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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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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过雪地,从立政殿走到悬明司,七重宫门,七重高墙,将她与李昰遥遥隔开。穿过通明门,宋渔终于看到了悬明司。
这个曾经威震朝野的独特存在,此刻千疮百孔地矗立在她面前。所有东西,人也好,物也罢,即便是这种不可一世的衙门,不过都是为帝位皇权的工具。一旦失去它的价值,便也退出了历史舞台。悬明司是,她也是。
宋渔站在这里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推开破败的大门,是一片空旷的校场,听说,曾经辉煌时期有八百使徒在这里集体操练,喊声震天,连南衙十六卫、北衙禁军听得都要肝胆一颤。
然而,此刻,这里除了从积雪里钻出来的几片枯草,立在角落里的武器架,再看不到其他。
冷风嗖嗖卷过,宋渔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将衣服裹了裹。
穿过校场是内衙,那是给悬明司众吏办公之所,宋渔敲了半天内衙大门,无人回应,兀自推开,又唤了一声,依然没人回应。
仔细观察四周,雪地上有新鲜的脚印,宋渔顺着脚印走过去,只见得不远处墙头趴着几个人影,三名宫女两名内侍。
悬明司虽然也在宫中,多有内侍宫女出入,但供职悬明司的人都有专用公服,这些人的着装怎么看都是一般的宫人。
宋渔走过去,正想打个招呼,便听得那些宫人内侍的低呼声。
“赵使徒长得可真俊!”
“看他的肌肤,比我还白皙!”
宫女们个个红了桃花脸,两名内侍一脸羡慕嫉妒恨,眼中惊艳神色无以言表。作为一个平易近人的大太监,宋渔也爬上墙头看了一眼,只见得里面一个身体颀长的男子正赤裸着上半身在雪地里练枪法。
那银风枪一挥,便能在地上激起一层雪花,一树腊梅被枪风所扰,花瓣被撕扯下来,纷纷扬扬跟卷起的雪花顺着男子的动作飞扬。而男子舞动银风枪的轨迹竟然能让这些腊梅花瓣不着地,这等控制力,宋渔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她是听说过曾经的悬明司有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传统的,所以个个练得钢筋铁骨,连千牛卫都未必比得上,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枪法竟然如此厉害又漂亮,一看便入了迷。
而比这枪法更漂亮的是这名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青春勃发时,每寸肌肉每根筋骨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而造就,那不是一种表相的美,而是一种由内而外产生的和谐美,教人心旷神怡,见之忘俗。
宋渔手心发痒,头一回生出纯粹因为美色要替人画像的冲动,想要记录下他每一个姿态每一次举手投足的模样。
“的确是个美人!”宋渔不经意赞叹出声。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但很快意识到不对,纷纷转头,乍然瞧得宋渔这个陌生人,吓得一抖,转头便跑。
宋渔不及反应,一个小太监突然跳出来:“谁敢偷窥?”
之前所有注意力都被舞枪的美男子吸引,连宋渔都没注意到这个小太监从哪里冒出来,此刻见得他提了棍子冲过来要捉偷窥之人,而她身边那几人早已逃之夭夭,就剩得自己一人矗立墙头独领风骚。
突然感觉这墙头的空气都有点凉有木有……
她轻咳一声,回头看向院中,只见美人已经收起银风枪,傲然矗立雪中,黑发如瀑,雪花和腊梅花瓣在他收势那一刹那,仿佛终于找到了自个的人生轨迹,飘飘扬扬落了地。就在这样的美景中,男子冰凉锋利的眸子看过来,竟有一种勾魂摄魄的感觉。
宋渔站在墙头呆了,像个风流浪客一般,看着那位美人。
“大胆狂徒,你竟然还敢……”小太监已经冲至跟前,看清楚宋渔,一时哑声。原来太监也可以长得像流云哥哥这般好看的么?
他突然有种这么好看的太监来偷窥流云哥哥,流云哥哥也不亏的感觉。
“怎么回事?”旁边一间屋子门开了,走出来一名中年太监,他穿着有些老旧的棉衣,棉衣经过长时间的浆洗已经渐渐失去保暖的功能,被冷风一吹,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杨叔,这里有个人在偷窥流云哥哥。”小太监可没忘记自己身为护花使者的职责。
宋渔回过神来,一本正经教育小太监道:“我这不是偷窥,而是视察,懂?”
小太监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头一回见人偷窥他家流云哥哥偷窥得如此理直气壮的。果然容貌出众的人,连无耻程度也是别人望尘莫及的。
宋渔再回头时,院中美人已经不见,没了美人这院子便再无半点光彩,宋渔都懒得再多看一眼,兀自爬下院墙。
那头那名年长的太监也看到了宋渔,一瞧她这一身衣服制式,哪里是寻常太监能穿的?
整理一下仪容,施施然上前,还下意识地将对宋渔剑拔弩张的小太监往身后拉了拉,躬身一揖:“请问阁下……”
宋渔将他所有动作瞧在眼里,这个年长太监其貌不扬,形容普通,但方才的举动却分明是庇护属下的意思,这让她莫名生出几分好感。
“宋渔,以后悬明司归我管。”
“宋渔?”年长太监又将宋渔打量了一翻,“哪个宋渔?”
“我想整个太极宫大概没第二个人敢叫这个名字。”回头又问,“你以前在悬明司是做什么的?”
年长太监心头震骇,却一时搞不清楚御前那位怎么会突然到这个受诅咒的衙门来,但面上他却表现得非常镇定,拱手回禀:“司刑,掌管刑律责罚。”
“杨柯?”
年长太监没料到宋渔竟然一口道出他姓名,又恭敬了几分:“正是。”
宋渔点点头,她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乃是因为当年宸王回朝,萧氏想利用悬明司构陷李琈,人证物证都准备妥当了,他这个掌柜刑律的司刑却在宣判时,亲口宣判宸王无罪,杀了萧氏一脉一个措手不及,让之前处心积虑筹谋的所有“罪证”差点变成废子。
只不过最终李琈没有因为他改变被圈禁的命运,而他也因为一时义勇被下了狱,还差点丢了性命,幸而朝中一些忠良之臣从中斡旋保住了他的性命。后来悬明司督主连续死亡,人人自危,无人可用,他才又慢慢爬回这个位置。
宋渔查过这位的底细,发现他跟宸王一脉毫无干系,能冒死救护宸王,此等义举倒是令人敬佩的。
左右看了看,宋渔又问:“其他人呢?”
“悬明司的人大多已经散了,如今只剩下三人留守。”
此刻,之前舞枪的美人已经穿好衣服出来,杨柯正好说道:“他是使徒赵流云。流云,快过来见过新上任的督主。”
赵流云眉头微蹙,但并没有多做表示,只是躬身一揖,干净利落,半个多余的字也无。这态度难免冷漠桀骜了些。
杨柯赶紧解释道:“他不爱说话,还望大人见谅!魏小刀,你也过来!”
提着棍子的小太监上前行礼,一扫之前的警惕,眼中闪过一重喜色,高兴道:“以后悬明司又有主人了。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魏小刀!”杨柯及时阻止了他说话。
宋渔扫了他们一眼,尤其多看了一眼赵流云,三人身上衣服都很陈旧,杨柯、魏小刀还好,衣服也就是旧点,而赵流云那一身打了不下十个醒目的补丁。
“怎么,被苛待了?”
杨柯是个知事的,在闹清楚宋渔来此的目的之前他不会贸然说什么,只笑笑,躬身问道:“大人要不先进屋喝杯茶?”
宋渔摆摆手:“直接带我去住处吧。”昨晚她几乎没睡着,今天还没吃东西,饥寒交迫不说,身子也乏得很,只想在温暖的被窝里躺一躺。
“住处?”三人面面相觑。
“大人要住这里?”
宋渔扬扬下巴:“那是自然!”
杨柯脸色骤变,连赵流云的眉头都深锁了几分。
魏小刀脸都青了:“大人,您是不是不知道这悬明司……”
“魏小刀!”杨柯再次及时阻止魏小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