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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落幕 ...

  •   我已无暇思考,只凭感觉在那缺口处的大树之上,却见那大树之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小的法铃拴着一只麻雀的腿,那麻雀要尽力挣脱束缚,这才拉动铃声大作。我立马将那绳索一剑斩断,却见铃声仍在急奏,原来其余方向仍有几处铃铛。这铃声只有和施蛊者一同做法才有功效,青魅一定在附近,只是这场中如今已经乱做一团,哪里还能分辨出谁是青魅,当务之急仍是先将所有铃声全部斩断,才能让走尸停止活动。

      思及此,我便不再犹豫,陆陆续续斩断数十个铃铛绳索,这才使场中那乱如催魂的铃声安静下来。
      叶岚好容易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看着场内一片狼藉的情况,不禁叹道:“苏小遥啊苏小遥,咱们如今可算是摊上大事了。”

      再回头却见台上只有悟德和尚一人,之前同他在一起的陆之曼却不知去哪儿了。

      我一把拎起叶岚的衣襟,冲他道:“你刚刚一直在这,陆之曼呢?”

      叶岚也似乎终于从走尸引起的混乱之中缓了过来,道:“咦?我刚刚明明见他在那儿啊。”

      我只好四处寻觅,却见萧云枫提着一个人头走了过来,他手上的人头仍滴滴答答地滴着血,而他脸上只有看不出喜悲的空白。

      再定睛一看,那人头正是陆之曼!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过去,对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不能让他死,好多事情还没问清楚呢!”

      萧云枫看我一看,并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厉星云正气喘吁吁的有些站不稳,他二人刚刚在这广场之中清理走尸,此刻已有些力竭,正用双手撑着剑才勉强站着。

      厉星云喘匀了气才缓缓说道:“刚刚陆之曼想要趁乱逃走,却不知为何,那些走尸像疯了一般将他围住,很快便将他咬死,眼见就要尸变,萧兄迫不得已才将他头颅割下。”

      我一愣,仔细看看那陆之曼的脸,果然看到有数条青黑的斑纹爬在他的脸上,果然是尸变的征象。

      我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萧云枫道:“抱歉啊小云枫,我刚刚一时情急……”

      他淡淡看我一眼,道:“你何必对我道歉?”

      说完就提着那江月白的人头走上了台。

      我摸摸鼻子,难道他生气了?

      根据以往对萧云枫的长期驯养经验来看,此人生气时一定要不停的骚扰他,直到他因为你的骚扰生气,那他就会忘记之前为什么生气了。

      所以我决定最近好好关心一下萧云枫。

      再看这刚刚还人山人海的广场,此刻只剩一片尸山血海,人间炼狱。只怕这才是现下真正应该关心的事,刚刚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如今静下来一想,只觉得可怕,我们自苗疆到中原,一路调查,一路逢险,每一次都在即将要触及真相的时候,关键人物便死了,其中因由,始终令人参不透。

      我叹口气,心想着至少先缓缓,待苍玄派的事处理好了之后回山上问问老头也就好了。

      再往那台上看,却发现冯桑梓也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他之前在陆之曼手下死里逃生,刚刚又受
      了他一拳,之后又与走尸搏斗,如今已是真正的筋疲力尽。疼爱他的师父,曾经一起学艺的师兄弟,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自己,如今的苍玄派只怕已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了。

      我叹口气,如今苍玄派掌门与二徒弟均已死,今后只有靠小师叔自己了。看着他孤零零坐在那高台之上,只觉得心疼,又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之感这样大。

      从前小师叔一直是平和温驯之人,如今逢此巨大变故也不知能不能受的住。

      我走到他面前,轻轻蹲了下来,看着他,温声道:“小师叔,你可还好?”

      冯桑梓抬头看了我一眼,勉强苦笑了一下,对我道:“阿遥,你看我的样子,有半分称得上好么?”

      我刚要说话安慰他几句,一旁的叶岚跳了过来,先是二话不说将他手腕执起来,静静号了半天,又换了一只手再号一次,叹道:“内力虚浮,气血俱亏,小师叔你是对自己的身子做了什么?”

      我一愣,也将手抢了过来,号了半天,发现的确如叶岚所说,便问道:“是不是自己悄悄服了短时间催发功力的药?”

      冯桑梓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叶岚顿时怒了:“什么也别说了,这几日你跟我回维摩山,我们管不住你让师傅来管你。”

      冯桑梓淡淡的将手腕抽回,道:“我如今是苍玄派辈分最大之人,上上下下弟子都需我的照拂,若是我走了,这门派也就散了,我不会走的。”

      叶岚一愣,的确,冯桑梓此刻身上担子还重,不可能轻易离开,况且这武林大会死伤惨重,苍玄派作为发起人,的确需要给武林一个交代。

      我道:“先别说这些废话,这几日我们先留下来帮你处理事务,叶岚正好给你调理身体,等将这些门派送走,你跟我们回维摩山。”

      冯桑梓摇摇头:“阿遥,苍玄派如今已是我肩上重责,我不可能走的。”

      他一向说话轻声细语,可如今这话说得虽轻缓,却透出一股子决绝坚定的意思来,我顿时不敢再劝。

      我叹道:“此次的事情,中原武林只怕不会放过落月教。”

      提及那位落月教的冤家,冯桑梓肩膀一抖,轻声道:“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
      数日之后。

      “魔教妖人不得不除!”净空师太一把拍在黄花梨木椅子的扶手之上,大约是手劲没控制得当,将那扶手上小巧玲珑雕的花儿给一掌拍掉了,可见其怒火中烧。

      冯桑梓坐在苍玄派的主位上,有些疲惫的揉揉太阳穴,近几日已经有好几个门派陆陆续续到他这来请战,都被他以调查为由请了回去。只有这净空师太,仗着自己女流之辈的身份便在这里胡搅蛮缠,怎么劝都劝不听。

      “师太,此事还有蹊跷,稍安勿躁,不如调查清楚之后再行决断?”

      净空师太道:“我小徒儿素霞,自小聪明伶俐,虽说武功不济,但自小跟在我身边,一直视如己出,如今在武林大会上被那走尸活生生咬死,还被割去了头颅,此仇,我非报不可。”

      我坐在一旁有些按捺不住,道:“敢问师太,您这小徒弟,年方几何啊?”

      净空道:“尚不足九。”

      我叹道:“既是年纪还小,为何不让她在峨眉多练几年功夫再出门,本来江湖险恶,轻易不要参与其中才是。”

      净空道:“难道我峨眉死了人,还是我们自己的不是?”

      我道:“绝无此意,只是此次走尸之乱中,死伤十一人,大多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平民及武功低微之人,可见走尸的杀伤力并不十分厉害,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净空听闻此言,有些狐疑道:“苏公子,我怎么听着话里你竟是对那落月教有维护之意,我此前见你和那魔教妖人还有交谈,莫非是早就私下里有所勾结?”

      我一听这话正想要反驳,却被冯桑梓喊住:“阿遥,不可对师太无理。”他顿了顿才缓缓同那净空解释道:“师太不要见怪,我这师侄自小在山上呆惯了,说话有些直,还请见谅。”

      净空一见冯桑梓发了话,这才没有继续发难,只是又絮絮叨叨了许多,最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送走空净,冯桑梓扭脸对我道:“你啊你,怎么还是这脾气,我之前见你在苗疆为人处世颇为老练,怎么今日一来说话就这样冲。”

      我笑道:“大约是有小师叔如今扮演这成熟老练的角色,我也好试试叶岚那样心直口快的感觉如何。”

      冯桑梓听说这话倒来了兴致:“那你倒说说,感觉如何?”

      我由衷道:“妙不可言。可是小师叔,刚刚那番辩驳也不是我不懂事,实在是那空净太过胡搅蛮缠,这江湖路本就不好走,她把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带在身上本就不大妥当,要我说,这责任她自己也得担下一半来。”

      他摇摇头:“那你何必为落月教说话,白白让人抓住话柄。”

      我道:“有些事你不讲,日子久了,假的也便成了真的,你这样时时闹着,倒还有机会被人翻出真相来。”

      冯桑梓不由得笑了出声,这才道:“你这滑头,我且问你,这几日修养之后你作何打算?”

      我奇道:“我又没有一个偌大的苍玄派需要打理,你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好么?今后有何打算?”

      他一愣,脸上的笑容收住了,思索了半晌,转身欲往外走。

      走了一半,见我未能跟上,又笑道:“还不快跟上,愣在那作甚?”

      我连忙屁颠屁颠跟上去。

      一路上都有弟子从我们身边经过,均毕恭毕敬的低头唤冯桑梓一声“掌门师兄”,这些弟子似乎一改此前的浮躁,一个两个神态平和,颇有些大家气派。可见苍玄派不愧为武林第一大派,虽从前晏怀丰在时有些许不正之风,但好在风骨尚存,经此战役之后反倒隐隐有种涅槃重生的感觉。

      经过几条长廊,他带我来到此前我们曾经来此挖坟的弟子冢。

      我一见这熟悉的地方,便好奇道:“小师叔你带我来这里是何意?”

      小师叔在那前两座新修的坟茔上分别作了三个揖,最后来到新修的江月白坟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三叩首。这才站了起来,缓缓对我道:

      “从前姐夫送我拜师时,我刚八岁,此前一直是姐姐姐夫在照拂我,你们之前说的那些家破人亡的故事,我其实并没有印象。自我有记忆一来,一直是维摩山的雪,和阿姐温暖的怀抱。”

      我听他说起师娘,一时有些鼻酸,好多年没有人在我跟前提师娘了,好容易稳住情绪,才道:“师娘的确是世上第一好的女子。”

      他望着那墓碑,道:“后来年岁稍大些,阿姐说阿梓需要学些武功,姐夫医术高明,会些奇门遁甲之术,但是武功太杂,不成体系,所以送我到苍玄派来学艺。”

      他顿了顿,轻轻拂去那墓碑上落下的一片树叶,继续道:“刚来苍玄派的时候,我极讨厌这里,这里的暮鼓晨钟,这里的静坐冥思,都让人厌烦,后来我就绝食抗议,结果闹过头,竟把自己折腾出病来。”

      我笑道:“我一直以为你从小便是乖小孩呢。”

      他摇摇头:“师父——也就是几年前死去的一白道人,就亲自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后来我病好了,这才安心跟着师父学艺了。”

      他抬头望着苍玄派上空偶尔飞过的斑鸠,道:“苍玄派是道家的一支,讲的是心我合一,人与天地共生,追求的是明物、明心、明我。这心法一早就堪破了生死,所以历代掌门人,不是英年早逝,就是长生久视,很少有中年横死的。”

      我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这芸芸众生,谁不是汲汲营营的活着。在这俯仰之间,观察宇宙品类之繁盛,太早看透生死,并不是好事。”

      他叹口气:“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维摩山,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的责任是经营好苍玄派。”

      我一愣:“那这次骚动……”

      他笑了笑:“我会尽力阻止中原武林讨伐苗疆,这是我父亲他们牺牲性命换来的和平,绝不会让有心之人随意践踏。”

      我点点头,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他一会,忽然笑道:“小师叔,我总是觉得你像师娘,可是刚刚,我觉得你们一点也不像。”

      冯桑梓笑了笑,伸手抚了抚我的发,道:“你总是在我身上寻找阿姐的影子,可是我就是我,阿姐就是阿姐。她走了,走了很多年了,不要总是想在逝去的人身上汲取温暖,太傻了。”

      我吸了吸鼻子,道:“是啊,的确太傻了。”

      死亡是个太沉重的话题了,那些以某一刻作为节点再也无法继续陪伴我们生命的亲人们,都的的确确是曾经真实的存在过的。那些他们参与过的回忆,会变得越来越遥远,直到有一天被忘却。正是因为恐惧这种忘却,才会更加热切的去抓住这些回忆消失前的余温。

      这便是执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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