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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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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一个久违的故人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仙儿,出来陪我喝口酒好不好?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吓了一跳:这个家伙,这会儿不是最忙的时候吗?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急忙放下电话跑了出去。
我是在一个破旧的小酒馆见到胡子拉茬、满眼红丝的一毛兄的,他当时正举着一瓶二锅头狂灌自己。
我过去夺下他的酒瓶,惊讶地说:“李Sir,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筹备那啥啥的开幕式吗?怎么还有空跑出来喝酒?”
李一毛见到我,就跟见到亲人一样,拖着我的衣角痛哭失声:“仙儿,我的压力好大啊好大啊~~”
我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压力太巨大了……不过没关系,据说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而且我相信到时候一定不会下雨的,起码点火的时候不会下雨,你放心吧!我说不会就不会!”
可他还是哭,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非常理解他的感受,这种巨大压力下的濒临崩溃的感受,真的能令人沮丧到绝望。我只好继续为他打气:“别这样,你忘了吗,你可是咱天庭城管执法队最牛的李天王啊!天王啊,知道这是多牛逼的级别吗?那能是凡人能仰望的高度吗?不就是个开幕式吗?咱可要蛋腚!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见什么,不管多少人打击你,你都要蛋腚!”
李一毛抬起泪眼看看我,又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屁股,咬牙握拳道:“嗯!蛋腚!!!”
等他终于蛋腚一些了,我便要了碟花生米跟一支科罗拉,慢慢陪着他聊天。他惆怅地说:“不知怎么回事,我最近总是心神恍惚,总觉得这似乎是我的告别演出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会?你年富力强,创作力又这么旺盛。只要你不像上回雅典奥运会那样弄出个大腿茉莉花来,我一定会挺你到底!绝不弃坑!”
他很感动,握着我的手感叹道:“还是在人间好啊,有烟花似锦,有美女如云,还有你如此知心……”
我跟着他一起慨叹起来。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了。珍珠很忧郁,趴在鱼缸里萎靡不振。
我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鱼缸,问道:“你怎么还不睡了?在思考什么呢?”
珍珠浮出水面,幽幽地叹了口气:“难道你没有一点儿感觉么?你难道没有一点风雨欲来的不安吗?”
我打开窗,户外的凉风哗啦啦地灌了进来,黑黝黝夜空静寂一片,仿佛其中隐藏有无数怪兽,扑之欲出。
我回头对他道:“立秋了,天会越来越凉的。”
珍珠叹了口气,无声无息地又沉入了鱼缸底部。
我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作为一个曾经的菜鸟神仙,这点对大变故的嗅觉我也有,心中有莫名的沮丧、抑郁、心惊肉跳,——最令人心慌的莫过于那种对未来的不安——你根本无法猜想,等待你的,会是怎样糟糕的境况。
一毛兄、珍珠、我,都是这样。但多想无益,我叹了口气,又想了想日间那双眼睛和他有力的臂膀,还是阖眼而眠。
我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里悠悠醒转。窗户没有关紧,夜里的凉风一阵阵地拍打着我的脸。仿佛是幻觉一般,我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听到了有人叹息的声音。
我鬼使神差地起身,摸到了阳台上,却见张有仁正坐在阳台栏杆的边上喝酒,在飕飕的夜风中他愈显得仙姿道骨,玉树临风。他回眸对我一笑,那一瞬间,清冷的月光为之一滞。
我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他又掏出个羊脂白玉小酒杯递给我,为我细细斟满了一小杯酒。我拿起喝了一口,发觉杯中竟是我几个钟头前刚跟李一毛喝的科罗拉。
我心中一凛,但还是笑道:“这种啤酒,就该大口喝,这么小口杯子抿着,未免太小家子气。”
有仁同志也笑笑,拂袖将杯子收了去,再一挥袖,就变出了一个大啤酒桶和两个大啤酒杯来。他仰头将一扎啤酒一饮而尽,在月下喟叹道:“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我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来。我牵着他的衣角,问道:“你究竟怎么了呢?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回头看我,眉目在月下越发显得无比的俊逸疏朗:“我在感叹:为什么明珠偏偏投暗,美玉总是蒙尘?为何有情人注定要被辜负,为何真心总要被雨打风吹去?为何偏偏是我,坐在琼楼玉宇的最高处,连一朵解语花也望而不得?”
我有些迷惘,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怅惘地看着我:“你还是不明白……”
珍珠在屋子里偷听了许久,这个时候终于憋不住了,他在屋里伸着鱼脖子嚷嚷道:“他在问:你这么好的一棵白菜,为什么要让猪给拱了?这下明白了吧?”
我跟狗剩同时转头,对着屋里吼道:“你给我闭嘴!!!”
珍珠立刻吓得不作声了。
狗剩兄将脖子转了个优美的弧度,遥望着渺渺的天边,对我道:“仙儿,你从这里看,看到了什么?”
我极目远眺,却只看见黑漆漆的夜空,就连月亮也只怯生生地露出了苍白的小半个脸。
他再一挥袖,天边隐隐裂开了一条缝,我看见一片片琼楼玉宇在云中显出清冷的轮廓。在一片云遮雾绕中,天庭显得那么遥远,又那么神秘。
我仰望那遥不可及的天际,有恍如隔世之感。他转头温柔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朵月下酣睡的花儿。
他说:“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归宿不在人间,而在天上;如果我说,你此刻心底的人并非你注定的缘分,你信不信?”
我笑道:“玉帝的金口玉言,怎么由得人不信呢?——可我这人死心眼、一条筋,不见棺材不落泪,就是到了黄河也未必死心的。起码现下,我是不信的。至于将来——”我想了想,说:“将来的忧愁,就让将来的我去担当吧。此刻,我只管顾着我的心。”
他凝眸注目,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我道:“你看看你杯中的酒,世事的沧桑变幻,像不像一场梦一样?你所苦苦执着的一切,像不像这酒里的泡沫,杯中的月亮?”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啤酒杯,竟然看见杯中的酒幻化出一个个熟悉的人影。我的手忍不住颤抖,我的心忽然揪作了一团。我看见少年的曾然,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初遇那个娇弱的女孩儿;我看见他们一起慢慢成长,我看见他们甜蜜地拥吻……我看见他为她流泪,为她心碎,我看见漫长的岁月也磨蚀不去的他的心痛。
我痛得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睁开。
但狗剩还在说:“你为什么不敢再看?现在他不过是被你一时迷惑;但你的美貌,你的仙气,在天庭之门对你彻底合上之后就不复存在,你还能占据他的心多久?”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杯中的曾然慢慢老去,对他身边的女人渐渐熟视无睹,渐渐视而不见,渐渐疏离陌生……
我在杯中看见自己的容貌,也跟着一天天形容枯槁;我看见我的身影,终于也开始臃肿笨拙,从此不再仙姿翩翩。
我看见白了头的他,驻着拐棍坐在黄昏,揣着她的小像,嘴角犹然带着微笑,怀想那段永远的少年的时光。
顷刻间我泪如雨下:曾然,这难道是真的么?我们的爱,终究敌不过这似水年华,敌不过这年少时永不褪色的伤痕么?
不,这不是真的。我抬起头来,含着泪看着狗剩。
狗剩却道:“可惜,你知道这是真的。十天,只有十天,天庭之门就将合上,所有的神仙都将归位;滞留在人间的神仙,曾有的仙气和法力统统都会消退。你是继续留在这里,守候着你注定褪色的爱情;还是跟我回去,回到人人向往的天庭?”
他深情款款地对我道:“走吧,跟我离开这里吧。跟我在一起,天庭不会寒冷,也不会凄清。我会许你一个无忧也无怖、无惊也无恐的天堂,我会给你一段没有终点,永不褪色的爱。不管是多少个千年和万年,我会永远陪着你……”
如果没有珍珠刺耳的歌声在这一刻响起,我相信这会是世界上最感人肺腑最有诱惑力的表白。但很可惜,珍珠永远学不会在不该出声的时候闭嘴——就像我永远也学不会在该识时务时候,做出所谓正确的选择。所以我俩注定相依为命,不管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只听珍珠在屋里无比投入地声情并茂地唱道:“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紧紧地相连……”
狗剩这样深情的表白,配上珍珠这么荒腔走板的歌声,显得那么滑稽可笑。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狗剩怔了一下;但他也真好风度,见我笑,也只是淡然一哂,毫不动气。他说:“既然如此,我先走罢。十日,还有十日,你好好考虑一下。”说完,便飘然而去。
我回到屋里,珍珠正得意洋洋地对我道:“诶,我真的觉得我的歌喉越来越动听了耶,你觉得呢?你说我以后不叫珍珠,改叫德华好不好?咦,你怎么哭了?好啦好啦,我不改名了,我还叫珍珠好啦。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得哭,你还真是刘德华的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