样过去！但是，作为还想把这个家维持下去的妻子，她知道一旦钟妈妈走了，对钟维的影响可能是毁灭的。
　　婆婆是一种奇怪的存在。她们一方面放纵着自己的儿子，但另一方面却时刻不在压制着他们的儿子。有娘管的男人，和没娘管的男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心底的忌讳。简单来说，就好比你小时候做了错事，家里有个管你的娘，是不是你的责任，你心底都有点不安；如果没有这尊神，就算是违法犯罪，心里总是轻飘飘的有几分你能拿我怎样的满不在乎。
　　很少有男人对老婆有这种忌惮。
　　展平眉推测，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从在母胎里从吸取脐带带来的第一口营养开始，就凭本能留下的对“给饭吃的人”天生的臣服。
　　梦里显示的时间钟妈妈去世的要比现在晚一些。那时候钟维已经发达，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开发商，和颜小怜同居。若不是豆宝儿夭折，钟妈妈为了保住颜小怜肚子里的孩子，伙同钟维逼自己离婚，自己大概也不会彻底撕破脸把钟妈妈活生生的“骂死”。
　　梦中——算是杀母之仇吧？
　　不过那时候也无所谓了，因为紧接着，自己就设法把颜小怜搞进了监狱，孩子自然是没了。钟维有苦说不出，因为他也自身难保。再往后呢？那一辈子已经接近尾声，没什么好说的了。

　　展平眉并不能厘清钟维对钟妈妈的感情，但是有过“经历”的她却万分肯定，没有了钟妈妈，钟维做事会更狠更没顾忌更没有原则，甚至没有感情！他和颜小怜的感情看起来很深，颜小怜还怀着他的孩子，但是利字当头，钟维毫不犹豫的选择自保。连最基本的出面替颜小怜取保都没做，完全就是“我不认识她”的表现。连展平眉都暗暗心寒！
　　这一世，钟维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个家也还算完整，钟妈妈就这么去世，会引起多大的变化？展平眉思前想后，为了这个家，她必须保住钟妈妈。
　　可是钟妈妈的心结分明就在钟岚那里。如果不是钟岚的举动让她彻底死心，如果不是钟岚的状态让她彻底绝望，老太太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待毙的。
　　展平眉恍然大悟：钟妈妈还想把钟岚护在自己身边，但是这样却伤害了钟维！她不愿面对“要么儿子，要么女儿”的选择！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支撑她活了这一辈子的力量。没了谁，对钟妈妈来说，天都是塌的。
　　她不得不选择，但她不想选择。
　　展平眉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娜娜正给豆宝儿讲语文课文，豆宝儿揪着娜娜的手指头，执着的要往嘴里塞。幸好，她只有一个豆宝儿，她不必选择。
　　可是娜娜呢？
　　每个孩子都应该有自己的母亲，不管那个母亲做过什么，是伟大还是不堪。
　　展平眉忽然想起月子时钟岚得知可以去看娜娜时的表情，那种突然亮起来的眼神，和压抑不住的雀跃与急切——
　　那曾经坚定了让钟岚就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的心，又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展平眉甚至还想，若是自己梦中的时候，父母尚在，身边有人照顾支持自己，在自己昏头的时候拉自己一下，大概也不至于那么彻底的忽略孩子吧？！
　　往事无法假设，只有深深的懊悔会时不时的翻上来——提醒你，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