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又见 ...
-
吴氏一夜惊魂,心悸不能入睡。她不能闭眼,一闭眼那冷氏恐怖的鬼相立马现于眼前。后怕之间,仿佛入目之处皆是阴森鬼影。鬼影四处飘忽,不知会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
她的屋子彻夜灯烛通明,丫头婆子们守在床前。饶是如此她依然惶惶不敢就寝,好不容易折腾到近寅时三刻,总算是堪堪睡去。
卯时二刻,她将将睡不到一个时辰,林氏携女前来请安。
林氏官家出身,早年吴氏怕不能压其气势,是以在新妇甫进门之时便立下重重规矩。晨昏定醒样样不能落,侍候婆母布菜添茶事事不能少。这些年林氏做得极好,一向深得人心。
若是往常,吴氏很是受用她的恭敬。
然而今日,吴氏难免心烦不耐。一夜沉疴恍惚,她神情自是说不出来的疲惫与焦躁,原本不算面善的长相更是添几分阴霾。
林氏脸色如常,分毫不见一丝端倪。问安关切之余,细细说起昨日宴请之事。比如来客几许、送礼何物,自是一一登记造册以做留存。
盘记这些人情往来之余,她还不忘操心吴氏的饮食。问其睡前可有饮用安神汤,晨起胃口如何。
吴氏烦躁渐缓,自得自己院子守得紧,只当儿媳不知昨夜发生之事。古往今来婆媳不对付,何况是低嫁进门的儿媳。若是一方倾倒,必是东边压了西边,又或是西边压了东边。
“你是个办事妥帖的,这些事你做得很好。”她抚额说着,即有一少女上前替她按摩着两穴。那力道之轻柔让她备觉舒适,让她越发放松。“湘姐儿这手法实在是好。”
楚湘是楚家长女,林氏很是看重,吴氏亦是对其寄予厚望。
当初楚家还在梁京时,楚湘已与淮远侯府的二公子定下亲事。只待楚佺三年任期一满,立马举家归京为女完婚。
楚湘相貌清端庄,一言一行皆是有大家风范。在彰州城中,深得各家夫人夸赞,有彰州第一才女之称。
有女如此林氏很是满意,她目光温柔,看向自家女儿眉眼柔和,面上一派知书达礼。吴氏不识几个字,早年便慕有才学之人。对于有才情的大孙女,她自来看得重。
本是一室温馨之晨,偏有那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吴氏再见楚西月,只觉心惊肉跳不敢直视。这个孙女长相肖似冷氏,又常年病弱脸色苍白,实在是令人不喜。
她凌厉的眼神看向林氏,林氏表情惊讶不加掩饰。
“祖母,孙女害怕极了。”西月是哭着进来的,一双大眼肿如核桃,“母亲又托梦给孙女,说什么腐朽木将倒,让孙女自行回去投靠舅舅。孙女不知其意六神无主,还请祖母告之该如何是好?”
吴氏双目发滞,浑身冰凉。
又是冷氏。
“她…她又托梦给你了?”
林氏道:“二娘,你一大早扰你祖母清静,这是什么道理。昨日你祖母寿宴之中,你言行颇有些不妥。你祖母大度怜小不忍苛责于你,你这个孩子一惊一乍,什么托梦什么凤啊木的,恁地惹你祖母不快。那些话不过是梦中之语当不得真,偏你又来拿这些子虚乌有之事烦你祖母,当真是不该。”
西月悲苦道:“二婶,侄女仿若亲临。见母亲面白如雪、血泪成双、舌长如信,实在是又怕又惊。她梦中对侄女说的字字分明,我不知是梦还是真。”
吴氏一颗心惊跳着,强自摆出一副如常的模样,“二娘,你二婶说的是。你姑娘家的不应该这般不稳重。没事向你大姐好好学学,别成天胡思乱想不知所谓。”
林氏同楚湘齐齐点头。
楚湘正色严谨,“二妹妹,自大伯母去后你日夜哭泣。我知道你和大伯母母女感情极好,也知你是太过思念大伯母。然而斯人已去,你应当振作起来走出伤心,莫让自己沉沦于悲情之中,累及至亲骨肉与同你一般揪心。”
“你大姐说得没错,望你切记在心。”林氏说。
“二婶,我…”
“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到二姑娘身子不好,还不快将人送回去歇着。”吴氏一怒,立马有人送西月出去,吴氏说什么让她好好养身体不要多想之类的云云。
她欲言又止脸色是又怕又敬,迈过门槛之际,她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回过头来。倏地,她面色大变瞳仁巨颤,差点被门槛绊倒。
吴氏将她的表情看得分明,心惊于她逃命般的跑远。猛觉四肢越发冰凉,似有阴风四起如置冰窖。
她跑得极远,脚步才慢慢放缓。
眼角余光之处,正见有个婆子领着一中年外男入内院。那婆子正是吴氏的心腹刘妈妈,那男子梳发衣着皆像方外之人,身形高大青灰道袍以木簪发。他面肃而须长,双目如死水般沉寂不见底。
刘妈妈绕人而行,欲引道士至吴氏的院子。
将近,道士止步。
那双古井般的眼神现出精光,他目光所及自上而下地打着着院子。眼中尽是神秘与隐晦,看得刘妈妈心下紧了又紧,领他在偏厅等候。
刘妈妈赶紧进去在吴氏耳边低语,吴氏沉着脸让林氏母女离开。
不多时,道士被领进来。
他眼中精光又起,直直看向吴氏身后,吴身浑身冰冷不敢回头。
“贫道远远瞧见贵府阴云笼罩鬼气氤氲,不知府上可有近年内冤死之人?”
吴氏惊骇交加,“道长慎言,我儿乃彰州一州之父母官,为官公正廉明。我们信天信地信天子,可不信什么妖魔鬼怪。”
道士并不辩解,道:“既然老夫人不信,那贫道告辞。不过贫道有一符赠给老夫人,若那女鬼再寻来,此符可化之。”
吴氏大喜。
“一符所管,仅在方寸之间,且不过十二时辰。”道士又道。
吴氏微怒。
刘妈妈惧怕不敢言,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老夫人实实在在是见了鬼,那鬼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大夫人冷氏。
若不是知晓内情,她也不敢做主将这围着府外神神叨叨的道士领进门。
“老夫人,这位道长一路风尘仆仆,想来有些日子风餐露宿。您一向心善,不如向他买些符咒,也算是积德。”
吴氏遂道:“我听道长口音不是彰州人氏,我怜你生计不易行个善事。你有多少这样的符,尽可卖可给我。”
那道长露出心疼的表情,“画符不易,岂能全部卖了,不可不可。”
还不想卖?
吴氏那叫一个恼怒。
刘妈妈赶紧圆场,“道长,你也不容易,我们家老夫人是一片善心。”
道士听后神情严肃,“老夫人既不信贫道的话,何必买贫道的符。既然要买贫道的符,那应是信了贫道的话,否则贫道不卖!”
这是哪里来的老顽固,吴氏快气死了。
几张破符而已,卖了便是,哪里来的这些个废话。不过人性便是如此,道长越是不太情愿卖符,她就越觉得这符灵验。何况这道长看上去是个有本事的,否则也不能看出他们府上鬼气环绕。
刘妈妈不愧是吴氏的心腹,一番推心置腹,“道长,你远行多日,想来应是十分疲乏。你既做了这门营生,信与不信都是卖符,又何必同银子过不去?”
那道长先是一恼似有愤懑,尔后一摸肚子神情苦涩中有几分难看。他梗着脖子道:“也罢,都是卖,确实无差。”
刘妈妈忙问:“不知道长这符怎么卖?”
道士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一符,倒也合理。”
“非一两也。”道长似受羞辱般,“我先祖已入灵镜高台,皆是通神的人物。我衣钵尽承,你们真不识货!”
刘妈妈赶紧讨好,“道长莫恼,是我听岔了。一十两银子一符,我们愿意出。”
道长闻言,作势要走。
吴氏大惊,十两银子一张还不卖?他这是想抢银子!这奸滑的道士好生会戏弄人,若不是真切见了鬼,她恨不得让人将他打出去。
刘妈妈深知她心,连连唤住那道士。
“道长请留步!”
“别说了,爱买不买,贫道还舍不得卖。一百两银子一张无二价,贫道若不是见你们府上真的闹鬼才不愿意受这个气,你们还在心疼银子。真等鬼气侵占你们府邸吸干了你们所有的气运,那时候纵是我先祖在世也救不了你们。”
吴氏大骇,背后生凉,差点尖叫出声。
“道长,我买!”
一百两银子一张的符,她忍痛买了三张。那道士一脸心疼,还嫌她买得多了。她心疼银子,又恨这道长不识趣。
偏生这道长还像是她占了大便宜似的,道:“老夫人,虽说我等化鬼收财行的是阴损之事。但万事有因果,望你以后多行善事。”
吴氏怒不敢言,眼神阴鸷。
刘妈妈送道长出去,道长还说他的符包管有用。若是无用,可去城西老城隍庙寻他,他会在城中盘桓一段时日。
是夜,吴氏的院子一片安静。
前院的书房里,楚佺再读京中来信,神情中的不虞渐散。信中说他回京后能入乾坤台当值,授职宣诏阁大学士。宣诏阁近天子,自来便有一入宣诏通青云的说法。待他入了宣诏阁,那便是天子近臣。
昨夜醉而生幻,他辗转一宿不敢思那冷氏的样子。今日心有戚戚不敢再去内院,索性歇在前院。
突然似有一股阴风过去,瞬间灯烛全灭。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阴风阵阵袭来。正当他想跑之际,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楚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