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苏就【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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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到了最深处，连月亮也已被黑云遮住。
但在A市这样的不夜城，一天里最暧昧旖旎的时光才刚刚拉开序幕。尽管月色与星光都已经消失不见，但高楼大厦街头巷尾的霓虹彩灯却依旧绚烂夺目，无论此刻夜行的人身在何处，都在酒气与喧闹中被五色蜿蜒的光带围绕，彷如漫步在一朵巨大的霓虹灯之花中。层层的灯光沿着公路的脉络环抱城市，交汇之处灯火辉煌，就像是永不疲惫的白昼。
但此时毕竟已不是白昼。
而方流从未如此期盼过白昼。
在半个小时以前，那位似乎是他爷爷用一壶露水哄骗而来的救命恩人再次出手把他从困境中捞了出来——这个古怪的少年主动向他提供了安全的庇护所，从而使他避免了可能遭遇第二次刺杀的惨剧。而某种程度上大为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无论从哪方面都很诡异的少年供应的庇护却极为反常的正常：事实上他只是被一股古怪的气流拖着在空中绕了一个弯，就在一个相当普通的小区里找到一栋相当普通的公寓，一所毫无异常的老旧楼房里乌漆墨黑的第一层单元房，就是他被许诺了的居所。
——如果非要说这间单元房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这里出奇的、连一点光源都没有的黑暗了。无论是星光、月光，还是十几米外五色朦胧的霓虹灯光，所有的光线都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房间里漆黑得简直如同未开化的蛮荒野外。当方流刚被顺风带进屋里时，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失血到影响了视力。
但这样的黑暗似乎对他那位救命恩人并没有什么妨碍，在一片漆黑中少年的动作依然行云流水，开了门后便将他准确地丢到了窗边的沙发上，而后脚步声窸窸窣窣水声叮咚作响，那少年径直去而复返，还为他端来了一杯微微反光的热水。
“你现在精力如何？”那少年问道。
方流仰卧在沙发上不敢乱动，小心翼翼道：“可能是精神作用……但我现在精力还不错。”
“那就好。”少年道，“现在是凌晨一点零二分，离A市的日出还有至少三个半小时，我希望这期间你能尽量保持清醒。”
方流心头一跳：“……有这个必要？”
“如果我是幕后想要动手的人，那就算再蠢，也应该给自己留个容错的余地。”少年淡淡道：“再缜密的手段也是会百密一疏的，如果真要置一个人于死地，那当然是看到尸体最为保险，如果找不到尸体……”
他没有说完，但方流也不用听他说完。他一瞬间只觉得初夏的夜真冷，让人忍不住发寒颤。
“不过不用太担心。”少年口风一变，转而有了安慰的语气：“但凡能操弄人心的手段，大都有相当苛刻的环境要求，只要能熬到白天再厉害的东西都要有所收敛。这间房子已经被特殊布置过了，只要你自己小心不作死，三个半小时还是很轻松的。如果到时候有了什么变故，对着这张纸条叫出我的名字就好，我就在你附近。”
说罢微风轻起，将一片黑影卷到了沙发上空。方流伸手拈起了飘在他眼前的小小纸片，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远，而后是门砰的一声轻响。他把那张发卷的薄片凑到眼前，在黑暗中毫无困难的辨认出了上面的印刷字体。
苏就？
……真是奇怪的名字。
随着吧嗒一声门锁的轻响，方流终于被独自留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
随着门锁吧嗒一声轻响，苏就转身合上了大门，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口憋了快一个多小时的气。
妈/的实在太不容易了！
他伸手用力揉捏脸颊肌肉，努力试图舒缓在浓烈的瘴气中麻木了太久的肌肉，这种来自缅泰交界乱坟岗的草木腐烂之气好像确实效力非凡，哪怕已经屏住呼吸也能缓慢麻痹神经腐蚀肌肉。如果当时再呆久一点，只怕就要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过某种程度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毕竟如果不把受害者的神经麻痹住，那恐怕方贵的那个孙子就不是叫两声那么轻松了，可能当场就得把苦胆都呕出来……
想到此处，苏就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口气就像是蓄势待发的信号，刹那间半空中嗤啦一声轻响，屋子角落处骤然亮起了一点摇曳暗红的灯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终于稍稍驱散。只是这点灯光却又时明时暗摇摆不定，作为光源的灯泡则咝咝啦啦火花四溅，灯丝不时起伏，仿佛随时都会短路熄灭。
苏就回头凝视那点细微的灯光，只觉得胸中盘桓的气闷愈发严重，终于情不自禁抱怨出声：“怎么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他这句话的音量不算太小，但这间房子里的黑暗却仿佛比外处要格外浓稠，像水流一样将声波逐此吸收，最后只留下一点徐徐而去的余音尾巴，在房间里怪异的回荡——就像是在空旷山谷里的袅袅回音，而不是一间狭小的单元房里理应被忽视的微响。
这些回音震荡了片刻，数秒钟后，一个同样带着嗡嗡回震的苍老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是从山谷那边传来：
“……受这么重的伤，一时恢复不了也不算什么，过一夜才能看出端倪……不过苏先生，恕老朽冒昧，一般占卜生死都是借用油灯蜡烛，火气之光，这些人类的劳什子……”
苏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都是发光的，有什么区别？”
那声音颤颤巍巍：
“可是……可是，这叫灯泡的东西才出来多久呐？人类造物实在稀奇古怪，这求新立异，终究不算稳妥——”
“但你就是被人类造的劳什子给搞死的。”苏就一针见血，“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那玩意叫电锯，淘宝一百二一把。”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那是老朽大限已到，命中的天劫……”
苏就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天劫也分很多种的，老柳树。说实话就凭你那几百年的道行，老天爷也还没闲到给你量身定做死法。如果没有那些‘人类的劳什子’，那说不定你享受的死法也就是是雷劈火烧之类——因为一般的锯子收拾不了你那身树皮嘛，如果运气好还可以来个春风吹又生。但现在几电锯下去你都变成木板根雕实木家具了，生命力再强也得含恨退场呐……”
“苏先生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那是你先咄咄逼人，老头。”苏就直接截断了那个苍老的声音，语气冷淡：“你当初找方贵讨好卖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告诉他一声村口的十字路口在半夜也是魂魄转世轮回的路？无论神仙圣贤转世轮回后常人别无二致，你还要撺掇他来找我保佑他方家子孙平安？是不是觉得下凡的神仙柿子软了可以捏一——”
苏就忽然截住了口，转头望向了房间的角落——那里的灯光依然在微微闪耀，但灯丝处却已经开始火花四溅，窜出了无数细小的电流，不时还有摇摇欲坠的嘶啦声。
作为苏就花了几个昼夜专门打造的法具，这个老旧的灯泡当然不像它表面看上去那么濒临报废。事实上它的耐用性可靠性恐怕比市面上任何一种灯具都来得良心，它的每一个故障当然也不仅仅只是机械事故——灯丝即为灯芯，而灯也就是人心。灯芯摇晃波荡震动颤抖，说明伤者的情绪正在剧烈起伏，心情不可自抑。
但方流身上应该还残存有瘴气的麻醉效果，如果说情绪波动成了这样……
苏就皱了皱眉毛，缓缓的屏住了呼吸。
这间房子经过特殊的布置，一经入夜后万籁俱静声息不闻，听力稍好的人甚至能发觉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但现在苏就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相反，在一片沉默的静谧中，他听到了房间的尽头，一串单调透顶的哒哒声。
谁在敲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苏就【已修】
，还差 