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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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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回府之后,府里又是一通鸡飞狗跳。
说起今日下午的惊马之事,众人心中仍余阴影,英国公对叶蓁蓁好一番安慰,对儿子处事不惊甚为满意,难得对顾绍庭也和颜悦色了些。
却不料在晚膳时,顾绍庭的左手“忽然”就动弹不得了,抬也抬不动半分,把一家人都吓了个够呛。大舅母李氏脸色整个都变了,眼神里都透出一丝恐惧。
众人乱糟糟一团,脸色都担忧的很。
刚才明明好好的,这会儿突然怎么就手不能动了?莫非伤了骨头还是内里,方才一时不察,如今才发作出来?
可问顾绍庭,他也只是说手臂一阵阵的刺痛,如同有细而密的银针时不时扎上几下,不管怎么发力,手上也使不出半点力,确实动弹不得。
顾宗铭脸色十分严峻,沉声让围在顾绍庭身旁的众人分开,他大踏步走到顾绍庭身旁,手劲极巧的轻托起顾绍庭的左手,在李氏期盼的目光下,在顾绍庭手臂上几个地方捏了几下,问他可有痛感,顾绍庭老老实实的感受一阵,倒都点了头说疼。
顾宗铭紧绷的面庞微微一松,瞬间显得松了口气似的。
众人的心都七上八下的提着,李氏身为母亲,心中自然更是焦急万分,她一双眼紧盯着顾宗铭,扶稳了八仙桌,这才颤抖着开口:“国公爷,庭儿怎么样?”声音里包含着一丝希望。
顾宗铭把儿子的手轻轻放下,搭回原处,面对妻子和众人担忧的目光,这才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显得沉稳而可靠,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安心:“没什么大事儿,这小子大约是什么时候扭了手,自己却没发觉,请个郎中来开上贴药,敷上几日就好了。”
李氏眼睛顿时都亮了,不由自主的牵了丈夫的衣袖紧紧揪着,颤着声道:“当真?”
顾宗铭佯装不悦,眼睛里却满是笑,扫了顾绍庭一眼,轻哼了一声:“自然是真。这小子功夫不到家,什么时候扭了手都不知道,倒累得一家子都在这为他担心。”口里轻责着,眼神里却透出一丝疼惜。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都是一副大松了口气的模样,脸上也就有了些笑意,七嘴八舌的替顾绍庭开脱起来。
六舅舅明显对他们能经历这么刺激的心存羡慕,口里一边啧啧着,一边维护着侄儿:“大哥,您说这话我可就不认同的。若是旁人经了这事儿,能保得住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顾得住蓁蓁?当时就算是我,恐怕也不能比庭儿做的更好。”
就连顾绍筠也大着胆子帮腔,为他哥辩驳:“就是就是,六叔说的对,换了别人在场,真不一定有大哥处置的这么利落干净。”
顾绍庭干笑一声,用没受伤的右手摸了摸鼻子,视线不经意转了个方向,正好和叶蓁蓁对上,两兄妹视线一碰,不知怎么的都露出了略带几分心虚的笑意。
顾绍庭装作伤了手的事,并不是故意瞒着家里其他人,只是这件事后头还连着舒玥看诊的事儿,此事只怕牵涉极深,家里其他人如今还是不知道的好。再说家里人多嘴杂,下人约束的再好,但万一泄露了出去,她可真就处于全然被动的境地了,虽然因此让他们为顾绍庭担心心中有些歉疚,可实是不得不为。
不过,没想到大舅舅和大舅母能够扮得这样真情实感,丝毫让人看不出他们是事先知情的,还只当顾绍庭突生异状真叫他们失了措。
老夫人早就打发了人去请大夫,郎中不一会儿被下人引入荣寿院,女眷避入藏春堂中,只剩下老夫人、大老爷顾宗铭、李氏、六老爷顾宗钊、顾绍庭、顾绍筠几个在场。老夫人和李氏端坐在大插屏后,屏声静气的等着大夫的问诊结果。
叶蓁蓁和众人呆在藏春堂中,她心知肚明顾绍庭根本没受伤,所以心里并没有什么担心。其他人虽信任顾宗铭的话,但心底总不能完全放下,故而藏春堂里大家虽然说说笑笑,但气氛并不十分轻松,众人的视线时不时往门口一晃而过,待丫鬟终于喜气洋洋含笑来禀,说大少爷的伤并无大碍,开了几帖药,五日之内必会痊愈如初,众人这才喜笑颜开。
六舅母笑起来,高声吩咐她身边伺候的莲官摸了个足足一两的银锭子,赏了来报信的丫头。
要知道一等丫鬟的月例也只是二两,这些在外头传话的丫鬟婆子们一个月也不过八百文,六夫人这一打赏,便比她一个月的月例还多。一两银子足够买上二十石米,足够一个四口之家吃上一整年了。
报信的丫头欢喜得很了,连连又磕了好几个头,才满心欢喜的退了下去。
等一众女眷移步到客厅,才得知顾绍庭已经退下去休息了,既没了什么事儿,天色也早就晚下来,很快便就都被老夫人打发走了。
叶蓁蓁才动了动,老夫人便摸了摸叶蓁蓁的头,笑容慈爱:“蓁姐儿先别走,且陪外祖母说会子话。”
叶蓁蓁心中会意,连忙乖巧的点了点头,见外祖母一动,似要站起身来,连忙扶了外祖母的手臂,搀着她老人家往前走。
老夫人转过头笑了笑,另一只手在叶蓁蓁手臂上轻拍了拍,让叶蓁蓁悄悄加快的心跳缓了缓。
毫无疑问,叶蓁蓁绝不缺乏直面真相的勇气,只是在即将到来的真相面前,她忽然也生出了一丝复杂的心情,似乎混杂着渴望与躁动不安,类似于所谓的近乡情怯。
祖孙两要说悄悄话,叶蓁蓁身边服侍的人,还没到内室门口便让叶蓁蓁辉退下去。
老夫人身边的人也没留下,白果亲手点了香,白犀香的幽幽冷香在室内漾开,白果这垂头屈膝才退下。
屋内不久之前大约是洒过了水,水泼在青石砖上吸走了夏日热气,清凉的气息让人从骨子里便透出舒坦来。更不提窗外还有一棵大榕树,风一吹,榕树叶簌簌作响,凉风吹入屋中,更叫人神清气爽。
很快,六妈妈领着一个身穿石青色长衫、肩背药匣的男人进来,若是六老爷顾宗钊在,必然能认出那就是之前给顾绍庭看诊的郎中。
这位郎中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四大医馆推为首位的和济堂的坐诊郎中,他姓康,在这京城中是位十分有名气的良医,曾医好过不少奇难杂症,京城人称康圣手。当初他还险被征入太医院,后来不知何故推辞了,但也足可见其医术之高明。
康郎中也时常来往高门间替贵人问诊,自然是很知道规矩的,他也不敢抬头,把药枕摆上桌后,就那么半弓着身恭恭敬敬的对着插屏后影影绰绰的人影道:“还请贵人伸手,让小人请脉。”
叶蓁蓁吸了口气,缓缓伸出了手搁在了药枕上。
康郎中半垂着头,就见伸过来的手细瘦荏弱,看样子竟还是个孩子。而其肌肤细腻、吹弹可破、白皙如雪,分明是位养尊处优的朱门千金才能有……
他联想到近日发生的大事,对屏风后小小少女的身份有了大致猜测。他心中微凛,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想下去为什么这样身份的贵人还要假借表兄生病的借口,传他来看诊。
少看少问,那是保命的四字要诀。
老夫人看着,心里微微点头,到是个聪明人。
康郎中小心翼翼的挨着凳子坐了,伸出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叶蓁蓁的手,全神贯注的诊起脉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清楚可闻。
三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康郎中身上,紧紧盯着康郎中的神情,心不由得都提了起来。
等一会儿康郎中收回手,叶蓁蓁顺势把药枕上搭着的手收了回去。
老夫人首先发声,她的目光炯炯,声音里自带一股威严:“康郎中,依你看这孩子身上可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叶蓁蓁心都提了起来,一双手不自觉的攥住了袖子,她呼吸不由窒了窒,嘴角不知何时绷紧成一场直线,屏声静气的等着看郎中的回答。
康郎中心里觉得古怪,面上却不敢表露,他站起了身,然后团了手向前揖了一揖,这才谨慎的回答道:“回老夫人的话,这位姑娘的脉象尺脉偏弱,迟细无力、似有若无,正是阳虚之症。”
老夫人闻言先皱了眉:“哦,你说这是阳虚?”声音里有些质疑。
康郎中也不慌张:“老夫人,这位姑娘脉象虚浮,确实是阳虚之症。”
叶蓁蓁也不知道心里是轻松还是紧张,她缓缓放开了袖子:“这位先生,那依你看阳虚是否会导致畏冷、畏热?”
康郎中一怔,还来不及惊讶,长长的眉毛就已经皱了起来,声音陡然变得严肃了许多:“这位姑娘,你是说你不仅畏冷还畏热?”
叶蓁蓁点了点头,想起他看不见,才轻轻“嗯”了一声。
康郎中的脸色严峻起来,声音喃喃的道:“不可能,阳虚绝不可能出现畏热,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老夫人声音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