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皇帝初长成》歌疏

22、第二十二章

　　少年气呼呼地看着她，委屈、憋闷、幽怨，呃，似乎还有点羞涩，眼中万千情愫涌动，欲语还休。

　　宋渔看了看那截断袖，又看了看少年的脸，视线最终落在他的手臂上。许是刚才挥剑断袖时没顾上轻重，伤着了皮肉，此刻里层衣服切口处已经被鲜血染红，然而少年却像感觉不到疼似得，只管盯着她。

　　“陛下，让奴婢先替你包扎伤口吧？”
　　现在是考虑皮肉伤的事么？他家阿渔分明是要借机转移话题！

　　李昰心口燃烧的火苗差点又暴动了：“你不用费尽心思替朕选妃，那些女人，朕一个都不会再娶！你不是想知道那本龙阳书出自谁之手么？朕现在就告诉，那是朕亲手所写，也是朕故意让徐沐阳拿去给你看的！”

　　宋渔抬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那种有伤风化的书，关键还有几处明显文理不通，竟然出自她悉心教养的小皇帝之手？

　　这侮辱谁呢？
　　时间仿佛一下静默了，宋渔盯着李昰，李昰也盯着她。宋渔头一回发现自己看不透她亲手养大的小皇帝。

　　李昰不再回避，勇敢直面自己的感情，他不想再纠结，不想再猜测，誓要得到一个答案。
　　“阿渔，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万千情绪杂糅在一起，最后只剩下决绝与痛苦。

　　宋渔低了头，她用了很长时间来消化这个问题，她打算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她养大的小皇帝竟然喜欢她，还是喜欢身为太监的自己？这……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被她养得这般歪的？

　　宋渔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什么情绪，她也不想去捋清，头一回她感觉自己有些慌乱，慌乱得她只想逃避，否定所有一切。
　　过了许久，宋渔默默起身，先为李昰清理手臂上的伤口。

　　李昰想躲开，但终究舍不得推开那双他留恋的手。看着血止住，伤口被包扎好，又看着宋渔将破掉的里层衣服小心翼翼一件一件缝合，甚至捡起地上那截龙袍断袖重新缝合到一起，李昰胸口的火苗一点一点熄灭，仿佛昨夜的雪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他心里。

　　宋渔做好这一切，默默退到阶下，重新跪下，头俯在地上，听凭发落。

　　李昰默默看着，所有激情都化作灰烬，他本可以凭借着九五之尊的身份用强，他知道就算他家阿渔开始不愿意，但为了他迟早会答应下来，但他更知道，他做不到，他没办法让她心不甘情不愿，没办法违逆她的意愿，就像她无数次试图将他推上其他女人的床他无法冲她发火一样。

　　“现在要让你当一切都没发生，只怕你也做不到吧？”少年的声音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苍凉。

　　宋渔没有回话。
　　李昰苦笑一声，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但他很快擦干净，再启口时，声音平静无波，不带一点情绪。

　　“你不愿在御前伺候，那就去悬明司吧，那里清净。”
　　悬明司？
　　虽然不及出宫来得称心合意，但至少那里离李昰够远，也许以后他们很难再有机会见面，久而久之，习惯了没有彼此的生活，便也就放下了。

　　“谢陛下成全。”
　　宋渔起身，不敢看阶上的人，躬身退到殿外，直到关门那一刻，才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里面，视线不期然与李昰撞个正着。

　　此刻，她一手养大的少年，穿着龙袍，孤独而桀骜地站在御阶上，君临天下，整个大周都匍匐在他脚下，然而他却仿佛一无所有。

　　立政殿的大门终于闭合，切断两人的视线。那一刹那，宋渔的心空得发慌，她这才意识到，她与他竟然就这样结束了？殿内，李昰的眼中也只剩下一片空茫，仿佛所有色彩也失去了。

　　外面雪已停下，大地白茫茫一片，只是一夜，所有东西都改变了，物是人非。

　　“再也回不去了吗？呵……”
　　白色的烟气从嘴里冉冉而起，宋渔抬头望天，雨雪之后，竟然是个晴朗的日子。万事万物有始有终，周而复始，也许，这是个新的开始也说不定。

　　徐沐阳踏雪而来，老远就瞧得这位脸色有异，心里隐隐猜到点什么，于是恭恭敬敬地站到一侧，默默矗立。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宋渔说：“以后，立政殿就交给你了。”
　　徐沐阳胸中忽然涌动起来：“公公……”
　　“他口味淡，好酸不好甜，御膳要合理，不要让他挑食。入口的东西，你一定要亲自测试。有些食材相生相克，你要看仔细了，记熟了，不要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他贪凉，冬日要注意保暖，夏日不要给他太多寒凉之物。政务繁忙的时候，不要让他夜里熬太晚，午觉至少睡够两刻钟，但不要超过半个时辰……

　　“他皮肤敏感，尚宫局每季做的新衣你一定要亲手浆洗，浆料只能用百日香，百日香的配方我交过给你，绝对不能配错了……”

　　宋渔嘴里喋喋不休，徐沐阳躬身静静听着，直到她闭口半晌没再说话，他才恭恭敬敬地回道：“小的都好好记着。”明明他心里有很多话要对这位说，可到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宋渔想了想，该交代的似乎早就交代过了，徐沐阳以及立政殿其他侍候的人都是她一手挑选培养的，忠心、细心又规矩，把李昰交给他们，她该放心的。

　　顿了顿，实在再找不出什么可说的，宋渔终于迈下立政殿的台阶。
　　徐沐阳定定看着，见她渐行渐远，终于没忍住，问：“公公，您就没有什么话留给陛下？”

　　宋渔再次顿住，回头看了一眼立政殿的门楣，少年已经长大，他的奏折批得王纪都赞许有加，政务也有人扶持，即便跟李琈吵不过，但他还年轻一定会成长起来的。他已经不需要她来操心了。

　　笑着摇头：“好生照顾他。”虽然长大，已有了天子之姿，但，在宋渔心里，李昰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徐沐阳眼眶一红，跪地伏拜，送宋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