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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舍友生气了 ...
010
止雨平安渡劫,中饭也吃得比昨天有滋味。
今日轮到侯亮做值日斋长,他分完菜,一脸生无可恋地端着盘子来到止雨身边,诧异:“菜这般难下咽,你还吃这么快?”
崔玉棹提着筷子说:“他今天出了个大风头,把夫子都堵回去了,能不痛快吗,吃屎都喷儿香了。”
史航不悦地拍下筷子:“吃饭能不能不说这,本来就难吃,还禁得住你言语里掺大料!”
止雨站起来:“我吃完了,各位慢用。”说着要去洗碗。
被侯亮拉住袖子:“别急啊,等等我们,吃完一起走。”
“不了,我又不跟你们一个苑住,等会洗好碗筷还能回南苑小睡会。”
“洗碗的事情急啥,用不着自个动手。”侯亮居然变戏法般地把两根手指塞进嘴里,吹了一声怪怪的口哨。
随后,不远处的一个餐桌上,就跑来一个面生的生员,反正止雨是没见过,侯亮跟他说:“你在这等会,我们马上用完了。”
这生员就垂手恭立站在一边,很听话的样子。
止雨疑惑:“这是谁啊?”
侯亮:“我雇的打杂。”
止雨看了看这个生员,看儒生服装式样,他好像是修道堂里的高年级民生。
因为他袖子和衣襟缝线处比低年级生员多一条纹饰。
国子监从学生服装上,把不同年级的生员加以区别。
侯子吃完了,从衣袖里摸了几个钱给这高年级生员:“把我哥们的碗盆一块洗了,天黑前记得再来北苑一趟,我们哥几个的衣裳也要换洗。”
说罢他又转头给止雨解释:“这就是我雇的打杂,他们靠这个补贴开销,咱也乐得花钱买个省事儿,还有功课代写,宿舍代清扫,东西代买,都可以花钱买到,省事多了。”
功课都可以代写?止雨大为惊奇:“这不妥吧?”
“这有甚么,都是如此,”侯亮对那民生道,“你还有干这个的同窗没,介绍一个给我兄弟,他也要雇一个;或者你都接下来,就是取衣服的时候要多跑一趟南苑。”
民生刚要回答。
止雨看见民生里面的衣服穿得很破,二月天还没彻底回暖,他夹袄的棉絮都露出来了,脸色蜡黄,双手都是冻裂,不想他负担过重,便抢着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民生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匆匆地告辞去了。
侯亮望着他的背影笑道:“这些个田舍奴的后代,就算穿着和咱们一样的衣裳,登堂入室,一辈子也就这副穷酸做派,瞧瞧,几个大子儿就能买他们给咱提鞋。”
崔玉棹说:“哎,你舍友是不是民生啊?叫他替你干活儿啊,直接雇身边人伺候起来更方便。”
止雨:“……”
侯亮:“肯定是民生,是官生的话咱们在马球会放名单的时候就能看到。友三你配好马具了吗?上回看你的障泥很旧了,我有一套蜀锦的,回头给你。”
国子监的马球会,乃是给学生课外拓展射御项目建立的一个组织,想要加入的学生必须先自己出资配备马匹和马具,不限年级,所有的人在课余和假期可以聚在监园北面的一片马场活动。
这些活动都花销不菲,一般的学生玩不起来,基本都是贵族官生和例监在参加。
崔玉棹起了好奇心:“哎友三你舍友谁啊,我们都没见过,喊他过来一起吃饭啊。”
止雨道:“我舍友是周云追。”
“好熟的名字。”崔玉棹在脑海里搜寻着。
止雨:“就是入学考试考头名那个,今天白天那篇《天对》也是他教我这么回答的,他很厉害。”
“原来是他,”一旁默默进餐食不言寝不语的史航突然插话进来,“那真厉害了,他哪里人啊。”
侯亮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呀,还不是泥腿子一个。以后做了官,充其量也就是派去翰林院国史馆做个编修校对,给朝廷修修书啥的,这些田舍奴能成就什么大事,社稷靠这群没见识的乡巴佬就完蛋了。”
说罢几人都哈哈大笑。
“你不可以这么说周云追!”
止雨拍案而起。
“你知道什么是社,什么是稷吗?就在这里说别人不配。”
止雨脸色变了,生气地瞪着侯亮。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方友三本人,绝不会不跟侯亮红脸的,说不定还会跟他们一起笑。
所以,这很反常。但止雨顾不了那么多。
惹得侯亮也不高兴了,胸脯一挺,霍然站起:“你发这么大火干嘛?我说他泥腿子,乡巴佬,有何不对?”
止雨:“你还说,侮辱人就是不对!”
“嘿?!”侯亮又怒又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有病?”
崔玉棹看见苗头不对,第一时间挤进来隔开两人:“等等,为啥吵起来了啊?”
侯亮低声地咆哮:“别拦着我,你没看他,为了个刚认识不到三天的外人吼我,方友三,你觉得自己多读了几本书了不起了是不?我侯亮也不是吃干饭的,我就回答你了,社是土神,稷是谷神,怎么地,就你有学问,有啥好嘚瑟的?!”
史航也加入劝架阵营:“别吵别吵,有话好说。”
止雨:“好,你既然懂那我问你,社是土神哪几个土神?谷神稷原名叫什么?”
侯亮:???
止雨:“我告诉你,东方青土,南方红土,西方白土,北方黑土,中央黄土。五种颜色的土覆于坛面,称五色土,实际象征国土。祭土地的地方、日子和礼加起来总共都叫社。这就是社稷的社!稷是后稷,姓姬名弃,尧舜之相,司农之神,这就是社稷的稷!你自己一知半解什么都不懂,就不要随便贬低人,我没觉得我了不起,你也没有比周云追了不起!你只不过比他投了个富贵的胎,多个厉害的爹而已!”
她其实也怕跟侯亮打起来,打输了自己不爽,打赢了又伤了侯子的自尊,一股脑说完就赶紧抄起盘子跑了。
气得侯亮全身发抖。
崔玉棹和史航忙着灭火:“别恼别恼,大家都是兄弟……都是小事……”
******
止雨飞快洗了碗回到号舍,又把自个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搬出来洗。
她本不会干这些粗活,发现自己做不顺手,忽然想起侯子方才说的请代杂。
但心头又憋着一口气,这会不可能求他帮忙,再说了,侯子说她没啥了不起,那他们不肯做的,她非要做到了不是,证明自己就是比他们了不起!
于是更卖力地搓洗衣衫。
这一卖力不要紧,捣衣杵一杵子下去,撕拉一声布料响。
衣服瞬间烂了个大洞。
止雨傻眼——这可是学规要求生员们天天必须穿的统一服装!
每个人总共也就两套换洗。
怎办,又只得去寻来针线补救。
好在针指女红她倒受母亲王氏教导,从小在行,少顷便缝补好了。
她把针线包裹放抽屉里,忽然看见周云追床上叠放着几件晾干的衣裳。
这是周云追换洗的校服和中衣。
中衣上面打了许多补丁,显然是缝缝补补,穿了许多年的。
止雨眼尖,发现他那腋下的一块补丁已经从缝线处开口烂了。
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针线,心道,反正顺便,不如替他一块儿补齐。
她又花了一小会子工夫,把周云追的中衣补丁全部钉牢,腋下烂得最厉害那一处,她另外撕了一小块碎布加固填补。
最后放回原位。
眼看时间不多了,止雨便没有顾得上睡午觉,急急忙忙赶去广业堂上下午的课程。
一整个下午,气氛实在是很奇怪。
上课的时候,史航悄悄问止雨:“你真的不打算和侯子再讲话了啊?”
止雨想起中午侯子的脸色,反思了一下,自己似乎也过分了些……
尤其是,这不符合哥哥友三的行事风格。
侯子被自己的好哥们一下子反怼,心里肯定不好受,觉得哥哥胳膊肘向外拐。
止雨不由得有点后悔。
可是话都已经说绝了,难道要她去跟侯子赔不是?
不。
本来这件事,她就觉得侯子先不对。
谁让他那么说周云追,周云追虽然出身不好,可是君子固穷,周的品行节操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有什么可耻的呢?
想到这里,她还是决定不跟侯子道歉。于是转开眼珠,没接史航的话,继续听夫子讲课。
这一节是训诂课,艰涩冗杂,止雨越听越认真,也就渐渐将此事抛诸脑后。
傍晚放课后,止雨为免在吃饭时跟侯子打照面尴尬,于是先一步快跑去会馔堂,卷了点食物,带回号舍吃。
回来就看见周云追坐在床边收拾东西,止雨道:“咦,你这么早。”
周云追手里拿着那件中衣,回头来看她。
止雨忙道:“我瞧你衣服上有个补丁破了,就顺手给缝上了。”
周云追:“谁让你缝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居然能听出一丝异样。
止雨赶紧说:“我是在补自己的衣裳,刚巧就看见你的衣服在床上,顺手就……”
“你补你自己的就是了,动我衣服干什么?”周云追冷漠地道,“谁叫你换掉我的补丁?”
居然生气了。
止雨完全不明就里:“我……”
周云追站起来,看着她,眉间罩了一层寒霜:“我不是说了,不要随便动我东西?”
止雨:“对不住……”
周云追:“我再说最后一次,以后别碰我东西。”
他言至最后,竟然一字一句,措辞严厉。
止雨顿时感到了一丝委屈:“哦,知道了。“
这么一闹,她心情也弄得更不好。
这一晚,两人各忙各的,温书,洗漱,休息。
都是各管各。
彼此没再说过半句话。
——几天后。
止雨没想到,周云追的气性居然这么大。
之后一连好几日,他愣是一句话都没和她说。
不管止雨问他什么问题,或是打招呼,他都把她当做空气,就算在学舍附近、众人面前相遇,也会像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完全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弄得止雨既尴尬又火大——这不是激化矛盾吗?
有甚么了不起?不说话就不说话!
本小姐还会求着你说话哩?做梦去吧!
下章预告:“我再跟周云追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本周随榜更新万字,下一更后天(19)号,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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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舍友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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