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般若篇·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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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星辰，大海，微风……
这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就连那潮声，都似情人的耳语一般，温柔而静谧。
直到一道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流星，从天空坠向大海。
那是百名鸿。
流星落入水中，发出撕裂寂静的巨大声响，海面上白沫翻滚。随后，一切再次回归寂静。
美貌青年浮到海面上。他四处张望，寻找堀川国广的踪迹。堀川在进入这个空间的第一时间就消失了，就百名鸿个人的感觉而言，堀川像是原地蒸发了一样，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他的发丝紧紧贴在皮肤上，海水顺着他蜿蜒的黑发、清冷的眉眼轮廓滑下。这一刻略显狼狈的他褪去了平时锐利的锋芒，水泽为他镀上摄人心魂的在月光下微微发光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像童话中的美人鱼。
然而在他身侧，海水逐渐变成了浅红色。那是被他的血染红的，那丝丝缕缕混入海水中的鲜血如地狱之花，围在他身边绽放。其实在来之前，他的伤做过紧急处理，但显然这简陋的处理禁不起他的造作。
元夕结的红线闪烁着明亮的红光，它一直向下，连向看不到底的深海。百名取就在那里。
“堀川，你在哪里？听到回话！”百名鸿大声喊道。
他又下水寻找，却始终不见堀川的踪迹。
再次看向他们来时的路时，百名鸿发现裂口已经闭合了。那用断缘撕开的裂口，仅仅存在了数十秒。
百名鸿开始发急，他不知道这是那里，但毫无疑问，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世界的任何一处。
这里的海过于寂静，也过于美丽。天空的颜色是极深的蓝色，云是梦幻的紫色，像棉花绒一样飘在空中，缀在夜幕上的繁星和月亮如一颗颗散发着纯净的蓝光的宝石，清澈的海水像玻璃一样，倒映着粼粼月光。这一切是多么像童话中的景色啊。
但这童话一样的地方，让堀川因不知名的原因消失了。
即使百名鸿心中想过一系列进入这里可能有的后果……却不代表他愿意接受。
从未思考过“后悔”二字的百名鸿，人生第一次思考这个词语。
这不是他害怕了，是他忽然觉得，他们兄妹亏欠了他很多。刀剑付丧神原本只需要守护历史就足够了，是他们兄妹的不成熟，让他和其他刀剑遭受了原本不该承受的灾难。
就在他寻找无果，无奈之下打算放弃时，他发现夜空中有颗星星越来越亮……
不是！不是越来越亮，是它从天上掉下来了！
方向是……朝着他！
“百名鸿先生！是我！”星星说。
“！”
百名鸿听到是堀川的声音，眼眸震惊地睁大。他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抓住掉下来的星星。
星星：“我来了我来了！呼……还好我反应快，总算是赶上你了。”
百名鸿一脸懵逼。他的情绪还没缓过来。
但是下一刻，他就满脸严肃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住弹珠大小的星星，充满求知欲地问：“为什么你现在和在天上时看起来一样大？你没有透视的吗？”
星星：“……这是重点吗！你不是应该先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他好难过啊！
百名鸿，一个钢铁直男，就算前一秒还在为小伙伴自责，但下一秒依然能够用自己的直男操作拉稳小伙伴的仇恨。
所以百名取之前那么讨厌他，完全是有理由的！
“哦，我只是想说这不科学。”百名鸿见堀川的星光都变成的尖刺放射状，小声地补了一句‘真的很不科学’，然后才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圆滚滚、亮晶晶、像弹珠一样的星星，也就是堀川国广用困惑的声音回答：“不知道啊，一进来就变成这样了。”
它飘起来绕着百名鸿转了转，“不过也拜变成这样所赐，我隐约能感受到，我应该是变成了主人心目中的样子。在那里——”他示意百名鸿看向星空，“我能够感受到，那里有很多我熟悉的人。我认为，它们可能是本丸的大家。”
百名鸿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我们估计还在阿取的心相世界里。心相世界是一个人的感情和经历的高维投影，我们应该是来到了另一个心相世界里。”
堀川：“有可能。”它蹦跶到他肩膀上，“逻辑上说得通，不然我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是一个人，会有两个心相世界吗？”
百名鸿：“我不知道，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但如果是阿取，我认为这可以成立。她是特殊的。”
堀川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主人的特殊了。“那这么算来，这是好消息了。起码我们知道了自己的位置，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百名鸿感觉身体越发冰冷，伤口处传来阵阵刺痛，他感觉自己的血都快把这片海水给染红了。他吞下一颗药丸，说：“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下去吧。”
红线一直到很深的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希望这个心相世界没有水压这种科学概念。
堀川担忧道：“你的伤……”
百名鸿：“不碍事。”他还有三颗药丸，应该足够。接着他无视了堀川，率先潜下海，顺着红线往下游。
堀川见状只能无奈叹气，然后尽量贴近他，用自己的星光给他回一点温度。没错，他的光芒居然是有温度的。
堀川：原来在主人心中我是这样子的……感觉有点害羞呢。
他们一直下潜了很久、很久，到达了很深、很深的地方，但是红线依然在向深海延伸，并且看不到尽头。
时间失去了意义，他们对时间的感知因黑暗变得迟钝。
在看不到海面和海底的漆黑海域中，由于失去了参照物，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在移动，是不是一直在原地。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耳边除了水流的鼓动声，就什么都没有了。
渐渐地，他们感觉孤独的情感随着黑暗侵蚀到了他们的血液中，血液承载了那份独孤，然后流入心脏。
接着，他们感觉到心痛。
但不是因为这份孤独而心痛，而是他们发现，这份孤独不是来自于黑暗，而是百名取。
孤独，已经成为了她的影子，如论她身在何方都紧紧相随。这片海，就是她心中孤独的具象。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或许从未了解她，并且可能直到最终，也不会真正了解她。因为他们虽然爱她、理解她，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她……这真是一件令人倍感孤独的事情。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们终于发现了纵横在深海中，那比黑暗还要更黑暗，完全无法照亮的锁链。
在他们之后的路程中，百名鸿发现这种锁链越来越密集，他在脑海中构建出它们的走势，发现它们在这深海里组成了一张巨网。
——百名取就在巨网的中心。
想到这儿，他加快了下潜速度。
锁链慢慢变得密集，那种密集程度，让他联想到睡美人童话里的荆棘丛林。不过，根据红线的指引，他们最终还是顺利穿过了这片“锁链丛林”，在中心找到了“睡美人”。
百名取静静地漂浮在海水中，她周围有一片锁链相对较少的空间。她的身体实际上仍然在缓慢下沉，但因为周围的参照物都在跟着下沉，显得她像是静止的。
红线的尽头是她的手腕，原本那里有一根缀着紫色桔梗花的元夕结，不过现在元夕结已经变成相连的红线了。
堀川先一步加快速度，以体型优势迅速穿过密集的锁链。
星光逐渐照亮了她——
几根从“丛林”里伸出来的漆黑锁链缠在她的躯体上，百名取闭着双目，她有几缕白发缠在了锁链上，其余则和她的白裙一般，随着水波飘荡。黑与白的分界如此清晰……也如此刺眼……
她像是被命运之网困住的白蝶，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张网中挣脱。凄美、颓靡、绝望之感，在黑与白、光与影的交织中冲击着他的感官。堀川心中一涩，差点哭出来。
百名取在黑暗中独自沉思了很久，忽然感受到光源，她浅色的睫毛敏感地动了下，随后睁开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一颗坠落到深海的星星……
百名取瞳孔微微放大。
那星光点亮了漆黑的海域，也点亮了她冰冷绝望的眼眸。它带着光和温度来到了她身边，她下意识地想要调整姿势接住星星，但心之锁立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并迅速把她往下拽了拽。
堀川吓了一跳：什么情况？！百名鸿可还在“丛林”里呢！
好在锁链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堀川松了口气。
他回过头，看到百名取正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她伸出右手，堀川感受到她的心绪，慢悠悠地落到她的手心。
他说：“主人，我们来找你了。”
本来，百名取的情绪还在可控范围内。可是当堀川这句话一出口，她的心中立刻涌出浓烈的情感。
毕竟在不久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们居然来找她了！他们居然不顾一切地来找她了！……为什么？为什么？！
欣喜与绝望，在一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那矛盾又浓烈的情绪来得那么猛烈，如同海啸一般，在一瞬间击溃了她的所有心理防线。
这一刻，她多想自己也能像他们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赴彼此。
但那强烈的感情只出现了一瞬。
一瞬之后，理智回笼。
——他们是来救她的。
“……”
她的手在颤抖，她努力保持冷静和理智，可那苍白昳丽的脸庞上，依然有着无法掩饰的脆弱。
百名取的心在悲鸣，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飘动的白发，在星光下泛着凄凉的光泽。她的眼神比月光还要寂静，还要悲伤。
星星无言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偏过头，看向头顶。
红线那头，百名鸿终于穿过“丛林”，从黑暗中浮现。星光照亮了他。
百名取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百名鸿终于来到了她身边。由于他原本是从上往下来的，他先是扶住锁链，摆正了身体，然后用另一只手虚虚扶着百名取的胳膊，被她反手抓住。
“……为什么！”百名取又问了一次。她眼神晦暗，却又从晦暗的深处泄露出了一丝光。
百名鸿这才转头看她。
他注视着这个与自己有八分相似，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这一刻，在这与世隔绝的深海中，在这外界无论如何都不会找到的地方，他们终于彻底卸下了心防和伪装。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百名取受了欺负，泫然欲泣地拉住了他的胳膊。百名鸿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说：“放不下你，来找你。”
“……”
百名取艰难地把自己的情绪，从那些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回忆中拉出来。她摇头，语气坚定道：“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走！”
百名鸿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回不去了。我们用断缘切开了这里的空间壁障，现在它已经损坏了，我们回不去的。”
堀川立刻跟着说：“没错没错！这次你就算赶我们走，我们也是不会走的！”
接着，百名鸿嘴角笑容加深，露出一个√：“哦，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随身携带的红绳，其实是一种寻人法器，名叫元夕结。我一直都是用它来找你的，这次也是。对了，它有无视空间和结界的能力。”
堀川：啊？？？啥情况，原来主人不知道吗？等等，他为什么要挑这时候特地解释？
“……”
百名取瞳孔地震！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
难怪她的结界总是挡不住这家伙，难怪她无论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淦啊！百名鸿这个逼坑挖的够深啊！
她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他这个红绳是干什么的，这个逼说是长命结，她得到了答案就没再细究过。啊呸！亏她这么信任他！
她火大道：“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啊？！给我等着！”她转头对着另一个发难：“堀川！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要用它创造最大价值！现在的最大价值就是把其他人从心相表世界带到现世去，不要把它浪费在我身上啊你们两个蠢货！！”
堀川理直气壮：“用在你身上就不是浪费。”
百名鸿淡定拱火：“别生气了，再气我们也已经过来了。”
百名取青筋暴起，血压飙升。啊，这熟悉的味道，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需要再体会了。
“你……”
她正要发火，结果在下一秒她看到了百名鸿的伤。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
她情绪冷却了下来。怒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对现状不知所措的茫然。她发现，明明自己都这么强了，却不具备治愈伤势的能力。
百名取：“……你受伤了……”
百名鸿：“被你打的。”
百名取：“……对不起。”
百名鸿：“没事，不怪你，怪我自己。是我固执地要你走预定的道路，无视你内心真正的愿望。”
百名取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他们的目光在如此近的距离交汇。
如过往的许多次一样，幼年的朝夕相处让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的想法。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最重要的话，已经通过彼此的眼睛传递了过去。
堀川一脸疑惑地来回看着两人，感觉他们仿佛在用什么电波交流。——拜托说话啊！我对不上你们的电波啊！
过了好一会儿，百名取看向上方，避开了百名鸿的眼睛。
她的声音重新结上的厚重的冰霜，“……无论如何，你们必须走。拖的时间越久，越脱不了身。”
堀川惊讶道：“这里能出去？”
问完他转念一想，这不是废话吗？这是心相世界，怎么可能没有出去的路。
百名取指向上空：“你们只要一直往上，回到海面。当夜空上的月亮变成满月，星辉黯淡时，我会为你们开启通往心相表世界的门。”
百名鸿敏锐地指出一个疑问：“心相表世界？所以这里是……里世界？”
百名取冷着脸点头。
美貌青年眉头紧锁：“……居然真的有两个。”
百名取：“相信我，当我知道自己心相世界有两层时也很惊讶。”
堀川：“我们一起走吧！主人，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你回去！”
百名取摇了摇头。她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我不会走的。……我走不了的。”
堀川着急地问：“为什么？主人，你不想回到大家身边吗？你真的，不想再管我们了吗？”
百名取不为所动：“别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还没数吗？”
当我没有道德，那么谁也不能道德绑架我。
百名鸿这时敲了敲锁链，锁链发出‘叮——’的声响，他问：“是因为这个，你才走不了吗？”
百名取：“这是心之锁，由我心中的执念所凝聚而成。一旦它捆住便永远无法挣脱，只能永远往不见底的深海坠落。”
百名鸿：“……你想用这种办法捆住自己？”
百名取心里不知怎么涌上一股情绪。
因这股情绪催动，她放松了肩膀，以一个从修道者看来极其松懈的姿态仰躺着：“这是我为自己打造的囚笼，毁天灭地的无爱者的余生，都将在这里度过，不会再去祸害你们热爱的苍生哪怕一根手指头。怎么样，看到这一切，你可还算满意？”
那隐秘的心思如冰雪下探头的幼苗，细细捕捉着外面的温度——也就是来自身边两人散发的情绪。
百名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情绪未曾有丝毫变化。他平静地问：“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去？”
百名取觉得挫败。
她立刻失去了试探的兴趣，撇了下嘴，就当回答了。
“那好，我留下来陪你。”
“……”百名取猛地睁开眼睛，她阴沉着脸，“百名鸿，你是不是有病？都让你快滚了！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心相世界，你知道留在这里有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
堀川有些迷惑。
他看向青年。
百名鸿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地说：“我会成为你心中的影子，失去人类的身份，永远困在这个世界中。”
堀川：？！这么严重吗！
百名鸿：“不过在此之前，我恐怕会因为伤势无法治愈，先死去。”他笑了下。他的药已经吃完了。
百名取眸中戾气丛生：“你在要挟我？如果我不跟你出去，你就要用你的命要挟我，让我心生愧疚，不得不和你出去，是吗？你觉得这招对我管用吗？百名鸿，你脑子被打坏了吧？”
——如果没用，你又何必这么生气呢？
百名鸿心中这么想，然后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脑子没坏。”
百名取：“……”
她气得呼吸急促，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想保持冷静和理智，可她构筑的心理防线早在见到他们的第一刻，便已经彻底崩溃。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发了顿很大的火。
以百名鸿为圆心，以家族地位为半径，百家从上到下都被她无差别扫射了一遍。发完火，她越想越委屈，她明明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她？
于是紧接着，她情绪急转直下，开始诉说自己的恨意和委屈，以及对注定降临的命运的恐惧。
她一口气将这二十一年来积攒的所有情绪全部发泄了出来。
百名鸿静静地听着。他以从未有过的包容，全盘接受了她展现出来的软弱和黑暗。
说到最后，百名取只觉得身心俱惫。
她说：“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是你心中，那个无时无刻都能以坚强的盔甲面对恶意的完美存在。我累了……真的很累……我想要休息，我只想远离那些人和事……我……”
话还没说话，百名鸿骨节分明的大手包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好，那我们好好休息，什么都不想。”
“……”百名取双眸睁大，用一种仿佛第一天认识他的眼神看着他。
这可是百名鸿！无论何时都是绝对的完美主义的百名鸿！
百名鸿看到她的震惊，寒星般的眼眸里染上一丝柔软的笑意。
百名取发誓，这是他俩长这么大，她第一次从他脸上见到这种能称的上“温柔”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般若篇·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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