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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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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狼孩渐渐学会了站着走路,每日早晚洗漱,身上干干净净的,头发梳得柔顺,被骆音用一根绸带高高束起,衬着那张秀气的脸,颇有几分少年郎的味道。
他的指甲也被修剪,沿着指尖形成一条圆润的弧度。他不需要指甲当作武器,骆音教给他人的方法,削尖木头捕猎,用□□,或者制作小陷阱。
他穿着骆音根据他的身材裁剪后的衣服,像模像样的,是个人了。
他不是狼孩,也不是怪物。
他是平安。
炎热的夏季很快就过去,转眼迎来了凉爽的秋季。
骆音带着平安,教他腌制东西贮藏,教他把果实做成果酱,教他分辨蔬菜和杂草。她会的一些小技巧,毫无保留地都传授给他,只希望之后将他带出,他能更快地适应人类世界。
平安是个善学的人,他耐心细致地聆听着,认真学着。
骆音见他乖巧的样子,心情愉悦,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他温顺极了,见不到原来张牙舞爪的模样。
只有在他捕食猎物或者教训想偷袭骆音的毒蛇时,一扬手中的木枝,行动敏捷有力果决,方可窥见从前身为狼的狠戾。
这匹无家可归的狼安心收起了利爪尖牙,蜷缩在骆音身边,充当起了犬,只为汲取一丝丝温暖。
两人之间的相处平淡温馨。
骆音教他说话,他磕磕巴巴,毫无进展,最大的进步是把骆音两个字念对。骆音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跟他沟通,往往一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渐渐的,她也不再执着让他说话,更多的时间,是跟他一起在林中玩耍捕食。
骆音影响着他。
他也同样影响着骆音。
冬季很快就到了,万物枯竭,怪物林中每棵树的枝头上都压上厚厚的一层雪。
气温骤降,山洞门口的小溪结了冰,用水就需要把它凿开一块,然后生火融化。
因为他们秋季就积累了很多食物,加上骆音当初购买了一些面粉之类的易保存易制作的原材料,冬季就不必出去觅食,所以大多时候都躲在洞里面。
洞口处垒了一些石头,将洞口缩小,留一道小口通风和出入。饶是这样,洞里还是冷得很。
“平安。”她望着蜷缩在另一张床上的少年,轻声唤他。
平安抬起头,回望着她。
她说:“你过来。”招了招手。
平安过来了。
骆音问:“你冷吗?”
他不会说话,但是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闻言,点了点头,牙关打颤,嘴唇发紫。透过石头缝隙泄出的一丝丝寒风,附着在皮肤上,便仿佛瞬间浸入骨头。
骆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掀开了被子,说:“你过来跟我一起睡吧。”她拍拍床,“我们相互取暖。”
她是人间神,附身在人的身上,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上几倍,她觉得冷,但不会染风寒,此举只是担心平安生病。
平安听话地爬上床,下意识便蜷缩起来。
既是习惯使然,也是为了抵御寒冷。
骆音摸了摸他的手,冰冷得像块冰。
”你往年在狼群,是怎么过冬的啊?”
这句话太长了,也没有相对应的动作,平安没有明白。
两人面对面侧卧着。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骆音,那双细长的眼眸里,黑玉般的眼珠仿佛躺在清潭里,平静沉默。
骆音也没试图让他回答,只随口一提,便没放在心上。
她把平安的手往嘴边呵了一口热气,然后用双手捂着。
严冬到临,顾不上男女大防,更何况平安表现出来的所举所动就是个小孩子,更让骆音模糊了性别和年龄。
他们盖着同一床被子,距离很近,呼吸和体温彼此清晰可知。平安鼻翼处萦绕的,全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心思一动,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毛茸茸的头搭在她的肩上。香味更加浓郁了。
骆音也伸手回抱着,嘴里哼着浅浅的睡眠小调。
这跟以往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以前他在狼群里,其它的都是毛茸茸的互相靠着,舔舐着皮毛,就他一个光溜溜的,窝在狼窝里,迷茫懵懂。他隐约知道自己是有点不一样的。
别的伙伴玩耍,发|情,捕猎,休憩,单调简单。就他一个,在空闲时,望望皎洁明亮的月色,脑中有残缺的回忆,在告诉他。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这份焦躁的未知此刻渐渐被骆音哼的曲安抚下来。
他僵硬地操作唇齿发音:“骆音。”
他只会叫她的名字。
骆音声音轻轻的:“夜深了,睡吧。”
冬天在两个人相互依偎下也不难熬,很快过去了。
万物复苏的春季如约而至。
小溪解封了,潺潺的流水声像首欢快的曲子。山洞外的橘子树伸展了翠绿的新枝,嫩嫩的叶尖挂着圆润晶莹的露珠。
平安率先忍不住,兴奋地从山洞口爬下去,绕过巨大的岩石,沿着小溪跑了不知道多远,又跑了回来,双眼亮晶晶的。
骆音背着背篓下去,弯腰采颉一朵鲜嫩的淡蓝色小花。
她软下声音叫着:“平安。”
他听话地到了她面前。
十五六岁的少年,骨架纤长,被她养了几个月,皮肤变得白皙细腻,粉嫩的唇,挺直的鼻,还有尤为好看的细长的眼睛。眸中单纯无邪,又有几分与世无争的清澈,浓密的睫毛像是蹁跹的蝴蝶翅膀,格外动人心魄。
骆音将花别在了他的耳际。
多了几分娇弱和美好。
他傻乎乎的。当初那个凶悍的狼被驯服成了乖巧的犬,趁着她的手碰到他的脸颊,偏头蹭了蹭,满心满眼的依赖。
骆音拉住他的手,告诉他:“我们该去找吃的了。”
原来的指甲基本被修剪完了,新长出来的指甲干净整齐,安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说不出的好看。
平安点头。
他们几乎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危险,可也没碰到可以吃的肉食。
这里原来是有很多动物的,十几年前狼群迁移到这里,成为了这里至高无上的王,不断捕食,狼群的个数不断增加,反之,底层动物的个数不断减少,因此,没有形成一个良好的生物链。
这才形成现在的局面。
骆音不由想起八个月前,她躲在树上看到的头狼的伤痕。
那分明是人为的刀痕。
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狼族没有吃的,去扬子村偷鸡,被追赶打杀。
幸好平安慢慢接受了素食。
他原先必须吃血淋淋的生肉,后来饿过几天,加上骆音手艺不错,慢慢接受了其它食物。
两人一路走来,本意是找些吃的,没想到到了当初的旷地。
这里没有狼栖息,只有经过夏日暴晒和冬日严寒之后七零八落的白色骨头。
平安沉默了一瞬,站在骨头的旁边。
那是两匹狼的骨头。
一匹母狼,一匹公狼。
一个是用狼奶养育他的“母亲”,一个是捕获食物后先喂养他的“父亲”。
当初公狼临死都要走到母狼尸体前,是为了能与母狼在一起。
生时相伴依偎,死时尸骨缠绵。
比人类的爱情还要可歌可泣。
骆音说:“埋了吧。”
平安一动不动。
骆音只好自己动手,拿起小铁锹在附近挖坑,细碎的泥土声轻轻缓缓持续一段时间,平安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小铁锹,自己恶狠狠地挖坑。
差不多到了一定深度,骆音让他停下来。
她走到零散的骨头旁,拾起几根轻轻放置在坑中。平安学着她的模样,颤着双手照做。
骆音带着平安把坑填了。
“这是我们人类的做法,虽是长眠地底,但也总归有了去处,亦不必受虫兽折磨,日晒雨淋。”
骆音转头对平安说:“它们不是人类,可是养了你十几年。你不妨磕三个响头,谢过它们的养育之恩。自此,你便坦坦荡荡地做个人。”
平安似懂非懂,屈膝跪在地上,对着那个小小的坟包,认认真真地磕头。
骆音朝他伸出手:“回去吧。”
平安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坟包,拉住了她的手,两只脚走的稳稳当当。
骆音琢磨着平安表现良好,除了说话实在没有办法,其他的都挺好,应该可以让他回到人类世界。
她这几天收拾东西,趁着春天这个美好的季节,把他送回他的母亲身边。
她都想好了,她会留下一笔钱,如果村子里不接受他们的话,就把他们带出去,去其他村子生存。平安模样好,性子乖巧,将来娶个踏实的媳妇,生活便定下来了。
这样想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高兴得睡不着。
她的任务几乎耗时一年,总算可以完成。平安也可以实现他的祈愿了。
同时又有点淡淡的失落,自此之后,便再也见不到面了。
平安当狼的耳聪目明还在。
清晰地感受到她那边的动静,忍不住开口:“骆音?”
少年嗓音清润,带着微微的哑,在寂静的夜里无端地带了几分撩人。
他明明只叫了个名字,但骆音就知道他的未言之语。
“平安,”她声音里明显带了丝雀跃,但生生压抑下去,可是言语中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