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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堂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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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被疼醒,眼泪汪汪的。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让他疼的喘不过气。
二哥韩彰抱着他的墓碑不撒手,哭天抢地,大哥卢方几次哭晕过去,三哥徐庆一个糙汉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便是一向不和的四哥蒋平也在默默抽泣,边数落他边唉声叹气。
何至于啊,男子汉大丈夫,死了便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为他流泪,不值得。
再远处,义兄颜查散刚才伤心过度哭的吐了口血,此时还是半昏迷状态,有御猫展昭照看着。
有此义兄,他便是一死,也是值了。
只是,猫儿啊……
我便是死,都得不来你一滴眼泪么?
你只是遗憾,必不会伤心,我对你情深,你却一片懵懂,你我到底是,有缘无分呐!
他捂住心口,痛的他心神俱裂,一口血呛咳不住,仰面喷出。
有人扶住他肩膀,“醒了?”
白玉堂一愣,他不是死了么?怎么会疼?又是谁扶住他?这人声音哪里听过来着?
他满脑子疑问,却想不出所以然,眼前直觉一阵阵的发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双手又撤了回去,声音含了怒,“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最后一服了吗?”这声音充满威严,十分厚重,是个常年居上的人才有的,这是谁呢?
苍老声音颤抖成了枫叶,“这……这应该……咳咳……分量足够了呀,这九服药下去,便是一头牛也……咳咳……”
这是什么话!
白玉堂侧趴着,装作昏死,偷听。
威严声音还在他身边,“你知道他是谁么?皇室贵胄,有着跟陛下一样的血脉,他是受不得罪的,你可明白?”
说的是谁?
苍老声音颤颤巍巍,“老奴……老奴斗胆,请一测小殿下腕脉。”
小殿下?谁?
手腕上蓦然袭来的粗糙触感让白玉堂激灵灵一个寒颤,他成了小殿下?皇室贵胄说的是他?开什么玩笑?
手腕上的触感很快消失,白玉堂听出,苍老声音扑通一声跪下了,“八王爷恕罪,小殿下这是……是……是挺过了这一劫了。”
八王爷?!怪不得这声音好像哪里听过,当时在开封府倒是见过,只是这尊真神可从来没有屈尊跟他说过话,这算什么情况?
有双手扶着他躺平了,他的眼直直对上了那双永远幽深诡谲、眼尾斜挑往上的凤眼。
八王爷一直盯着他,眼中神色变幻不定,白玉堂被盯的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他被吓了一跳,虽然声音微弱,但这不是他的嗓子!
八王爷一直紧绷着的嘴角忽然柔和了,朝着他笑了笑,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右脸,“演儿啊,不愧是皇家子弟,福大命大,父王为你骄傲。”
什么儿,父王?什么情况?
八王爷拍拍他的脸,“好好养着,嗯?”
不待他反应,八王爷起身甩袖,大步离开,在门口跟谁交代了一声,“好好伺候着。”走远了,一个灰发老人弯着腰跟在他后面快步离开。
白玉堂挣扎着起来,“喂——”
他没有真正发出声音,只是类似于呻|吟,喉咙跟刀割火烧似的,疼的不行。
有人小跑着进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奴,老奴跑着连连叫道:“小殿下哎,您别动,我来,我来。”
老奴扶着他躺下,给他倒了杯热水,扶着他一口口喂下去。
白玉堂只恨这软绵绵的身体,完全不管用不听话,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这是得了什么大病啊,瞧着白嫩嫩小手细胳膊,也是可怜悲催的,年纪轻轻的就一命呜呼,平白被他占了身体去,借尸还魂,好家伙!
老奴喂完了水,在一边站着,忽然唔唔的哭起来,抽抽嗒嗒的,很伤心的样子。
白玉堂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音,“你——哭什么?”
老奴抽泣道:“我哭小殿下是个可怜命,我看着不……忍心。”
白玉堂一哂,“生在帝王家,就是身子骨差些,也不至于可怜啊,你这哭的倒是有趣。”
老奴登时不哭了,直愣愣眼睛盯着他,颤巍巍道:“你……你……”
看他一脸惊吓,白玉堂想,真跟他说了他家主子已经死了,他估计得晕过去,“这么着吧,我想歇一会,你先下去吧。”
借尸还魂哎,这种事,竟然真的能发生?还发生在他身上?太不可思议了,这可得好好消化一下才行。
白玉堂美美的睡了一觉,做了一个美好的春秋大梦,一觉醒来,满意的感觉这个身体稍微的有了点力气,老奴就在身边守着呢,白玉堂摸了摸肚子,“去,为我准备些饭食,一定要备一条黄金鲤,一壶至少十二年陈的女儿红。”
老奴直愣愣看着他,“小殿下,你……你……”
白玉堂不悦,“怎么?我堂堂小殿下,吃条鱼喝壶酒都不行?”
老奴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我……我去试试。”
时候不大,老奴端了个小托盘回来了,托盘里只有一只小碗,碗里只有大半碗白米粥。
白玉堂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就给我吃这个?”
老奴为难道:“小殿下,你这是怎么了,你也知道,咱们……这粥我还是求着厨子给热的,你就将就着用了吧。”
白玉堂不能接受这个信息,“你是说!我作为一个小殿下,八贤王的小公子,连吃顿饭都要求着厨子?”
老奴哀求道:“小殿下,你小点声,这话让别人听去了还了得,你若想吃,回头了我再变卖点东西给你换顿好的,好不?”
白玉堂无比郁卒,还以为成了个小殿下多牛气呢,结果竟然是个空壳的,那八贤王也是的,自己的孩子都能给折腾到这份上,看来贤王之名都是假的,俗话说得好,自己的家都治不了,拿什么治天下。
他手脚还是酸软的,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老奴一口口喂进的一股子馊味的米粥,吃完了也不觉得多饿,但凭着这软脚虾一样的身体,他什么也干不成啊,眼珠子一转,打发老奴挑了件还算值钱的瓷器出去变卖,换两条黄金鲤出来,挑个干净的馆子,如何如何,这般这般的拾掇了,炖成汤,拿回来。
老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晕乎乎的抱着瓷器出门了。
白玉堂得打算呀,既然这个小殿下当的没意思,他得赶紧溜之大吉才是,他开始想念大哥二哥他们,他殒命这消息也不知传到金华没,家里估计也是闹翻了天,他没死这消息得赶紧传出去呀。
哎呦,他一拍大腿,竟然给忘了,让那老奴直接跟开封府或者山河锦绣坊捎个信不就得了,他这营养不良,吃饭太少,脑袋都不灵光了。
他左等,右等,等的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终于,门口有了动静。
“……好香呐,桂叔,厨房可是偏心呐,给你们这么香的东西却没我的份。”声音稚嫩,估计是个少年,只是这语气未免太骄横了些。
老奴的声音道:“世子爷,这是小殿下指名了要的,世子爷也知道,小殿下身子弱,大夫说了,用些鱼汤肉汤对身子好,您要喜欢了,老奴回头给您备一份送去?”
世子爷道:“呸,什么小殿下,不过是个野孩子,他也配喝鱼汤?你,把汤送到我房里去。”
老奴十分为难,“世子爷,您……您就可怜可怜小殿下,他……他都……”
世子爷道:“你敢不给?”
擦!白玉堂想骂娘,这什么世子爷的太嚣张了吧,他五爷的菜都敢抢?
他长身一振,便欲冲了出去,但悲催的只不过从床上摔到了床下,这软脚虾身子太弱,这么一摔,直摔得两眼冒金星,等他缓过劲来,便听“哐当”一声,鲜鱼肉香从远处传来,五两银子一条的黄金鲤啊,那什么世子的,暂且等着,五爷饶不得你!
这还不算完,八王爷的声音由远而近,十分恼怒,“你们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两条鱼,还引来了八贤王,真是疯了的世道!
世子爷恶人先告状,“父王,是这老奴才从厨房里偷东西吃,被我逮着了,他还不认,你瞧,为毁灭罪证,都给摔了。”
听到老奴“噗通”一声跪下了,颤抖着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经过大约说了。
之后,八贤王长久的沉默。
白玉堂动弹不得,只得冷笑一声,大声道:“素闻八贤王多么贤明,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能给颠倒了黑白?”
还是长久的沉默。
八贤王道:“叙儿,你回房,诫子书抄上十遍,晚上送我房里来。”
听着脚步声,八贤王是往房里来了,白玉堂想挣扎着稍微体面些,但软手软脚的,他顶多斜靠着床柱,八贤王黑色皂靴已经跨进了门槛,依旧的一身蟒袍,这衣服是华丽的很,只是也太抠了些,好歹是自己孩子,就算再不喜欢,连口饭都不给吃也太说不过去。
八贤王找了张椅子坐了,凤眼斜挑,满脸冷漠,“你刚才说什么?”
白玉堂冷笑,“我说你教儿子真是一把好手,教出个大蠢货。”
八贤王盯着他不说话,许久才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你吃药吃糊涂了?”
白玉堂道:“你那悲催儿子早吃药吃死了,你这当爹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八贤王绷着脸,依旧盯着他瞧,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良久,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白玉堂走过来。
白玉堂戒备的看着,要在以往,八贤王这弱鸡一样的身子,他一脚过去早滚得远远的,此时他动弹一下都难,可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八贤王倒也没干什么,招手让侯在门口的劲装侍卫进来,一起把他扶上床。
八贤王把他额前垂落的头发拨开,看着他的脸,“演儿,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毕竟……”
白玉堂不屑,“你也不必假惺惺,反正你那儿子已经死了,我乃堂堂七侠五义中锦毛鼠白玉堂,你送我出去就行,不吃你一粒饭,不穿你一件衣,可算是除了祸害了,是不是?”
八贤王动作僵硬了,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眼睛,白玉堂毫不畏惧的回瞪回去,他这一辈子,怕过谁来。
最终,八王爷摸了摸他的脸,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果真是糊涂了……”
白玉堂大声道:“你才是老糊涂了,我说话听不懂么?”
老奴连滚带爬的到他跟前捂住他的嘴,“小殿下哎,你就少说两句。”
白玉堂身上无力,挣扎不开,只能干瞪眼。
八贤王转身看他一会,朝劲装侍卫道:“祺瑞,你去厨房交代一下,以后小殿下的一日三餐参照世子的标准准时送来。”
老奴一愣,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多谢王爷开恩,多谢王爷开恩……”
白玉堂却快气炸了,这有什么谢的,抽一鞭子给颗糖,有意思么?
八贤王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老桂,以后你在这里安生伺候着,就不要出这个院子了。祺瑞,找两个人过来院子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什么?
白玉堂剧烈挣扎,老奴死命按着,直到八贤王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
白玉堂愤愤然,“这简直是虐待,暴君,暴君,你拦着我做什么,若是以前,我早让他一刀归了西。”
老奴都快哭了,“小祖宗,你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撂,这要是让人听着了,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哎。”
白玉堂道:“你也听着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小殿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白名玉堂,这里待得不安泰,我这便走了。”
恨只恨,他走不了啊。
老奴拉住他,“小殿下,你这是给气着了,净说胡话,鱼汤也给洒了,这么着吧,我再去厨房瞧瞧能弄点吃的回来。”
老奴出去,不多时便听门口有人一喝,老奴哀求着出门,想是门口之人不允,老奴哭丧着脸回来了。
白玉堂直捶床板,可气,可气!
无可奈何,除了吃饭,睡觉,养身体,他这时候还真什么都干不了,等他将养好了,定叫这些招惹他的龟孙们一个个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