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横秋》白露未霜

3、乌夜啼二

　　“鬼…”汪小剑吓得跌坐在地，两股战战，“鬼啊…”

　　汪小剑艰难地转动脖子，不远处一道人影趴在地上，是王龚，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求，求你放过我…”汪小剑双腿发软，哪能站起身来，牙关战战，打着磕巴求饶。

　　冰冷的鬼手仍然搭在汪小剑肩上，一张肿胀腐烂的脸凑近，几近从眼眶中脱落的一只眼珠子几乎贴在汪小剑脸上，慢悠悠地转动一下，汪小剑两眼翻白，恨不得和王龚一起晕过去倒也罢了。

　　腥咸的味道越来越重，汪小剑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

　　什么声音？

　　那声音缥缈出尘，好像在远处悠悠响起。

　　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汪小剑紧闭双目，眼泪直流。

　　清越的铜铃声穿破黑夜，铛一声响在耳畔。

　　汪小剑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身着道袍，头发灰白的老道士摇动手中铜铃，铃声清彻，一边口中念咒，缓步而来。

　　乌云吹散，月色铺洒下来，照亮这街道。夜风将老道士的道袍吹得轻轻鼓动，端的是仙风道骨。

　　“孽障在此害人。”老道士捏着一道黄符，对着汪小剑面前那肿胀发白的水鬼。

　　水鬼张开腥臭的大嘴，肿胀的脸更显狰狞凶恶。

　　“道长，救命啊！”汪小剑绝处逢生，连滚带爬跑过来，躲在老道士身后。

　　老道士云淡风轻，“居士莫怕，待老道收服这孽障。”

　　说着，老道士扔出一张符篆，符篆偏偏悠悠，落在那水鬼身上。水鬼伸出肿胀发白的手，却抓那符篆，却被烫了一下似的，发出哀鸣之声。

　　老道士面露慈悲，“此冤魂罪孽深重，需为其持诵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助其洗清罪孽。”

　　老道士捏起手决，口中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随着老道士念咒，溺死鬼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竟真慢慢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老道士拿出一枚葫芦，竟将那水鬼一下吸入葫芦之中。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汪小剑死里逃生，眼泪汪汪，他以前从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但是今天不得不信了，对着这救了他一命的老道士也是前所未有的敬重，“道长怎么称呼？”

　　“老道乃无为道人。”老道士捋了捋自己灰白的胡须，神情超然，“老道感觉到这里有一丝阴气，故而前来。好在居士平安无事。”

　　绝处逢生，汪小剑快要哭了，好在遇到了无为道长，汪小剑摸出自己的荷包，塞进道长手里，“多谢无为道长救我。”

　　老道士仍是一脸风轻云淡，“居士不必客气，此乃老道分内之事。”

　　“要的要的。”汪小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道长救了他一命，用多少银钱感谢也是应该的。

　　老道士仙风道骨一笑，“那便多谢居士，这些银钱正好用来修缮道观。”

　　“道长要修缮道观？”汪小剑拍拍胸脯，“我回去和我爹说，我爹定然全力支持。”

　　他爹别的没有，就是银钱多。无为道长救了他的宝贝儿子，他爹肯定感激万分，说不定要给道观祖师捐一具金身呢。

　　“居士有礼了。”无为淡淡一笑，“居士体阴，容易吸引鬼魂。居士改日可到道观来，老道替居士写几道符篆防身。”

　　“多谢道长。”汪小剑听到前面半句，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那讨人厌的王龚晕倒在地一动不动，这水鬼却只追着他不放，难道他真是体质特殊，容易招惹这些东西？

　　听到后半句，汪小剑才松了口气，不止符篆，还有什么小神像，桃木剑的，他要多请一些回来才行。

　　……

　　回到府里，烛火通明，但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诡异的沙沙声。

　　汪小剑哪能睡得着，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汪小剑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直奔道观，请了百十张驱邪符篆，小金神像，小桃木剑等一堆东西，塞了满衣襟，才终于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少爷，这是不是有点多啊。”跟在身后的一个高高大大的护卫挠挠头道，这些东西委实不便宜，一张符篆就要五两银子了。

　　“不贵。”汪小剑捂着衣襟里的这些宝贝，无为道长神通广大，收服了昨日那恶鬼，不过道长说了，他体质属阴，如果不多带些东西防身，万一再遇见那些东西怎么办？

　　旭日当头，汪小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护紧了怀中的符篆等物。

　　“喂，你撞到我了！”汪小剑揣着满身符篆，大摇大摆向外走，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汪小剑扭过头大声骂道，“你谁啊？走路不看路啊？”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连忙道歉，是个皮肤微黑的年轻人，一身褐色短打，已经有些烂了，被划出大大小小的口子，看着有些狼狈。

　　“算了。”汪小剑看他一眼，不大高兴地摆摆手，“下次小心点。”

　　年轻人连连点头。

　　这人双目通红，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迈步向着道观的方向而去。

　　这人也是去找无为道长的吗？几个护卫心里都蹦出了同一个念头，无为道长的符篆那么贵，这人肯定买不起。

　　“还不走？发什么呆呢？”汪小剑回头催促道，几个护卫连忙跟上。

　　不知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汪小剑没走几步，肩膀又被人撞了一下，汪小剑怒从心头起，“谁啊？又撞我。”

　　“你……”汪小剑的责问卡在嘴边，语气拐了个弯，“你没事吧？”

　　仙，仙女。

　　“抱歉。”撞人者回过头来，目露歉意。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着胭脂色窄袖长裙，鹅蛋脸，生得明眸皓齿，娇俏明丽，一双眼睛比上好的水玉还要清亮。

　　细细看去，姑娘腰间系着一对银色的宝铃，铃身光华流转，手中持剑，剑柄上刻着“横秋”二字。

　　他们县里何曾有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这姑娘还拿着剑，但是这姑娘身量纤纤，和他这些人高马大的精壮护卫全然不同，汪小剑一时看得痴了，脸色发红。

　　姑娘愣了一下，“对不住，撞疼你了吗？”

　　汪小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被这姑娘一撞，胳膊的确隐隐作痛，但是他怎么能在这么漂亮的姑娘面前丢脸，汪小剑忙否认道。

　　见他无事，姑娘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汪小剑忙跟上去，“姑娘，你是外乡人吗？我对此处很熟，你要去什么地方，我给你引路。”

　　姑娘轻轻点点头，“多谢。”

　　“姑娘你怎么称呼啊？”汪小剑一边走一边扭捏道，“我叫汪小剑。”

　　“莫念。”姑娘声音清亮，带着点凌凌霜意，如碎玉轻响。

　　“听闻此处有邪祟出没？”这仙女一般的莫念姑娘望着汪小剑。

　　回想起昨夜的经历，汪小剑的脸瞬间又惨白了一瞬，摸着自己衣襟里的符篆和桃木剑、神像，汪小剑的心才安定了几分。

　　“莫念姑娘。”汪小剑心有余悸，“此处的确有邪祟。”

　　“你一个姑娘，又是外乡来的，可千万要小心，夜里不要出门。”汪小剑从自己怀里摸出几道符篆和一个桃木神像，塞进莫念手中，“这些你拿着，我在道观求的，很灵验的，可以保平安。”

　　姑娘看着手中符篆，微微一愣，想了想收入怀中。

　　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珠子，“贴身收藏，可辟邪。”

　　这珠子小小一颗，看不出什么材质，触手温润，上头雕刻着极细密的经文。

　　若说辟邪，汪小剑并不放在心上，他在无为道长那里求的辟邪之物可够多了。但这珠子可是这仙女一般的莫念姑娘送的，汪小剑宝贝地揣进怀里，拍拍胸脯，“我定会好好保管的。”

　　姑娘只轻轻一笑。

　　“你说的邪祟，在什么地方？”莫念腰间的银铃，似乎轻轻震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

　　“就在那前面不远。”汪小剑指了指前面的巷口，“邪祟晚上出没，莫姑娘晚上定要当心，千万不可出门。”

　　汪小剑千叮咛万嘱咐，姑娘却只一笑。

　　入夜，月暗星稀，凉风习习。屋子里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熄灭，寂静无声。

　　这里的居民都躲在屋中，早早安睡，不敢出门。

　　而这位外来的莫念姑娘却显然没有听进汪小剑的劝，一人走在这寂静的小巷之中。

　　姑娘腰间的银铃似乎轻轻震动了一下。

　　姑娘低头一望，湿漉漉的。

　　阴凉的水慢慢漫过脚面，带着阴嗖嗖的凉意。

　　远处，一道白色的肿胀鬼影慢慢显出身形，沙沙，沙沙，在水中动作僵硬地缓缓前行。

　　姑娘或许是吓呆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正对着那恐怖的鬼影。

　　忽然，一道穿金戴银金灿灿的身影莽莽撞撞冲出来，哆哆嗦嗦站在姑娘身前，一手拿着小桃木剑，一手拿着一尊纯金的小神像。

　　“莫念姑娘，我，我保护你。”汪小剑声音颤抖，两腿打颤，却坚持站在莫念姑娘身前，面对着前方的鬼影。

　　“你，你聪明的话就赶紧离开。我告诉你，我，我这桃木剑很厉害的，一剑就让你魂飞魄，魄散，灰飞烟灭。”

　　鬼影似乎真顿了顿，白色身影缓缓消散。

　　汪小剑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口气却又提了起来。

　　沙沙，沙沙。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汪小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手里的神像都掉进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