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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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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比热血漫还要热血,我一肥宅,都想撸袖子上前加入格斗。
那被踩在脚下的水晶球,在几人脚边踢来滚去,小季宁匍匐在地上边哭边找:“我的水晶球!你们别打了,我的水晶球!”我看得心惊肉跳,就怕拳脚无眼,要是挂了彩,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岂不可惜。
“司柳!”
这斗殴斗得狠,两分钟的功夫,人已经打到马路牙子下,眼看就要波及车道,我一边呼喊司柳,一边奔过去,想把小姑娘从踩踏事故现场捞回来,这里虽然是个单行道僻巷,但难保不会冷不丁来辆车,那样的话都得玩完。
但是,我忘了一件事,现在的我只是意识形态,别人看不见我,自然也碰触不到我——毫无意外,我的手穿过了小季宁的身体。
不只是我,还有司柳。
为了让年磊的实体能短暂存留于这段碎片时间线,他启用了法术置换,以自身肉身妖体坐镇阵眼。
至于阵眼,自然是季宁的家。
换言之,我们成了真真正正的旁观者,就像在看一场好莱坞大片,抓耳挠腮,屏息凝目,坐立不安,除了捏着把汗,什么都做不得。
眼下这情况,真是急死人!
水晶球顺着马路牙子向坡下滚,底下有施工路障,井盖翻开,豁开一条缝隙。季宁一路追赶,却怎么都抓不住,急得直抹眼泪。
小姑娘的哭声飘进几人的耳朵里,和年磊纠缠的混混也晓得投鼠忌器的道理,分出一个去抓那小不点。季宁被堵截,奋起反抗,在人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红毛彻底被激怒,拎起棍子要揍。
“季宁!”
战五渣年磊低吼一声,用头,用手肘,不要命似的撞开身前的两个人,拼命往坡下跑,一个滑跪,到季宁身前,将她小小的身子护在怀中。
那棒子落在他身上,打得他闷哼一声,打得摄像机四分五裂。
镜头碎片像烟花一样爆开,在橘黄昏惑的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线条,时间骤然停滞,我置身其中,觉得无比灿烂。
司柳睁眼,右边的瞳孔变成妖冶的紫色——
一瞬间的静止后,宛如宇宙大爆炸一般,世界从一个小点开始张开,所有慢动作在一瞬间加速,持棍的、拳脚相加的、呵骂的纷纷都飞了出去。
我赶在司柳像一张苍白的纸一样轻飘飘落地时,托住了他。
他竟然,竟然在没有设法阵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同时影响了周围所有人的时间。他不是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随意动用法术,为什么?为什么?
是因为看见年磊冒死护着小季宁吗?
司柳会被触动,是因为他也有渴望守护的东西吗?那什么对他来说,会是最重要的呢?
我的问题似乎没有答案。
年磊虽然挡了所有攻击,但□□的压力,却推搡着季宁,在匍匐的一瞬,把头磕在马路牙子上。阵痛让她无法睁眼辨清眼前的状况,只能紧紧抓住少年的手,不停念叨:“临安,临安,我头好痛。”
“别怕!有我在!我在!”年磊从地上爬起来,先抚了抚她的背,随后看见满地碎片,不由痛呼出声:“不!”
他松开季宁的手,跪地想将碎片聚拢,那里面装着他这几日精心拍摄的东西,世间只此一份,再无别家!
“该死的混蛋!”年磊抄起落在地上的棒子,发了疯一样朝四面胡乱挥打。那几个混混看不见司柳,本就被这诡异的力量吓得魂飞魄散,再看他如此动作,都纷纷手脚并用,相继爬起,跌跌撞撞钻进巷子里头。
“哐当!”
棍子落地,年磊跪坐在路中间,扫了一眼紧闭双眸的小女孩,随后狠狠抓乱自己的头发,一个大男孩,竟语带哭腔:“这可怎么办?摄像机毁成这个样子,拿屁股拍吗?”
“滴滴!”
车道上两声喇叭,小轿车司机从后方驶过来,看到路中间的人,踩了一脚刹车,把方向盘一打,绕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找死吗?大晚上坐在路中间!”
年磊背上一通冷汗直冒,缓过神来后脸色大变,抱起小季宁往她家跑,跑了两步,不忘回头,抓起卡在井盖边的水晶球。
天亮后,少年赶去了百货商场,趁保修期还没过,对着呵欠连天的老板,拜托他维修那台摄像机。
虽然有司柳筛选时间点,时不时来个加速,但我仍旧很佩服这个大男孩——是要有多强的执念,才可以在这么长时间硬撑着不吃不喝。
“既然水晶球找回了,那季宁应该可以释怀吧?”我想问夜里的事情,但几次踯躅,都未曾开得了口,只能转头看着司柳,说些别的。
司柳衣冠整洁,可见元气恢复,只是他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所以,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有些虚,轻得宛如一阵风。
他没有给我肯定的回答,只说:“有时候在意的不是某样东西,而是某个人,甚至可以是某段时间。”
“你的意思是……季临安?”我皱眉,如果是这样可就难办了。季临安既然是季宁的养父,不可能无缘无故凭空消失,联想到家中喝一瓶扔一瓶的酸奶,还有独居的小屋,很有可能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的人,又如何凭空变出来,就算司柳能操纵时间,也没有办法做到活死人肉白骨。
我很明白那种感觉,我曾经在看一部剧时连着吃了好几天的合川桃片,而后每当我再尝到桃片的味道时,总会想起那部剧。
对季宁来说也是如此——水晶球,只是一段美好而回不去的时间的见证。
眼前温馨的小屋里,季宁把迟来的生日礼物小心翼翼地捧给了季临安,并在他出门前,替他系好了格子围巾。
一大一小在门前紧紧相拥,像世间任何一对普通父女。
司柳挥手间,我们已经锁定年磊的位置。
少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了老板保修,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一举措的徒劳。当他走出百货大楼的旋转门时,阳光黯淡,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一寸寸崩毁。
我看见他脸上失落而绝望的表情,也觉得心痛难忍。
还是那个寂静冷清的小屋,只是下午的阳光格外炽烈,争先恐后从玻璃和格子窗帘里挤进来,流转到我们脚下。
年磊睁开眼,意识延后,跳起来一把抓住身前季宁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跑:“快快!跟我来,不然来不及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在那家电子商店,在那家……”
堆满杂货的旧居民楼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回声。
我和司柳追出来,看他失声,迷失在原地。
季宁猛地用力拽住年磊的手,迫使他停下来,可年磊却唠唠叨叨的,脸色白得很难看,他找不到路,找不到那个商店,甚至连时间也对不上,他再也……再也找不回那台摄像机……
“年磊,都是假的,命运不会更改的。”季宁盯着他的眼睛,冷酷的表情终于土崩瓦解,那目光中竟然流出慈悲,像沉重的云层里突然迸射出的霞光。
年磊用力甩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想过要改变命运,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他转过头来看着季宁,眼睛里全是粼粼波光,“那个水晶球很好看,不知道你当初有没有送到他手上。”
“年磊?”季宁错愕地唤了他一声。
“那条围巾季临安洗干净后锁在了卧室柜子的最底层,他一直舍不得戴,这是你送给他的第一条围巾。”
季宁惊呼:“难怪……难怪后来怎么都找不到,难怪我很少看他戴,我还以为是他不喜欢。”
年磊握住她的手:“他和你一样,喜欢吃杨枝甘露,在甜品店买单的时候,店员夸你可爱,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女儿最可爱’。还有……让我想想,对了,玩手柄游戏的时候,他故意输掉,只是为了让你能多指挥几次。”
少年话音没有停,拼命回想,倒豆子般继续往下讲,讲到最后他竟然比季宁先哽噎了。
明明是别人的命运,自己却觉得难过。
“我本来想录一个CV给你看的,我不知道你以前遇到过什么事情,但我觉得你会想要见到过去的人,我知道你一定想见他,想见那个叫季临安的人!季宁你不知道,那天你在看动画片,电视里的小人儿喊了一声爸爸的时候你也复述了一遍,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听到了,他是笑着的,他是笑着的啊!”
季宁跌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好像灵魂也被掏空,只剩下一双难过却流不出眼泪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地面:“爸爸……”
年磊被这两个字惊到,忽然发了疯一样,又开始拉着她的手四处乱走,嘴里不停念叨:“也许来得及呢!说不定商店还在,说不定还能找回……说不定……”他顿了顿,突然回头大喊,“那个谁,你一定还有办法,还有办法回去……”
“找不回来了。”季宁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都是假的,命运不会更改的……”
除非起死回生,否则不论怎么拍,留下的只是光影,并不可能留下岁月。
“他病逝前握着我的手,给了我一个电话,让我去找亲生父母,让我好好生活,可是我不想生活在没有他的世界,他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才是我的爸爸。”
年磊张嘴想要反驳。
这一次,季宁眼中多了明亮的光彩,她稍稍用力一带,一把将年磊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但是年磊,谢谢你。”
季宁找出了那条围巾,将它和水晶球放在一起,一同锁进了柜子。
对她来说,接受季临安的死,重新恢复到正常的生活来,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至于寻亲,不过是自己的选择,但我想,不论她怎么选,季临安在她心中的地位,都将会是无可替代。
我捂着哭肿的眼,稍稍歪头,靠在司柳的手臂上:“让我哭会就好,这样的结果,什么安慰都不好使。”
“世间完美的永恒,皆因为不完美,”司柳愣了一瞬,在我耳边轻声低诉,随后,轻轻圈住我的肩膀,让我有所依靠,“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