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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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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等我哭够了,珍珠又问我:“十天,才十天!这十天你打算怎么过哪?不会全用来看奥运吧??”
我边抹眼泪边说:“该干嘛干嘛呀!”
珍珠无比惋惜、无比惊讶地问:“你真的不准备回去了?”
“回去干嘛呀?”我惊讶地问:“又闷又没有自由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回去忍受?”
“哇~~~可你没听玉帝说,你以后会越长越难看,而且曾然好像还会不喜欢你了……”
我恨恨地道:“狗剩那个家伙,究竟有多阴险,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话,我才不要相信呢!”
我顿了顿,对着珍珠努力抛了个媚眼,又摆了个扭腰拖腮的pose,道:“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变老变丑,只要我还会抛媚眼,还笑得出来,我才不信谁敢不爱我呢!”
珍珠显然被我不屈不挠的芙蓉精神深深地感动了,热泪盈眶地向我游了过来,跟着我一起狂抛起媚眼来。我们一人一鱼,互抛媚眼抛得不亦乐乎,抛到后来,珍珠不停地感叹:“为什么天上那么多神仙,数你魅力大?不是因为你的仙气,也不是因为你的美貌,而是因为你华丽丽的自信和风采哪!简直是前无古神,后无来仙……”
第二天全城放假,曾然一早就来找我。他陪我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些别的话,忽然停下来,对我说:“我爸妈,邀请你今晚去我家……跟我一起去见我的爸妈,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立刻低下了头,耳根后开始慢慢烧了起来。我不敢看他,心里犹豫了又犹豫,犹豫到他都察觉到不对,过来安慰我道:“别紧张,我的爸妈你都见过的,他们都很喜欢你……”
珍珠在鱼缸里撇着嘴道:“嘁,有没有搞错,他还真以为我们家仙女还用看他爸妈脸色啊?自我感觉简直比我还良好哇!”
这条鱼……,真是的,好像不多嘴他一定会死一样。
我抬起头看曾然,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温柔到令我伤感。我对自己说:昨天夜里,一切或许都只是幻像而已;起码现在,他的眼睛并没有骗我。
那天,我跟着曾然来到曾家。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登门,我竟有些忐忑。一踏进大门,一个毛头小子像只大马猴一样突然从屋里蹿了出来,像树袋熊一样扑过来吊在我身上,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定睛一看,真是又惊又喜——这不是曾可吗?他怎么突然回国了?
方老太太笑着对我道:“这家伙回国度假来了,还特地交代别告诉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我看着他在得意地在客厅里上窜下跳,忍不住笑起来。
只见这小子眉飞色舞,得意非凡:“我早就觉得,你跟我大哥最般配了!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到底也没逃脱我们的手掌心。”他搂着他老妈,眉开眼笑:“要说我老妈的眼光,那可是一流,跟咱们兄弟俩真是不谋而合啊!幸好啊幸好,咱们一家群策群力,终于把你骗到手了……”
曾然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别说了,说得好像我们一家全是人贩子似的。”
曾然他爸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对我道:“我们家是做正经生意的。像拐卖少女这种事情,只是偶尔为之,八百年才有一回。”
我坐在地上大哭:“那为什么偏偏轮到我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哪……”
人贩之家全体哄堂大笑起来。
方老太太自豪地对先生道:“你看,我虽然生不出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儿,可我能弄到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当我的儿媳妇!”曾老先生对着她打躬作揖,作五体投地状,又惹来我们一阵大笑。
当晚,我和曾然一家坐在他们家的露台上看满城灿烂的烟火,李一毛真是大手笔,无数绚烂的礼花腾空而起,二十九个脚印焰火踏遍全城。
我站在露台上,听着远处传来人潮汹涌的欢呼声和喧闹声,回头看见曾然眼中映着璀璨的烟火,看得见曾家每一个人在幸福的光影中几乎恍惚的笑容——那一刻,真如梦幻一般。
在一片五光十色的烟火中,夜空却显得愈加昏沉起来。空中彤云密布,阴霾欲雨。那场将下未下的暴雨,揪着城中许多人的心。
我在露台上呆了一会儿,觉得闷热,便到楼下的客厅去看电视转播。看了一会儿,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电视上正播着冗长的运动员入场,我一低头,发现身上盖着薄毯,身边坐着曾然。他见我醒来,回头轻声笑道:“回我屋里睡去吧。刚才妈看你睡着了,赶紧去我屋里把你的枕头铺盖都准备好了。”
我也笑,这个方老太真是善于为儿子创造机会啊。我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他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说呢?”
我却忽然扭捏起来:“你去睡客房,好不好?”
他看着我,微笑道:“……好。”
曾然的卧室,跟他在英国时候的公寓风格差不多,都是沉闷但不嫌古板的调调,四白落地,家具几乎全是深黑和浅褐,书柜占了整整一面墙,桌上摆着他的奖杯,还有他和曾可小时候的照片——从一岁到十多岁,看着这些照片,仿佛看得到他成长的历程。
我此时却没有什么睡意,便在他的书柜前随意地翻出些书来看。连翻几本,全是无聊的学术著作,沉闷透顶。我打了个呵欠,抬头看向书柜上方,终于看到了一本《蝴蝶梦》,我一边在肚里暗笑曾然这个家伙居然也看这么文艺的外国小说,一边爬上书柜前的梯子去拿这本小说。
我轻轻翻开书,一朵枯萎的兰花从书页中飘然落下,我这才看清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一本小说,而是一本装帧精美、套上小说封皮的影集。我再定睛一看,震惊到无法形容:那厚厚的一本影集,是一个女孩的独影,或是她和少年曾然的合影。照片上的伊人笑靥如花,少年也意气风发,——那应该就是他们的黄金年代。
明知不该去翻看,我却控制不住地一页一页翻开来细细端详,直看得眼冒金星、双手发颤——那一张张相片上的笑容和场景是那么熟悉——再不会有错,每一幕我都在狗剩递给我的酒杯中见过。我手脚开始阵阵地发凉,心中茫然一片,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心在何处。我眼前一花,脚下发软,手中还捧着相册,就从高高的梯子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曾然闻声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地狼藉散落的旧相片,以及呆坐在相片之间的我。他脚步一滞,愣在了原地。
我回头看他,两人目光交汇,刹那间仿佛交换了千言万语。
我忽然像发了狂一样抓起地上的相片,一张张撕碎、扯烂,扔在地上跺上几脚。我知道我很傻,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在跟一个死人计较——可是他妈的,我就是嫉妒,那一刻,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
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当时,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连哭都没有哭出声来。我只是凶狠地撕扯完照片,踏上好几脚,再用力推开如雕塑一般的曾然,昂首阔步地走出门去。
直到走出门外,我的眼睛被夜风一吹,才有了那么一点冰凉湿润的感觉。我迎风洒了几把热泪,忽然有种悲壮的感觉——他妈的,再怎么难过伤心,我终于不再是飞也似的逃了出来。
尽管如此,大半夜的,我还是没敢回家,——要是被珍珠看见我这个样子,再听他唱上两首伤感的情歌,我肯定连跳楼的心都有了。
幸好幸好,这个黑漆漆的夜里,沦落天涯的伤心失意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是我走进17club,看到名满天下的李一毛时,心中涌起的感叹。若不是我亲眼看见,谁能相信:在几个钟头前,以那么盛大华美的场面震撼整个世界的著名导演,此时正窝在小酒吧的角落喝闷酒,看上去是那么伤感而沉默。
我看着他,忽然多少有点理解他刚才以夺命连环call把我叫来的心情。原来人前有多风光,人后就有多寂寞——这是谁也逃不脱的宿命。世上从来没有不夹杂着白眼的青眼,就如同有人追文就一定有人弃坑一样;任何时候任何事,总有人欢喜赞叹,有人嗤之以鼻,——这就是真实的人生。可为什么,卑微愚蠢的我们,总是执着于青眼中的一点白,掌声中的几声倒彩,为着一些微不足道的冷漠和忽视,暗地里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